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錢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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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介
    奶奶臨終前塞給我一枚蛇鱗狀的銅錢,囑咐我千萬別讓“錢蛇”找上門。
    我不信邪,將這銅錢當作飾品掛在脖子上。
    誰知當晚,一條金光閃閃的巨蛇盤踞在我夢中,吐著信子說:“主人,我來幫您運財了。”
    第二天醒來,枕邊竟堆滿了金條。
    我欣喜若狂,以為祖上積德賜我榮華富貴。
    可沒過幾天,我發現那些金條上刻著鄰居家失蹤兒子的名字。
    正文
    奶奶咽氣前,枯瘦得像鷹爪一樣的手死死攥著我的腕子,力氣大得駭人。她渾濁的眼珠死死盯著我,仿佛要將最後一點生命力都灌注到接下來的話語裏,嘴唇哆嗦著,塞過來一枚東西。那東西入手冰涼,帶著她身體最後的一點餘溫。
    “囡囡……拿著……但記住,千萬別……千萬別用它去引那‘錢蛇’……沾上了,就……就甩不脫了……那是債,是血債……”
    她喉嚨裏發出破風箱一般的嗬嗬聲,眼神裏是濃得化不開的恐懼,直到那點光徹底熄滅了,手才頹然鬆開。
    我攤開手心,那是一枚造型極其古怪的銅錢,不是常見的圓形方孔,反而像是一片微微卷曲的蛇鱗,邊緣薄而鋒利,上麵布滿了細密繁複的紋路,觸手有一種活物般的陰涼。錢幣中央,也不是方孔,而是一個扭曲的、類似蛇瞳的刻痕。這玩意兒,看著就邪性。
    奶奶一輩子神神叨叨,住在老宅裏,總說些我們這輩人聽不懂的古早規矩和禁忌。什麽“錢蛇”,聽起來就像是她那些無數個荒誕不經的老故事之一。我雖是她帶大的,心底裏卻早已被城市的霓虹和現代教育浸透,對這些故弄玄虛的東西,終究是不信的。人死如燈滅,哪來的什麽精怪?
    喪事辦得簡單。回到城裏逼仄的出租屋,那枚蛇鱗銅錢被我隨手扔在抽屜角落,幾乎遺忘。直到一次整理舊物,它又滾落出來,在台燈下泛著暗沉沉的、不祥的光。鬼使神差地,我找來一根黑色的皮繩,把它串了起來。別說,這奇特的造型,帶著一種原始、野蠻的美感,搭配我那條素鏈子,竟意外地合適。我把它戴在脖子上,冰涼的銅片貼著鎖骨,初時不適,很快也就習慣了。
    當晚,我睡得很沉,卻陷入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境。
    霧氣彌漫,看不清四周,隻有腳下是冰冷潮濕的泥土。我漫無目的地走著,心裏空落落的,對財富的渴望,對拮據生活的厭倦,在這神秘的夢境裏被無限放大。忽然,一陣令人牙酸的窸窣聲從身後響起,由遠及近,越來越響。
    我猛地回頭,霧氣散開些許,駭得我魂飛魄散。
    一條巨蛇,盤踞在我身後,身軀比水桶還粗,看不到盡頭。它通體覆蓋著暗金色的鱗片,不像生物,反倒像是用無數凝固的、暗啞的金幣熔鑄而成,閃爍著金屬特有的冰冷光澤。它緩緩抬起巨大的頭顱,兩隻眼睛是兩潭深不見底的黑,中央一點猩紅,死死地釘在我身上。
    我渾身僵硬,想叫,喉嚨卻像是被扼住,發不出半點聲音。巨大的恐懼攫住了我,血液都凍住了。
    那金蛇低下頭,冰冷的信子幾乎要舔到我的臉,帶著一股濃鬱的、像是無數銅錢堆在一起生鏽腐朽後的氣味。然後,一個低沉、沙啞,仿佛兩塊生鏽的鐵片在摩擦的聲音,直接在我腦海裏響起:
    “主人……您終於召喚我了……我來……幫您運財了……”
    “不……我沒有……”我在夢裏徒勞地掙紮。
    那猩紅的蛇瞳縮了一下,似乎閃過一絲譏誚。“欲望……便是召喚……”
    它不再多說,龐大的身軀緩緩纏繞上來,那不是血肉的觸感,而是堅硬、冰冷、沉重的金屬,一圈圈收緊,勒得我幾乎窒息。無數鱗片刮擦著我的皮膚,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金屬摩擦聲。
    我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冷汗已經浸透了睡衣。窗外天光微亮,是清晨五六點的樣子。
    是夢……幸好是夢……
    我撫著胸口,心髒狂跳不止,那被金屬蛇身纏繞的窒息感太過真實,殘留的恐懼讓我手腳發軟。就在這時,我的手指觸碰到了脖子上的那枚蛇鱗銅錢,它竟然……是溫熱的?
    不等我細想,手肘無意間碰到了枕頭邊的東西,硬邦邦的,硌得生疼。
    我下意識地扭頭看去。
    下一秒,我的呼吸徹底停止了。
    枕邊,靠近我腦袋的位置,不知何時,多了一小堆東西。
    在晨曦微光的映照下,那東西反射著沉甸甸的、誘人的、金燦燦的光澤。
    是金條。
    不是夢裏虛幻的光,而是實實在在,一根根,黃澄澄,碼放得還算整齊的金條!大約有七八根,每一根都有我的手指粗細,靜靜地躺在我廉價的棉布枕套上,與周圍雜亂的環境格格不入,呈現出一種近乎魔幻的景象。
    我足足愣了一分鍾,大腦一片空白。然後,顫抖著伸出手,拿起一根。
    沉!難以置信的沉手!那分量,壓得我手腕一墜。冰冷的觸感,堅硬的棱角,都在昭示著它的真實。我把它湊到眼前,甚至能看到上麵模糊的鑄造印記,像是個什麽動物的形狀,看不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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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狂喜,如同岩漿般瞬間噴發,淹沒了一切理智,包括昨夜那個詭異恐怖的夢,包括奶奶臨終前驚恐的警告。
    錢蛇!它真的存在!它不是災厄,它是祥瑞!是奶奶留給我最大的遺產!是來幫我擺脫這窮困潦倒的生活的!
    我抱著那幾根金條,在床上又笑又跳,像個瘋子。所有因為錢受的委屈,買的窘迫,在這一刻都被這沉甸甸的黃金砸得粉碎。我對著那枚變得溫熱的蛇鱗銅錢不住地道謝,語無倫次。
    我請了假,一整天都窩在家裏,守著那堆金條,摸了又摸,數了又數。計劃著怎麽把它們變現,是去金店還是找私人渠道?換來的錢該怎麽花?買房子?換輛車?還是先去奢侈地旅遊一圈?
    興奮衝昏了頭腦,我甚至沒去深究,這黃金的來路。夢裏運財……難道這世上真有如此不勞而獲的好事?
    接連幾天,我都沉浸在一種暈陶陶的幸福裏。我把金條藏在床底下的舊鞋盒裏,每天下班回來都要拿出來看一看,才能安心。那枚蛇鱗銅錢,更是被我視若珍寶,貼身佩戴,一刻也不離身。它似乎總是保持著一種恒定的、略低於體溫的微涼。
    直到第三天晚上,我再次取出金條摩挲時,窗外路燈的光線恰好以一個特殊的角度掠過金條的側麵。
    我注意到,在一根金條的底部,似乎刻著些什麽。之前因為光線和角度,一直沒發現。
    好奇心起,我拿起那根金條,走到書桌前,打開台燈,仔細端詳。
    那是一些歪歪扭扭的刻痕,很深,像是用釘子一類的東西硬劃上去的。不是鑄造的印記,而是後期人為的。
    我辨認著那些筆畫。
    像是個“李”字。我們這棟樓,確實住著一戶姓李的人家,就住我對門,是一對老實巴交的工人夫婦。
    心裏莫名地咯噔一下。我拿起另外幾根金條,湊在燈下一一檢查。
    第二根,底部刻著一個“偉”字。
    第三根,是“明”。
    李……偉……明……
    李偉明?!
    這不是對門李家那個失蹤了快半年的兒子嗎?!記得他母親王阿姨,每次在樓道裏遇見我,眼睛都是腫的,拉著我的手哭訴,說她兒子多麽懂事,突然就聯係不上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警察找了很久也沒消息。
    我的血液仿佛在這一瞬間凝固了,剛才還覺得沉甸甸、喜滋滋的金條,此刻握在手裏,卻像一塊塊燒紅的烙鐵,燙得我幾乎要驚叫失手!
    李偉明……失蹤的兒子……刻著他名字的金條……出現在我的枕邊……
    一個可怕的、令我渾身冰涼的聯想,不受控製地在我腦海裏炸開。
    “欲望……便是召喚……”
    “那是債,是血債……”
    奶奶恐懼的眼神,夢中金蛇冰冷猩紅的瞳孔,王阿姨絕望的哭泣聲,還有眼前這金條上扭曲的刻痕……所有碎片,在這一刻,拚湊成了一個無比猙獰、讓我遍體生寒的真相。
    這哪裏是什麽祖上積德賜下的榮華富貴?
    這分明是……用他人的血肉、性命、乃至無盡的痛苦,熔鑄而成的……買命財!
    我癱坐在椅子上,手中的金條“哐當”一聲掉在地板上,那聲音在死寂的房間裏顯得格外刺耳。我看著那堆在燈光下依舊金光燦燦的東西,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財富的喜悅早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恐懼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錢蛇……原來,它送來的不是運,是纏身至死,無法擺脫的厄運。而我,已經親手把它請上了門。
    脖子上的蛇鱗銅錢,不知何時,變得像一塊冰,死死地烙在我的皮膚上。
    我癱坐在椅子上,像被抽走了全身的骨頭,冷汗涔涔而下,瞬間濕透了後背。地板上那根掉落的金條,此刻不再閃爍財富的光芒,反而像一塊剛從墳墓裏刨出來的、帶著屍臭的金屬,陰冷地反射著台燈慘白的光。
    李偉明……那個總是靦腆笑著,偶爾在樓道裏碰見會點頭打招呼的年輕人。王阿姨紅腫的雙眼,嘶啞的哭訴——“我兒子很乖的,他不會一聲不吭就走的……他一定是出事了……”——這些聲音和畫麵此刻無比清晰地在我腦海裏盤旋,與眼前金條上那歪扭的刻痕重疊,化作一根根冰冷的針,刺得我靈魂都在戰栗。
    “那是債,是血債……”奶奶臨終前的警告,不再是虛無縹緲的囈語,而是化作了實質的恐懼,扼住了我的喉嚨。
    我猛地低頭,看向胸前那枚蛇鱗銅錢。它不再溫熱,而是變得像一塊萬載寒冰,緊緊貼在我的皮膚上,那股寒意幾乎要凍結我的血液。我瘋了一樣地伸手去扯那根皮繩,指甲在脖頸上劃出紅痕,可那皮繩的扣子仿佛焊死了一般,任憑我怎麽用力,紋絲不動。銅錢緊緊吸附在我的鎖骨之間,像一隻冰冷的、活著的眼睛,嘲弄地看著我的徒勞掙紮。
    不!我不要了!這該死的錢!這沾著人命的金子!
    我像是被燙到一樣,手腳並用地從椅子上彈開,離那堆散落在鞋盒和地板上的金條遠遠的。胃裏翻江倒海,我衝進洗手間,對著馬桶劇烈地幹嘔起來,卻什麽也吐不出來,隻有膽汁的苦澀彌漫在口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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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麽辦?報警?我怎麽跟警察說?說我夢裏來了一條金蛇,然後枕邊就出現了鄰居失蹤兒子的金條?他們會把我當成瘋子,或者,更糟,直接把我當成殺害李偉明的嫌疑犯!
    把金條還給王阿姨?不,不行!我怎麽解釋它們的來曆?難道告訴她,你兒子的命,可能化成了這些金子,被我“召喚”來了?那會徹底擊垮這個已經瀕臨崩潰的女人。
    恐懼和絕望像藤蔓一樣纏繞著我,越收越緊。我一夜未眠,睜著眼睛直到天亮,任何一點細微的聲響都能讓我驚跳起來。窗外的天色一點點變亮,可我的世界卻仿佛沉入了永夜。
    第二天,我頂著兩個濃重的黑眼圈,魂不守舍地去上班。出門時,正巧碰上對門的王阿姨出來倒垃圾。她看起來更加憔悴了,眼窩深陷,看到我,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早上好,小陳。”她的聲音沙啞。
    “早……王阿姨。”我幾乎是屏住呼吸,聲音發顫,不敢與她對視,匆匆低下頭,快步從她身邊溜過。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像個卑劣的小偷,偷走了她最後的希望,竊取了她兒子的血肉。
    一整天,我工作效率極低,精神恍惚。同事關切地問我是不是不舒服,我隻能胡亂搪塞過去。腦海裏反複出現的,是那冰冷的金蛇,是金條上李偉明的名字,是王阿姨絕望的臉。
    下班回到家,我站在門口,竟沒有勇氣推開那扇門。裏麵,藏著足以將我吞噬的罪惡。
    最終,我還是進去了。我沒有開燈,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光線,死死盯著那個裝著金條的舊鞋盒。一個瘋狂的念頭在我心裏滋生——扔掉它們!趁現在夜深人靜,把它們扔到河裏,扔到垃圾場,讓它們永遠消失!
    我衝過去,抱起那個沉重的鞋盒,冰冷的觸感透過紙殼傳來,讓我手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就在我準備衝向門口時,脖子上的蛇鱗銅錢猛地一燙,像是燒紅的烙鐵!
    “啊!”我痛呼一聲,手一鬆,鞋盒掉在地上,金條散落一地,發出沉悶的聲響。
    與此同時,那個低沉沙啞、鐵片摩擦般的聲音,再次直接在我腦海裏響起,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和冰冷的嘲諷:
    “棄之不祥……既已認主,福禍相依……”
    “這不是福!這是禍!是害人的東西!”我對著空氣失控地大喊,眼淚不受控製地湧了出來,“你把李偉明怎麽了?!他在哪裏?!”
    沒有回應。隻有脖子上的灼痛感在持續,以及腦海裏死一般的寂靜。
    我無力地跪倒在地,看著散落一地的黃金,它們依舊金光燦燦,卻比世界上最肮髒的東西還要令人作嘔。我明白了,我甩不掉了。就像奶奶說的,沾上了,就甩不脫了。
    接下來的日子,我活在人間煉獄。
    我不敢再看新聞,害怕看到任何關於失蹤人口的報道。我躲避著王阿姨和樓裏的所有鄰居,感覺自己像個戴著假麵的怪物。那枚蛇鱗銅錢如同生長在了我的肉裏,取不下來,偶爾會在深夜發出輕微的溫熱,仿佛在提醒我它的存在。而每一次它的發熱,都讓我膽戰心驚,害怕第二天醒來,枕邊又會多出什麽刻著別人名字的“財”。
    我試圖尋找解決的辦法。我去過寺廟,跪在佛前懺悔,可一走出大殿,那銅錢的冰冷又把我拉回現實。我翻遍了奶奶留下的所有遺物,希望能找到隻言片語關於如何送走“錢蛇”,卻一無所獲。
    恐懼和負罪感日夜啃噬著我。我迅速消瘦下去,眼裏的光熄滅了。那些金條,我一動沒動,它們就像毒瘤一樣,堆在我的床下,時刻提醒著我的罪孽。
    一個月後,一個更讓我毛骨悚然的發現,將我推入了更深的深淵。
    那天晚上,鬼使神差地,我又將那些金條拿了出來,一根一根地檢查。之前,我隻發現了刻有“李偉明”名字的那幾根。但這一次,在台燈下,我幾乎把每一寸金條表麵都仔細看了一遍。
    然後,我在另外兩根金條的底部,看到了兩個陌生的名字。
    一個刻著“李秀蓮”,另一個刻著“趙建國”。
    我的手抖得幾乎拿不住金條。
    我衝到電腦前,顫抖著手打開本地新聞網頁,搜索這兩個名字。
    網頁彈出了結果。李秀蓮,女,六十二歲,於兩周前走失,家人懸重金尋人,至今未歸。趙建國,男,四十五歲,某公司中層,一周前下班後失聯,警方初步排除自殺可能,懷疑遭遇綁架,案件仍在調查中……
    “轟”的一聲,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不是結束……這一切遠沒有結束!
    錢蛇並沒有因為一次“運財”而滿足。它還在繼續!它像一個貪婪的、無形的吸血水蛭,附著在我身上,不斷地搜尋著“財源”,而它所謂的“財”,竟然是活生生的人命!
    我癱軟在電腦前,渾身冰冷。我看著那些搜索結果裏,李秀蓮老人慈祥的照片,趙建國穿著西裝的精神模樣……他們都有家人,有生活,如今卻因為我,因為我的欲望,因為脖子上這枚該死的銅錢,遭遇了不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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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受益者,我是幫凶!是引狼入室的罪魁禍首!
    巨大的恐懼和滔天的罪惡感像海嘯一樣將我淹沒。我抱住頭,發出壓抑的、如同困獸般的嗚咽。
    那天夜裏,我又夢到了那條金蛇。
    這一次,它不再盤踞在迷霧中,而是纏繞在我那間小小的出租屋裏,龐大的身軀占滿了幾乎所有空間,暗金色的鱗片摩擦著牆壁和家具,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刮擦聲。它那顆巨大的頭顱低垂下來,猩紅的蛇瞳近距離地凝視著我,冰冷,空洞,沒有任何情感。
    “主人……財源……滾滾……”它那鐵片摩擦般的聲音帶著一種詭異的滿足感。
    “不!停下!我不要了!我什麽都不要了!求你停下!”我在夢中哭喊,徒勞地揮舞著手臂。
    金蛇的信子舔過我的臉頰,留下濕冷粘膩的觸感。“欲望不息……運財不止……此乃……規則……”
    規則?用別人的性命來換取黃金的規則?
    我猛地從夢中驚醒,心髒狂跳,渾身被冷汗浸透。窗外依舊是沉沉的夜色。
    我摸向脖子上的銅錢,它又恢複了那種恒定的微涼。我知道,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一個又一個無辜的人因為我而遭遇不幸。
    我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又看了看床下那堆散發著不祥光芒的金子,一個決絕的念頭,如同黑暗中燃起的微弱火苗,緩緩升起。
    既然無法擺脫,既然這詛咒因我的欲望而起,那麽,或許隻有徹底斬斷這欲望的根源,才能終結這一切。
    哪怕是,與之同歸於盡。
    我站起身,走到窗邊,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即將過去,天際隱約透出一絲微光。我握緊了胸前的蛇鱗銅錢,那冰冷的觸感,此刻卻仿佛點燃了我心中最後的勇氣。
    我知道,我必須去尋找,尋找一個能徹底了解這“錢蛇”,能結束這場用血肉換取黃金的恐怖交易的方法。無論前方是什麽,我都必須去麵對。
    因為,每多拖延一刻,可能就意味著又一個名字,將被刻上那冰冷的金條。
    黎明的微光尚未完全驅散夜的寒意,我已在屋內忙碌起來。心頭的決絕像一塊冰冷的鐵,壓下了所有恐懼與彷徨。我將散落在地的金條,一根一根,小心翼翼地拾起,用一塊厚布包裹好,放進一個不起眼的帆布背包裏。每一根金條都沉甸甸的,不僅是因為它的重量,更是因為它所承載的罪孽——李偉明、李秀蓮、趙建國……這些名字如同烙印,烙在我的靈魂上。
    我不能讓它們繼續留在這裏,也不能隨意丟棄,它們是不祥之物,必須被處理,但不是現在。當務之急,是找到終結這一切的方法。
    奶奶的老宅。唯一的希望就在那裏。她一定知道些什麽,或許留下了什麽線索,隻是當初我年少無知,未曾留意。
    我沒有請假,直接買了最早一班返回老家的長途汽車票。一路上,我緊緊抱著那個裝滿黃金和罪惡的背包,精神高度緊張,任何一點聲響都能讓我心驚肉跳。脖子上的蛇鱗銅錢始終保持著那種令人不安的微涼,像一隻休眠的毒蟲,隨時可能蘇醒。
    老宅坐落在村尾,久無人住,更顯破敗。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一股陳腐的灰塵氣息撲麵而來。陽光從破舊的窗欞射入,照亮空氣中飛舞的塵糜。
    我沒有耽擱,開始翻箱倒櫃。奶奶的遺物不多,一個老舊的紅木箱子,幾張模糊的黑白照片,幾件疊得整整齊齊的舊衣服。我幾乎把整個屋子都翻了過來,指尖被粗糙的木刺劃破,也渾然不覺。
    就在我幾乎要絕望時,我的手在紅木箱子最底層的夾板縫隙裏,觸碰到了一樣東西。不是紙張,而是一塊硬硬的、冰涼的東西。我小心翼翼地摳出來,那是一塊更大的、顏色更深的蛇鱗狀銅片,比我現在佩戴的這枚大上一圈,上麵的紋路也更加古老繁複,中央的蛇瞳刻痕仿佛帶著某種洞穿歲月的冷漠。銅片用一根褪色的紅繩係著,下麵壓著一張折疊起來的、泛黃脆硬的毛邊紙。
    我的手顫抖起來。展開毛邊紙,上麵是用毛筆寫就的、娟秀中帶著一絲淩厲的小楷,是奶奶的筆跡!
    “錢蛇,非蛇,乃聚財之欲念,依附古邪鱗而生,嗜血肉精氣以為資糧。得鱗者,心念一動,欲望為引,錢蛇即至,運‘橫財’而至。然此財非天賜,乃奪他人之運、之氣、乃至性命所化,刻其名於金上,是為標記,亦為詛咒。初時得利,欣喜若狂,久之,則孽力反噬,永墮貪婪血海,不得超生。”
    我看到這裏,已是遍體生寒。奪人性命所化!孽力反噬!
    我強忍著心悸,繼續往下看:
    “欲破之,唯有二法。”
    “一曰:斷欲。持鱗者需大毅力,大覺悟,散盡所有得不義之財,且需十倍償還於受害者或其親屬,並以自身精血日夜澆灌古鱗,直至其吸足血食,主動離體。然此法凶險,稍有不慎,便會被吸幹精血而亡,且錢蛇貪婪,鮮有滿足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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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曰:絕源。尋至陰之火如雷擊木所生之餘燼,或百年墳場深處之磷火),輔以持鱗者心頭之血,將此鱗與所有由其而生之不義金,一同焚毀。鱗碎,則契斷,錢蛇滅。然此法需持鱗者抱有必死之誌,焚鱗之時,亦是持鱗者魂魄受損之日,輕則折壽,重則當場斃命,與鱗同燼。”
    紙張的最後,是一行更加細小的字,仿佛帶著無盡的疲憊與警告:
    “吾一生持重,不敢動其念,亦不敢毀之,恐遭反噬,累及後人。唯藏之匿之,盼其永世蒙塵。後世子孫若不幸得見,慎之!慎之!”
    原來如此!奶奶不是不想處理,而是不敢!這兩個方法,無論哪一個,都伴隨著巨大的風險和近乎自我犧牲的代價!
    我看著那枚更大的、被稱為“古邪鱗”的銅片,又摸了摸自己脖子上那枚較小的。看來,我脖子上這枚,是這“古邪鱗”的子體或者衍生物,同樣受其規則製約。
    十倍償還?李偉明、李秀蓮、趙建國……他們已經失蹤,生死未卜,我如何去償還?他們的家人,又豈是金錢可以彌補?更何況,錢蛇還在繼續,下一個會是誰?
    第一個方法,希望渺茫,近乎慢性自殺。
    那麽,隻剩下第二條路——絕源!同歸於盡!
    一股悲涼而又決絕的情緒湧上心頭。這或許就是我的宿命,為我當初的貪婪和無知付出代價。
    我收起了奶奶留下的古邪鱗和紙張,將那塊古邪鱗也掛在了脖子上,兩枚鱗片貼在一起,冰寒刺骨。
    我知道“至陰之火”不易尋,但奶奶提到了雷擊木。老家後山曾有一片老林子,多年前曾被雷火劈過,或許能找到殘存的雷擊木。
    我背著背包,毫不猶豫地進了山。山路崎嶇,荊棘叢生,我顧不得被劃破的衣衫和皮膚,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找到它!
    皇天不負有心人。在日落時分,我終於在一處山坳裏,找到了一截焦黑的、早已枯死的樹幹,那是多年前被雷劈過的痕跡。我小心翼翼地收集了一些漆黑的、仿佛蘊含著某種奇異力量的木炭和灰燼。
    夜幕降臨。我在老宅的後院,清理出一塊空地。用收集來的雷擊木炭和灰燼堆成一個小堆,然後將背包裏所有的金條都倒了出來,堆在炭堆旁邊。那些金條在慘淡的月光下,閃爍著誘人而罪惡的光芒。
    我深吸一口氣,將脖子上兩枚蛇鱗銅錢都取了下來——出乎意料,這一次,它們很輕易就被我摘下了,仿佛感受到了某種終結的氣息。
    我拿起那把奶奶以前用來裁布的老舊剪刀,對準自己的心口,咬緊牙關,用力刺破皮膚。劇烈的疼痛讓我悶哼一聲,溫熱的鮮血瞬間湧出。我將心頭血滴落在兩枚蛇鱗銅錢上,滴落在那些雷擊木炭上。
    鮮血觸及銅錢和木炭的瞬間,異變陡生!
    “嗡——”
    兩枚銅錢劇烈地震動起來,發出低沉嗡鳴,上麵的蛇瞳刻痕仿佛活了過來,閃爍著妖異的紅光。與此同時,堆在一旁的金條也開始微微顫動,表麵浮現出李偉明、李秀蓮、趙建國,以及其他幾個我還沒來得及查證的名字,一個個血紅色的名字在金條上扭曲、浮現,如同掙紮的魂魄!
    一股無形的、陰冷徹骨的氣息從銅錢和金條上爆發出來,後院的氣溫驟然降低。恍惚間,我仿佛聽到無數淒厲的哀嚎和詛咒,看到一張張扭曲痛苦的麵孔在金芒中閃爍。
    我知道,時間到了!
    我用盡全身力氣,將兩枚沾染了我心頭血的蛇鱗銅錢,扔進了堆好的雷擊木炭灰中。
    “燃!”
    我嘶啞地喊道,劃燃了一根火柴,扔了下去。
    “轟!”
    雷擊木的灰燼接觸到我的鮮血和火星,竟猛地爆燃起來,火焰不是常見的赤紅色,而是一種詭異的、近乎透明的幽藍色!這火焰沒有溫度,反而散發著極致的寒冷,仿佛能凍結靈魂!
    “嘶——!”
    一聲尖銳到極致的、非人的嘶鳴,從火焰中猛地炸響,直衝雲霄!那不是物理意義上的聲音,而是直接作用於靈魂的尖嘯!
    幽藍色的火焰包裹住兩枚銅錢和那堆金條。銅錢在火焰中瘋狂扭曲、變形,仿佛有兩條無形的金色蛇影在其中掙紮,發出不甘的咆哮。那些金條上的血色名字發出刺目的紅光,然後如同被灼燒般,開始一點點淡化、消失。
    我站在一旁,感覺自己的生命力正隨著心頭血的流失和那靈魂尖嘯的衝擊而飛速消逝。頭暈目眩,四肢冰冷,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每一次跳動都無比艱難。魂魄受損……這就是代價嗎?
    火焰持續燃燒著,幽藍的光芒映照著我蒼白如紙的臉。不知過了多久,那尖銳的嘶鳴聲漸漸減弱,火焰中的蛇影也變得淡薄。
    終於,伴隨著一聲輕微的、如同琉璃破碎般的“哢嚓”聲,兩枚蛇鱗銅錢在幽藍火焰中同時碎裂,化作點點暗金色的飛灰,消散不見。而那堆金條,也仿佛失去了所有靈性,變得黯淡無光,上麵的名字徹底消失了。
    幽藍色的火焰隨之熄滅,仿佛從未出現過。
    後院恢複了寂靜,隻有那堆變得普通、甚至有些發黑的黃金,證明著剛才發生的一切不是幻覺。
    我再也支撐不住,雙膝一軟,癱倒在地。胸口處的傷口還在滲血,渾身冰冷,意識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魂魄仿佛被撕裂了一部分,空蕩蕩的疼。
    但我知道,結束了。
    錢蛇,消失了。那糾纏不休的詛咒,斷了。
    我望著地上那堆再無邪異的黃金,它們現在隻是普通的貴金屬。或許,我該用它們去做些什麽,去補償那些因我而受害的家庭,哪怕隻是微不足道的一點慰藉。
    遠處,天邊泛起了一絲魚肚白,黎明終於真正到來。
    陽光刺破雲層,灑在我的臉上,帶來一絲微弱的暖意。我躺在冰冷的地上,感受著生命力的緩慢流逝,也感受著那份沉重罪孽隨著錢蛇一同消散後的、一絲微不足道的解脫。
    代價慘重,但……終於……結束了。
    本章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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