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歸鄉的行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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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省城的熱浪還沒完全退去,但早晚的風裏已經帶了絲若有若無的涼氣。大學校園徹底空了,宿舍樓裏靜悄悄的,腳步聲在走廊裏能傳出老遠的回音。淩霜的行李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地上放著兩隻帆布大行李袋,鼓鼓囊囊的,旁邊還有個捆紮結實的紙板箱。淩霜蹲在地上,進行最後的清點。她沒多少時髦衣服,行李袋裏塞得最多的,是書。專業課本《土壤學》、《作物栽培》、《植物保護》硬邦邦的書角把袋子撐出棱角;幾本厚厚的筆記本,頁腳都卷了邊,裏麵密密麻麻記滿了課堂筆記、讀書心得,還有從徐瀚飛信裏摘抄下來的、關於農事土法的零碎記錄;一摞農業科技期刊和剪報,用細麻繩捆得結實實。
她打開紙箱,裏麵更雜。有半舊的計算尺、繪圖儀,是係裏處理舊教具時她淘換來的;幾個塞得緊緊的玻璃廣口瓶,裏麵是她按書上說的方法,自己收集製作的本地常見作物病害標本,葉片幹枯了,但病斑還清晰可見;一包用油紙裹了好幾層的各種蔬菜種子,是農學實驗田收獲時她特意留的;甚至還有一小卷用剩的pH試紙,和一張她根據記憶重新描繪、放大了一些的比色卡。
這些都是她的寶貝,是四年大學的積累,也是她準備帶回去的“武器”。
她拿起一本筆記,隨手翻開一頁,上麵除了公式圖表,還有她用工整小字添上的批注:“此法在山區坡地可否適用?需考慮降雨衝刷……可與徐信中提及的等高種植結合思考。” 另一頁貼著從報紙上剪下的小塊文章,介紹外地稻田養魚經驗,旁邊寫著:“我縣水田分散,但或可小規模試點?需先解決魚苗越冬。”
這些字跡,有的墨跡尚新,有的已微微暈開,記錄著她幾年來的思考和點滴靈感。現在,這些紙上的東西,就要跟著她回到那片生她養她的土地上去接受檢驗了。
清點完,她拉上行李袋的拉鏈,拍了拍手上的灰,直起腰,環顧這間住了四年的宿舍。床鋪空了,桌子光了,隻剩下她這一堆行李,和滿室的寂靜。心裏沒有太多離愁別緒,反而有種躍躍欲試的急切。
最後,她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個小木盒,打開。裏麵沒什麽貴重東西,是一疊用牛皮筋仔細紮好的信。最上麵一封,信封已有些磨損,是徐瀚飛最近寄來的那封。她沒再打開看,裏麵的內容,她幾乎能背下來了。她隻是用手指輕輕摩挲著粗糙的信封表麵,仿佛能從中汲取力量和溫度。這些信,是她行囊裏最特殊、也最重的一份“行李”。
“淩霜!車快來了吧?東西都收拾好了?” 宿舍管理員趙阿姨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帶著幾分關照。
淩霜趕緊應了一聲,打開門。趙阿姨探頭進來,看到地上那堆“書山”,咂咂嘴:“哎喲,你這丫頭,回去就回去,帶這麽多書啊本的,多沉呐!人家都帶些好看衣裳、稀罕玩意兒回去。”
淩霜笑了笑,拍了拍鼓囊的行李袋:“阿姨,這些就是我的‘稀罕玩意兒’,回去用得著。”
趙阿姨搖搖頭,又歎口氣:“也是,回去好,回去安穩。在爹媽身邊,比啥都強。就是可惜了,你這成績,留在城裏大單位多好……” 話說一半,她大概覺得不妥,又打住了,轉而說:“路上小心點,到了捎個信兒回來。”
“哎,知道了,謝謝阿姨。”淩霜點點頭。
送走趙阿姨,她最後檢查了一遍窗戶是否關好,然後拎起沉重的行李袋,背上挎包,再抱起那個紙箱。東西很沉,勒得手心生疼,但她心裏卻異常輕快。
走出宿舍樓,午後的陽光明晃晃地照下來。她站在門口,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這棟熟悉的樓房,然後轉身,步履堅定地朝著校門口的車站走去。帆布鞋踩在水泥地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班車搖搖晃晃地駛出城區,高樓大廈逐漸被甩在身後,窗外的景色換成了田野和村莊。淩霜靠著車窗,看著外麵掠過的、開始泛黃的稻田和綠油油的菜地,心裏充滿了憧憬。她不再是那個懷著忐忑心情離開家鄉求學的小姑娘了,她帶著滿滿的知識、初步的計劃,還有一份沉甸甸的、來自遠方的理解和支撐,回來了。
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麽,縣農技站的工作會不會順利,鄉親們會不會接受她這個“學生娃”的想法,那些計劃能不能一步步實現。前路肯定有困難,有挫折。但她不怕。她的行囊裏,不僅有書本和種子,更有一種破土而出的勇氣和一份紮根土地的決心。
車窗外,故鄉的輪廓在視線盡頭漸漸清晰。山還是那些山,水還是那些水,但這一次,她將要帶著不一樣的眼光和心情,重新走進這片土地的深處。歸途的終點,也是她人生新旅程的起點。行囊沉重,腳步卻格外輕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