第71章 血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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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介
    清末民初,我因家道中落被迫成為紋身師學徒,意外繼承了師父那套神秘的血色紋針。這套相傳七代的紋針以人血為媒,能紋出具有詭異力量的圖案——福禍相依,每個血紋身皆需以相應代價換取所求。我為苦命女子紋下避禍紋身後,引來一連串離奇事件:師父暴斃、女子失蹤、神秘追殺。為查明真相,我踏上尋找紋針源頭的征程,卻發現自己早已陷入一個橫跨百年的詛咒之中,而唯一的線索,竟藏在我自己不知不覺被紋上的血紋身之中……
    正文
    我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那天晚上走了城南那條黑巷子。
    若是我直接回家,而不是想抄近道穿過那片亂墳崗似的舊城區,就不會撞見那檔子邪門事兒,也不會接過那套要命的針,我往後的人生,或許就能像普通人那樣,討個媳婦兒,生個娃,庸碌卻平安地活到老,最後躺進一副薄棺材裏,讓黃土埋了拉倒。
    可命這玩意兒,從不跟你商量。它瞅準了機會,就會從暗處撲出來,像條淬了毒的蜈蚣,一口咬住你的脖子,把它那點邪性的汁液,硬生生注入你的血脈裏,叫你生死不由己。
    那是光緒爺退位後第三年的一個秋夜,風裏已經帶著刮骨的涼意。城裏亂,兵痞、流氓比野狗還多,太陽一落山,正經人家就閂緊了門戶。我剛在碼頭上卸完最後一船貨,累得渾身骨架要散,工頭卻隻塞給我幾個銅子兒,連碗稀粥都買不飽。家裏老娘病著,咳起來像是要把五髒六腑都掏出來,等著我抓藥回去。
    我心裏堵得慌,又不敢跟工頭爭辯,隻能咬著牙,把那幾個銅子兒攥得死緊,指甲掐進掌心肉裏。就是這股子沒處發泄的邪火,讓我賭氣拐進了那條我平日絕不敢走的黑巷子,心想還能有比窮更可怕的事嗎?
    巷子深得不見底,兩旁是高聳的風火牆,把月光割裂成慘白的一條細帶,勉強照亮腳前一點坑窪不平的青石板路。汙水沿著牆根汩汩地流,散發出腐臭的氣味。靜,靜得能聽見自己心髒咚咚撞著肋骨的聲音,還有風吹過牆頭枯草的簌簌響。
    走到一半,我猛地頓住了腳。
    前頭似乎有個人影,佝僂著,靠在牆根下,發出極其微弱的呻吟。
    我頭皮一麻,第一個念頭是繞開。這世道,倒路邊的人,救不起。可那呻吟聲像根細細的針,直往我耳朵裏鑽,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痛苦。我鬼使神差地,又往前挪了幾步。
    借著那一點慘淡的月光,我看清了。那是個幹瘦的老頭,穿著一身髒得看不出本色的短褂,頭發灰白,雜亂地糾在一起。他蜷縮在那裏,一隻手死死捂著胸口,另一隻手則抓著一個長長的、深色的布卷。他的呼吸又急又淺,臉上沒有一點人色,隻有一雙眼睛,亮得嚇人,直勾勾地盯住了我。
    那眼神裏沒有哀求,沒有痛苦,隻有一種近乎瘋狂的急切和一種讓人脊背發涼的審視,好像要在斷氣前最後一刻,從我臉上找出什麽答案來。
    我蹲下身:“老先生,您……您這是咋了?”
    他喉嚨裏發出“咯咯”的聲響,猛地伸出手,那枯瘦如雞爪的手冰涼刺骨,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他把那深色布卷硬往我懷裏塞。
    “拿……拿著!”他聲音嘶啞,氣若遊絲,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這……這是啥?我送您去醫館吧?”我慌了,想掙脫,那布卷觸手冰涼,還隱隱有一股極淡的、鐵鏽似的腥氣。
    “來……來不及了……”他眼睛瞪得更大,瞳孔深處仿佛有幽火在燒,“七代……傳了七代……不能斷在我這兒……找個‘幹淨’人……你……你合適……”
    “啥七代?啥幹淨人?老先生您說清楚!”我完全懵了。
    “血……以血為媒……福禍自招……代價……切記代價……”他的話語開始混亂破碎,攥著我的手卻越來越緊,指甲幾乎要摳進我的肉裏,“他們……他們會來找……小心……小心紅……”
    “紅什麽?”我急忙俯下身去聽。
    可他最後那個字沒能說出口。一陣劇烈的抽搐掠過他全身,他喉嚨裏那口氣猛地斷了,抓住我的手驟然鬆開,無力地垂落。那雙燃燒著詭異光芒的眼睛失去了神采,就那麽空洞地瞪著漆黑的夜空。
    死了。
    他就這麽死在我麵前。
    我一屁股跌坐在冰冷的石板上,渾身冷汗涔涔,心髒狂跳得快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夜風吹過,我猛地一哆嗦,連滾爬爬地想逃離這個地方。
    可剛站起來,我的腳卻像被釘住了。
    那深色的布卷,還躺在我懷裏。
    鬼使神差地,我顫抖著手,揭開了布卷的一角。裏麵裹著的,是一排長短不一的針,樣式古拙奇特,針身呈現出一種暗沉沉的黑紅色,仿佛被鮮血浸泡了千萬次,又在歲月裏凝成了鐵鏽。那針尖在微弱的月光下,竟似乎自己會發光,泛著一點妖異的冷芒。
    血……以血為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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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頭臨死前那破碎的話語在我耳邊嗡嗡作響。
    還有,我跑了,這老先生的屍首怎麽辦?報官?我這渾身是嘴也說不清!那幾個銅子兒還在我手裏攥著,老娘的藥……
    一種混合著恐懼、貪婪和走投無路的瘋狂情緒,在那瞬間攫住了我。我環顧四周,死寂無人。我一咬牙,把那個冰冷的布卷猛地塞進懷裏,緊貼著胸膛,然後頭也不發地衝出了黑巷子。我不敢回頭,總覺得背後那雙死寂的眼睛還在盯著我,盯著我懷裏的東西。
    那一夜,我噩夢連連。一會兒是老頭瞪著眼的屍首,一會兒是那暗紅色的針活了過來,像蜈蚣一樣在我皮膚下遊走,一會兒又聽到無數人在淒厲地哭喊尖叫。
    天亮時,我渾身濕透地從噩夢中驚醒,第一件事就是摸向胸口。那布卷還在,冰涼堅硬地硌著我。
    我躲在自己那間四處漏風的破屋裏,終於仔仔細細地打量起這個惹禍的根苗。布卷是厚實的油布,邊緣已經磨損得起了毛邊。展開後,裏麵整整齊齊插著十二根針,從細如牛毛到粗如麥稈,無一例外都是那種令人不安的暗紅色。針杆上似乎刻著極細微的紋路,湊近了看,像是一種從未見過的符文。除了針,旁邊還有幾個小瓷瓶,裏麵裝著些暗色的粉末,聞之無味。
    布卷的內襯上,用墨寫著幾行小字,筆跡蒼勁卻略顯淩亂:
    “血針七代,非師不傳。”
    “以血為媒,通幽達顯。”
    “所求必應,代價相隨。”
    “福禍無門,惟人自召。”
    最後還有一行小字,像是後來添上的,墨色更深:“慎之!慎之!非大仁大義,即大奸大惡!”
    我看著這些字句,手心全是汗。這似乎是一套紋身的工具,可哪有紋身用這麽邪門的針?還要以血為媒?代價又是什麽?
    我不敢深想,把它重新卷好,塞在床鋪最底下,企圖忘記它的存在。我照常去碼頭扛活,可精神恍惚,力氣也仿佛不如從前。工頭罵我,我也隻是訥訥地應著。
    直到三天後,我在碼頭上聽見兩個老扛夫嘀嘀咕咕,說城南黑巷子裏發現一具老乞丐的屍首,官府查了查,說是突發急病死的,沒人認領,直接拖去亂葬崗埋了。
    我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隨即又湧起一股更深的寒意。死了,像條野狗一樣埋了。那他塞給我的這東西,到底是什麽?
    又過了幾天,老娘的病越發重了,咳出的痰裏帶了血絲。我請來的郎中都搖頭,說這病拖得太久,底子又虧空了,除非用上好的老山參吊著,再慢慢溫補,否則……否則怕是熬不過這個冬。
    可上好老山參?那得多少銀元?把我賣了也湊不出零頭。
    我跪在娘床前,看著她蠟黃的臉和因為劇烈咳嗽而痛苦蜷縮的身體,心裏像有把鈍刀子在割。絕望像冰冷的潮水,一寸寸淹沒了我。
    深夜,我娘好不容易咳累了睡去。我回到自己冰冷的屋子,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床鋪底下。
    ……所求必應……
    那鬼魅般的四個字,在我腦子裏瘋狂地盤旋。
    代價?什麽代價能比我娘的命更重要?
    我像被鬼牽著,一步步走過去,從床底下拖出那個油布卷。打開它,那十二根暗紅色的針在油燈下泛著幽冷的光。
    我伸出手,指尖顫抖著,輕輕觸摸那最細的一根針。
    就在觸碰到的刹那——
    嗡!
    我腦子裏猛地一響,像是有人在我耳邊敲響了一口銅鍾。無數混亂破碎的畫麵、聲音、嘶吼、哭泣、狂笑……洶湧地衝進我的腦海!我仿佛看到無數張扭曲的人臉,有的狂喜,有的絕望,有的痛苦哀嚎,有的猙獰冷笑……冰寒刺骨的感覺順著我的指尖蔓延而上,幾乎凍僵我的血液。
    我怪叫一聲,猛地縮回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冷汗瞬間浸透了衣衫。
    邪門!這東西太邪門了!
    可是……我娘咳血的臉又浮現在眼前。
    我盯著那套針,眼睛漸漸紅了。一股混著絕望、瘋狂和一絲渺茫希望的狠勁從我心底冒了出來。
    我找來一個破碗,又找出一把小刀。一咬牙,在自己左手手腕上劃了一道口子。鮮血頓時湧了出來,滴落在碗底。
    殷紅,溫熱,帶著生命的腥氣。
    我看著那血,深吸一口氣,再次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捏起那根最細的血針的尾端——避開針尖。這一次,那冰冷的觸感和混亂的幻象再次襲來,但我死死咬著牙,忍住了。
    我把針尖探入碗中,浸透我的鮮血。
    詭異的事情發生了。那暗紅色的針身,在吸入我的血液後,表麵上那些細微的符文似乎微微亮了一下,一種難以形容的、仿佛擁有了生命般的悸動,順著針杆傳遞到我的指尖。
    與此同時,一段從未學過的、複雜無比的圖案和一套對應的、詭異精妙的運針手法,如同早就烙印在那裏一般,清晰地浮現在我的腦海裏——那是一個關於“祛病”、“強身”的紋樣,繁複、古老,蘊含著某種我無法理解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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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禍無門,惟人自召……
    我喃喃念著這句話,眼神變得空洞而決絕。
    我走到娘床前,她已經昏睡過去,呼吸微弱。我輕輕掀開她破舊的被子,露出她枯瘦的、因為病痛而微微佝僂的脊背。
    油燈如豆,照亮一小片皮膚。
    我捏著那根吸飽了我鮮血的血針,手穩得嚇人。腦海裏那套詭異的技法驅使著我,落下第一針。
    針尖刺破幹枯皮膚的瞬間,我娘即使在昏睡中也痛苦地抽搐了一下。而我,則清晰地感覺到,針尖下仿佛有什麽東西被喚醒了,它通過這枚邪異的針,貪婪地汲取著我的血液,我的精力,甚至……一些別的東西。
    我無法停止。一針,又一針。按照腦海中那詭秘的圖案,將我混合著生命和未知代價的血液,一點點紋進我娘的血肉裏。
    整個過程裏,我渾身冰冷,感覺自己不像個活人,倒像個被無形絲線操控的木偶。而我娘的脊背上,一個由極其細微的暗紅色點構成的、複雜而古老的圖案逐漸顯現。那顏色,比普通的朱砂色更深,更暗,近乎黑紅,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妖異。
    最後一針落下。
    我眼前一黑,差點栽倒在地,渾身力氣仿佛被抽空了,心髒跳得又急又亂,一種難以言喻的虛弱感包裹了我。這就是代價之一嗎?
    我強撐著看去。
    那暗紅色的紋身在我娘蒼老的皮膚上,像是活物一般,微微起伏了一下,然後那妖異的光澤漸漸內斂,變得像是隻是一個普通的、略顯陳舊的紅色紋身。
    天快亮時,我娘醒了。
    她竟然自己坐了起來,臉上第一次有了點血色。她困惑地活動了一下肩膀,喃喃自語:“怪了……身上……好像鬆快多了……也不那麽咳了……”
    她看到我蒼白如鬼的臉和手腕上已經凝結的傷口,嚇了一跳:“兒啊,你咋了?你這手是咋弄的?”
    我看著娘似乎真的好起來的狀態,那股支撐著我的瘋狂勁頭一下子泄了。巨大的疲憊和後怕如同山一樣壓下來。我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沒……沒事,娘,不小心劃了一下。您覺得好些了就行,好些了就行……”
    我娘確實一天天好了起來。咳嗽止住了,能下地走路了,甚至飯量也見長。鄰居們都說是奇跡,是老太太心善,菩薩保佑。
    隻有我知道,哪有什麽菩薩保佑。
    那是用別的東西換來的。
    我娘背上的那個血紋身,顏色似乎比剛紋時又深了一點,像一道沉默的契約,烙在那裏,也烙在我的良心上。
    而我,從那天起,就覺得自己身上像是少了點什麽具體說不上來,但時常會感到一種莫名的空虛和心悸,夜裏睡覺也越來越不安穩。
    但我顧不上了。娘的病好了,這比什麽都強。我把那套邪門的血針重新包好,深深埋在了屋後的牆角下,發誓再也不碰它。我隻想回到過去那種雖然窮苦但安穩的日子。
    我太天真了。
    大概過了半個月,一天深夜,我正睡著,突然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不,那不是在敲門,簡直是在砸門,伴隨著一個壓低的、焦急的女聲:“先生!先生開門!求您開開門!救救命吧!”
    我心頭一緊,有種極其不祥的預感。我披衣下床,躡手躡腳走到門後,壓低聲音問:“誰?”
    “先生……求您……救救我……”門外的女聲帶著哭腔,充滿了絕望的恐懼,“有人要殺我……我沒辦法了……隻有……隻有您能救我……”
    我透過門縫往外看。門外站著一個年輕女子,衣衫淩亂,發髻散落,臉上沾著淚痕和汙漬,一雙大眼睛裏滿是驚惶,正死死地盯著我的門板。
    我確信我從沒見過這個女人。
    她怎麽找到我這裏來的?她又怎麽知道……我能“救”她?
    “你找錯人了!”我緊張地說,“我就是個窮苦力,我救不了你!你快走吧!”那女人撲通一聲跪在了門外,聲音哀切絕望,卻不敢放大聲,仿佛怕驚動什麽:“不會錯……他們說的……黑巷子……老神仙死了……東西……東西一定在您這兒……求您了!給我紋一個!紋一個能讓我躲過他們的!什麽代價我都付!我願付!求您了!”
    她的話像一道道霹靂,炸得我頭皮發麻!
    她都知道!她竟然都知道那條黑巷子!那個死去的老人!還有那套針!
    “他們”是誰?誰要殺她?又是誰告訴她來找我?
    我渾身冰涼,手按在門閂上,抖得厲害。
    門外,那女人的哀求變成了絕望的嗚咽,而更遠處,似乎傳來了隱約的、雜亂的腳步聲和凶狠的犬吠聲,正朝著這個方向而來。
    女人的聲音瞬間充滿了極致恐懼:“他們來了!他們來了!先生!開門啊!求求您!開門!”
    犬吠聲和腳步聲越來越近。
    我站在門後,心跳如鼓,冷汗順著脊梁溝往下流。
    開,還是不開?
    這扇破門背後,是我剛剛勉強恢複平靜的生活。而門外,是一個苦苦哀求的陌生女子,以及她帶來的、深不可測的災禍。
    還有那套埋在後院,邪門至極的……血針。
    本章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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