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我的鏡像替我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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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村裏雙生胎被視為凶兆,出生那夜母親難產而亡。
我和妹妹被分開寄養,嚴禁見麵。
十八歲生日淩晨,外婆突然塞給我一麵古銅鏡:
“若看見與你一模一樣的人,千萬記住——別信她說的任何話,立刻打碎鏡子。”
當夜鏡麵浮現妹妹蒼白的麵容,她幽幽道:
“姐姐,我們被調換人生整整十八年,你不想知道誰才是該被送走的那一個嗎?”
正文
我出生的那一夜,血腥氣裹著產婆壓抑的驚叫,彌散在漏風的土坯房裏,再沒有散去。母親成了那張冰冷木板床上再也不會睜眼的輪廓,而我和我那個幾乎同時鑽出娘胎的妹妹,則成了這偏僻山村裏口耳相傳的凶兆。雙生胎,尤其是女娃,在這裏是不祥,是孽障,是注定要克親禍族的。據說父親隻看了一眼我們這兩張一模一樣的皺巴巴小臉,便慘白著麵色,連夜逃出了村,再沒回來。
我們被分開,像丟棄什麽見不得光的髒東西。我被扔給了村尾寡居的外婆,她沉默地接納了我,還有那隨之而來的、冰碴子一樣的目光與議論。妹妹則不知被送到了哪戶遠親家裏,嚴禁提及,更嚴禁見麵。十八年,我和她就像兩條被強行掰向不同方向的藤,在各自的陰影裏扭曲地生長,隻知道對方一個模糊的存在,卻從未真切地見過彼此一眼。村裏孩子朝我扔石頭時,會尖聲叫罵:“雙胞胎!喪門星!”那罵聲裏,也永遠有她一份。
十八年,我就活在這道沉重的詛咒下,喘不過氣。
生日前這幾天,村裏氣氛變得格外粘稠怪異。黑貓總在入夜後對著空無一人的牆角嘶叫,空氣裏浮動著若有似無的焦糊味,像是誰家偷偷燒了符紙。外婆更是反常,她那幹癟的身子總是繃得緊緊的,渾濁的老眼時不時掠過一絲極銳利的警惕,死死釘在我身上,仿佛怕我下一瞬就化作青煙飄走。她翻出壓在箱底多年、早已褪色的紅布,哆嗦著剪成條,又強迫我貼身戴著不知從哪求來的、味道辛辣刺鼻的香囊。我問她,她隻抿緊薄薄的嘴唇,用更用力的沉默堵我的嘴。
生日當天淩晨,天墨黑墨黑的,連狗吠都聽不見一聲。外婆猛地推開我的房門,她沒點燈,幹瘦的身影被黑暗吞吃得隻剩一個模糊的輪廓,隻有粗重急促的喘息聲證明著她的存在。一隻冰冷枯硬、樹皮般的手死死攥住我的手腕,力氣大得駭人,指甲幾乎要掐進我的肉裏。
“囡囡,”她的聲音像是被砂石磨過,低啞得可怕,每一個字都浸透了某種冰冷的恐懼,“拿著!”
她幾乎是粗暴地將一個沉重冰冷的東西塞進我手裏。那是一麵古舊的銅鏡,巴掌大小,邊緣纏繞著早已模糊不清的詭異紋路,觸膚寒徹骨髓,激得我猛地一顫。
“聽著!”外婆的氣息噴在我臉上,帶著一種老人特有的腐朽味,“今晚,就今晚!若是…若是在鏡裏看見什麽…看見跟你長得一模一樣的臉…”她的聲音驟然拔高,又死死壓下去,變成一種鬼氣森森的氣音,“千萬!千萬記住!別信她!別信她說的任何一個字!”
她另一隻手死死摳著我的肩膀,劇痛傳來。
“立刻打碎它!打碎那鏡子!聽見沒有!打碎!”
說完,她像是被抽幹了所有力氣,又像是怕極了這麵鏡子,猛地將我推開,踉蹌著退入黑暗裏,房門哐當一聲合上,留下我獨自一人坐在炕上,心髒狂跳,手心裏那麵銅鏡沉甸甸、冰冷冷,像握著一塊來自墳墓的寒鐵。
夜,死寂得令人窒息。
我坐在炕沿,那麵銅鏡就放在身旁,我不敢再看它,仿佛多看一眼,裏麵就會鑽出什麽怪物。心跳聲在耳膜裏鼓噪,外婆那扭曲恐懼的臉在我眼前反複閃現。為什麽?到底會發生什麽?妹妹…她難道真的會…
窗外,連風聲都消失了。
就在這時——
嗒。
一聲極輕微、極清晰的異響。
仿佛一滴冰冷的水珠,滴落在寂靜的鏡麵上。
我渾身汗毛瞬間倒豎!
猛地扭頭,目光死死釘在那麵銅鏡上。
鏡麵……變了。
它不再映照出昏暗的屋頂和我驚駭的臉。原本黃蒙蒙的鏡麵,此刻像是被水浸透,蕩漾開一層層詭異的漣漪,波紋中心,一點點浮凸出一張臉——
蒼白,濕冷,像是長久浸泡在深水裏的玉石。
黑發鴉羽般貼附在臉頰兩側。
那眉眼,那鼻唇……那每一分每一毫的輪廓……
和我一模一樣!
唯一的區別是那雙眼睛。深黑得不見底,空洞洞的,沒有絲毫活氣,卻又死死地、帶著一種無法形容的貪婪和幽怨,穿透冰涼的鏡麵,釘在了我的身上!
我喉嚨像是被鬼扼住,發不出一絲聲音,血液凍成了冰碴,四肢百骸僵硬得無法動彈。恐懼像無數冰冷的細針,紮進我的每一寸皮膚。
鏡中的“我”,那蒼白的嘴唇,緩緩翕開一條細縫。
一絲幽冷、飄忽,帶著濃濃水汽和回音的聲音,絲絲縷縷地鑽了出來,直接響在我的腦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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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
那聲音輕輕喚道,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親昵和怨毒。
“我們被調換了……”
“整整十八年了……”
“你占著我的窩,我替你受了所有的罪……”
“你難道就從來不好奇……”
“不好奇誰才是那個本該被送走、被厭棄、被詛咒的……”
“哪一個嗎?”
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狠狠鑿擊著我的理智。調換?人生?誰該被送走?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深埋心底、從未敢觸碰的疑慮,連同滅頂的恐懼,瞬間將我吞沒。外婆尖厲的警告在耳邊轟鳴,可鏡中那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那雙怨毒又仿佛藏著無盡秘密的眼睛,卻像蛛網一樣纏住了我全部的心神。
我的手抑製不住地顫抖,指尖發麻,緩緩地、不受控製地朝著那麵依舊蕩漾著詭異波紋、映照著那張蒼白麵容的銅鏡伸去……
她是假的!外婆說過!打碎它!
可……萬一是真的呢?萬一是真的呢!那十八年壓得我脊梁都要斷掉的詛咒,那份屬於我的、見不得光的人生……原本不該是我的?
指尖離那冰寒的鏡麵隻剩一寸。
那鏡中的“妹妹”,眼睛一眨不眨,黑洞般的瞳孔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扭曲的……期待。
我的指尖,終於觸碰到了鏡麵。
刺骨的冰寒順著指尖猛地竄入手臂,激得我猛地一哆嗦,幾乎要瞬間縮回手。但那鏡麵傳來的觸感卻異常詭異——它不是堅硬的,而是濕滑、粘膩,像觸碰一塊浸滿了冷水的、微微搏動的肉。
就在這觸電般的接觸刹那,鏡中妹妹那張蒼白的麵容猛地向前一凸!整張臉在蕩漾的水波中驟然放大,幾乎要擠出鏡麵,直逼到我的眼前!
“來不及了。”
她那幽冷的聲音陡然變得尖利,裹挾著一種瘋狂的快意和絕望。
“祂看見你了!”
話音未落!
砰!砰!砰!
院門外,那扇外婆每晚都會死死閂上的老舊木門,猛地被什麽東西瘋狂撞擊!那不是人的手在拍打,而是某種沉重、堅硬的東西在不顧一切地猛撞!木門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門軸劇烈顫抖,仿佛下一秒就要連同門框一起被轟然撞開!
幾乎同時,我所在的這間屋子的窗戶外麵——緊貼著窗紙——響起了一種極度恐怖的聲音。不是風聲,不是動物抓撓,而是……一種沉重、濕漉漉的喘息聲。呼哧——呼哧——帶著濃厚的痰音,仿佛一頭剛從冰河裏爬出來的巨大野獸,正迫不及待地要把鼻子嘴巴擠進來!
屋內的溫度驟降,嗬氣成霜。牆壁上,那盞本就昏暗的油燈燈苗被無形的壓力壓得隻剩一點豆大的幽藍,瘋狂搖曳,將滅未滅,投下的影子在四壁扭曲拉長,張牙舞爪如同群魔亂舞。
鏡中,妹妹的臉在劇烈的波紋中扭曲變形,時而拉長成詭異的長條,時而又擠壓成一團模糊的慘白,唯有那雙黑洞般的眼睛,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怨毒和某種詭異的“指引”,死死盯著我,嘴角似乎向上扯出了一個非人的、極端詭異的弧度。
巨大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我!外婆的警告和眼前這煉獄般的景象瘋狂撕扯著我的神經!
打碎它!
打碎它!
腦子裏隻剩下這一個念頭!
我猛地收回手,另一隻手幾乎是同時胡亂在炕上一摸,指尖觸碰到一個硬物——是睡前喝水用的粗陶碗!我想也不想,一把抓起,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那麵不斷扭曲、散發著不祥寒氣的古銅鏡狠狠砸去!
“哐啷——哢嚓——!”
刺耳的碎裂聲猛地炸開!
銅鏡沒有像普通鏡子那樣碎裂四濺,而是在陶碗砸中的瞬間,猛地向內一凹,仿佛砸破了一個水泡!一股極其冰寒、帶著濃重腥氣的黑色液體從中箭一般噴射而出,濺了我滿臉滿身!
那液體冰冷刺骨,腥臭難聞,像是陳年的血水混合了河底的淤泥!
“呃啊——!!!”
一聲絕非人類能發出的、尖銳到極致的嘶嚎,同時從碎裂的鏡子和窗外猛地響起!震得我耳膜劇痛,頭腦發昏!
窗外那恐怖的撞擊聲和喘息聲,在這一聲嘶嚎中驟然停止。
屋內那盞油燈的火苗猛地向上一竄,恢複了正常的昏黃光亮,雖然依舊微弱,卻不再幽藍扭曲。
牆壁上張牙舞爪的影子瞬間消失。
溫度開始緩緩回升。
我癱在炕上,渾身濕透,沾滿那腥臭的黑水,胸口劇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痙攣般顫抖不停。
碎掉的銅鏡殘片散落在炕上,邊緣鋒利,閃爍著冰冷的光澤。裏麵再也映不出任何影像,隻有一片死寂的暗黃。
結束了……嗎?
我顫抖著抬起手,想去擦臉上的黑水。
就在目光掃過那些鏡子碎片的一刹那——
我的動作僵住了,血液再一次瞬間冷透。
那些一片片散落的、不再映照人影的碎片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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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片……
每一片碎片之中……
都有一隻眼睛!
一隻和我一模一樣的、黑洞洞的、充滿無盡怨毒的眼睛!
正一眨不眨地,死死地,從每一個碎片的角度,盯著我!
我的呼吸停滯了。
那些眼睛——我的眼睛,或者說,妹妹的眼睛——鑲嵌在每一片冰冷的銅鏡碎片裏,像是被強行摁進黃銅的囚籠,瞳孔深處是凝固的、滔天的怨毒。它們一眨不眨,從四麵八方,從每一個刁鑽的角度鎖死我,冰冷的目光如有實質,刮過我的皮膚,刺入我的骨髓。
這不是結束。
打碎鏡子,招來了更可怕的東西。
“嗬……”我喉嚨裏擠出不成調的氣音,身體先於意識做出反應,猛地向後縮去,脊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土牆,激起一陣灰塵。我手忙腳亂地去抹臉上那腥臭粘膩的黑水,視線卻無法從那些碎片上移開。
恐懼像藤蔓一樣勒緊我的心髒,越收越緊,幾乎要把它擠爆。
外婆!對,外婆!
我連滾帶爬地跌下土炕,雙腿軟得不像自己的,幾乎是手腳並用地撲向房門。手指哆嗦得厲害,拉了幾次才拉開那老舊的門閂。
院子裏的景象讓我瞬間僵在原地。
外婆就站在院子中央,背對著我。她瘦小的身軀挺得筆直,手裏緊緊攥著一把磨得雪亮的柴刀。夜風卷起她花白的發絲,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的、剛剛燃燒過的符紙味道,混雜著一種淡淡的、像是鐵鏽又像是香火的奇異氣味。
院門完好無損。
那扇之前被瘋狂撞擊、幾乎要散架的木門,此刻安安靜靜地閂著,門板上甚至連一道新的劃痕都沒有。窗戶下也空無一物,隻有一片模糊的黑暗。
仿佛之前的撞門聲、那濕漉漉的恐怖喘息,都隻是我極度恐懼下的幻聽。
可是,空氣中那未散的符紙味,外婆手中那柄出鞘的柴刀,以及她繃緊如弓的背影,都在無聲地訴說著剛才的真實。
“外……外婆?”我聲音發顫,幾乎聽不見。
外婆沒有回頭,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院門方向,聲音低沉嘶啞,卻帶著一種異常的冷靜:“回屋去。別看。”
“鏡…鏡子碎了……”我語無倫次,“裏麵…裏麵全是眼睛……”
“我知道。”外婆的聲音幹澀,“打碎了也好。但也驚動了‘那邊’。”
那邊?哪邊?
我順著外婆的目光,驚恐地望向院門。門外是濃得化不開的夜色,死寂一片。但這種死寂,比之前的撞響更讓人頭皮發麻。那是一種暴風雨來臨前的死寂,仿佛有無數雙眼睛,正潛伏在黑暗裏,貪婪地窺伺著這座小小的院落。
“祂們暫時進不來。”外婆像是回答我未問出口的恐懼,她揚了揚手中另一張皺巴巴的、用朱砂畫著詭異符文的黃紙,“但撐不了太久。怨氣太重,又沾了血親之氣,鎖不住了。”
血親之氣?是指我打碎鏡子濺上的黑水嗎?
外婆終於微微側過頭,昏黃的月光照亮她半張臉,皺紋深刻得如同刀刻,那雙老眼裏沒有恐懼,隻有一種近乎麻木的、沉重的決絕。
“囡囡,”她問,聲音低得幾乎被風吹散,“那東西……在鏡子裏,跟你說了什麽?”
我渾身一顫,鏡中那張蒼白怨毒的臉和幽冷的話語再次浮現。
“她…她說……”我牙齒磕碰,艱難地重複,“說我們被調換了人生……整整十八年……問我……想不想知道……誰才是……該被送走的那一個……”
外婆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為她不會再開口。夜風嗚咽著穿過院子,像無聲的哭泣。
“她沒說謊。”外婆的聲音蒼老得像是下一秒就要碎裂開來。
我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瞪著她的背影。
“當年……”外婆深吸一口氣,握著柴刀的手更緊了,指節泛白,“你娘生下你們,看了一眼,就……就沒了氣息。產婆抱出兩個一模一樣的女娃,嚇得魂飛魄散。雙胎女嬰,是大凶,克盡血親,禍延全族……這是祖上傳下的鐵律。”
“你爹當時就軟了腳,喊著要溺死一個,才能保住另一個,平息祖宗的怒火。他哆嗦著手指,隨便點了一個……點中的,是你。”
我的血液仿佛瞬間凍住,四肢冰冷。
“我……我才是……該被溺死的那個?”聲音飄忽得不像是自己的。
“是。”外婆的回答幹脆得殘忍,“但我攔住了你爹。我搶過你,把你抱在懷裏。我看著你們倆,一模一樣,呼吸都很微弱,小臉皺巴巴的……我分不清誰是誰,也狠不下心看著任何一個被淹死在水盆裏。”
她的肩膀微微顫抖起來,似乎在壓抑著極大的情緒。
“你爹瘋了,說我要害死全家,摔門跑了,再沒回來。村裏人都看著,我必須做出選擇。必須送走一個。”
“所以……”一個可怕的猜想在我腦中形成,讓我渾身發冷,“所以你……調換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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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選擇!”外婆猛地提高了聲音,尖利又絕望,“我隻能……我隻能把被點中的那個,也就是你,藏起來,對外說溺死的是你。然後把另一個……把你妹妹,連夜送給了幾十裏外山坳裏一戶生不出孩子的人家。那戶人家姓李,男人是個瘸子,女人有點癡傻,家裏窮得揭不開鍋……但我沒辦法!我隻能把她送到那裏!我告訴自己,至少……至少都活了……”
我癱軟在地,冰冷的土地透過薄薄的衣衫滲入肌膚,卻比不上心裏的萬分之一寒冷。
所以,這十八年,我戰戰兢兢活在“凶兆”的陰影下,而本該被溺死的我,卻頂替了妹妹的身份,活在了外婆的庇護裏?而妹妹……她卻在那個陌生的、貧困的家庭裏,替我承受了本該屬於我的、被送走棄養的命運?
那鏡中的怨毒,那一聲聲“姐姐”,那“調換人生”的指控……原來都是真的!
巨大的荒謬感和負罪感像潮水一樣淹沒了我。
“那……那鏡子……妹妹她……”我聲音破碎。
“那不是你妹妹了!”外婆猛地打斷我,聲音帶著一種恐怖的厲色,“至少不全是!雙生凶兆,為什麽是凶兆?不僅僅是因為克親!更因為……因為容易招東西!尤其是橫死、怨氣重的!兩個一模一樣的存在,一個活著,一個死了,或者一個活得好,一個活得不好,那活得不好的那個,怨氣就會成了吸引髒東西的餌!”
她喘著粗氣,指著那些緊閉的門窗:“你以為那是什麽?那可能是什麽山精野鬼,也可能是更邪門的東西!它們借著她的怨氣,纏上了她,現在順著血脈聯係,聞著味兒找過來了!它們以為找到了一個完美的‘殼’,一對可以供它們侵占的雙生胎!鏡子打碎了,它們的算計落空,所以它們更急了!”
外婆的話像一把把冰錐,狠狠鑿開我僅存的理智。妹妹不僅活著,還可能被更可怕的東西纏上了?而我,也是它們的目標?
就在這時——
咯咯咯——
一陣極其輕微,卻又清晰無比的笑聲,突然從屋子裏傳出來。
是那種小女孩的、天真又詭異的笑聲!
我猛地扭頭,看向屋內。
隻見炕上那些散落的銅鏡碎片,不知何時,竟然自己輕輕震動起來,相互碰撞,發出細碎的、叮叮當當的聲響。每一片碎片裏的那隻眼睛,都彎了起來,像是在笑!
它們齊齊轉動,再次聚焦到我身上!
那咯咯的笑聲,正是從那些碎片裏傳出來的!
“來不及了……”外婆的聲音充滿了絕望,她手中的柴刀橫在胸前,麵對著再次開始輕微震動的院門,“它們等不及了……要來了……”
地上的符紙灰燼被一陣陰風卷起,打著旋兒。
屋內的笑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尖利。
院門開始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門閂劇烈跳動。
冰冷的恐懼攥緊了我的心髒,幾乎窒息。但在一片冰封的絕望中,卻猛地竄起一絲極其瘋狂的、不合時宜的念頭。
它們想要我們。
它們借著妹妹的怨氣而來。
外婆說,打碎鏡子驚動了“那邊”,鎖不住了。
如果……如果不是它們進來……
如果是我出去呢?
如果我這個“罪魁禍首”,這個被調換人生、竊取了他人十八年性命的人,主動送上門去呢?
它們的目標是我們兩個。少了一個,外婆是不是就能活?這詛咒是不是就能……
這個念頭一生出來,就帶著一種致命的誘惑力,瘋狂地滋長蔓延。
我看了一眼外婆佝僂而決絕的背影,看了一眼那些在炕上震動尖笑的碎片。
然後,我做了一個後來無數次在噩夢中重複的動作。
我猛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不是衝向屋裏,也不是躲向外婆身後,而是像一支離弦的箭,用盡生平所有的力氣,衝向了那扇劇烈震動的院門!
“囡囡!回來!”外婆驚恐的尖叫在身後響起。
我聽不見了。
我的眼睛裏隻有那扇門。
手指碰到冰冷門閂的瞬間,一股巨大的力量從門外傳來,猛地將門撞開了一條縫隙!
陰冷腥臭的風瞬間灌入,吹得我幾乎睜不開眼。縫隙外,是濃得如同墨汁的黑暗,什麽也看不見,隻能感覺到無數冰冷、貪婪的視線瞬間聚焦在我身上。
我尖叫著,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猛地抽掉門閂,用力拉開門板!
“我才是該被送走的那個!”我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那片黑暗嘶喊出聲,“我來換!放過她!放過外婆!”
喊完,我不顧一切地埋頭衝向門外那片吞噬一切的濃黑!
就在我一隻腳即將邁出門檻的刹那——
一隻冰冷徹骨、濕漉漉的手,猛地從黑暗中探出,死死攥住了我的手腕!
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緊接著,一張臉從黑暗裏浮凸出來,幾乎貼著我的鼻尖。
蒼白,濕冷,黑發鴉羽。
和我一模一樣。
是妹妹!
或者說,是有著妹妹麵容的……某種東西!
她的眼睛不再是全然的黑洞,裏麵翻滾著渾濁的、難以形容的色彩,有怨恨,有痛苦,有一絲極淡的、屬於“李招娣”的驚惶,但更多的,是一種近乎瘋狂的、饑餓的貪婪!
她看著我,嘴角極其緩慢地、極其僵硬地,向上扯開一個巨大的、非人的笑容。
“姐姐……”
她的聲音不再是單純的幽冷,而是混合了無數個重疊的回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扭曲在一起,鑽進我的耳朵。
“我們……終於……一樣了……”
她猛地一拽!
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大力量傳來,我整個人被拖得向前撲去,直直撞向那片濃黑的、散發著腐爛水腥氣的黑暗!
“囡囡!”
外婆淒厲到極致的哭嚎聲和柴刀破風的聲音同時從身後傳來。
但已經太晚了。
我的世界猛地傾斜,然後被那片冰冷的、蠕動的黑暗徹底吞沒。
最後映入眼簾的,是外婆撲過來的、絕望扭曲的臉,和那雙緊緊抓著我的、屬於“妹妹”的、冰冷粘膩的手。
黑暗合攏。最後聽見的,是無數個重疊在一起的、滿足的歎息聲,就在我的耳邊響起。
“抓住了……”
本章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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