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詭道纏緣
字數:4759 加入書籤
第六十七章 詭道纏緣
一路南下,越是遠離落雲宗所在的靈秀之地,周遭的景致便越發顯得粗糲蒼茫。連綿的山巒少了雲霧繚繞的仙氣,多了幾分赤裸裸的雄渾與荒涼。靈氣也明顯變得稀薄駁雜,遠不如宗門之內精純。
這日,連續趕路了數個時辰的寧寒與石猛,按落遁光,降落在一座光禿禿的、隻有些許耐旱灌木點綴的褐色山峰頂端,準備略作休整,恢複些靈力。
石猛一屁股坐在一塊被風沙侵蝕得千瘡百孔的巨大岩石上,掏出水囊灌了一大口,抹了把嘴抱怨道:“這鬼地方,靈氣淡得跟兌了水似的,趕路都費勁!怪不得叫荒原邊緣,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寧寒則顯得平靜許多,他尋了處背陰的地方盤膝坐下,默默運轉功法,汲取著空氣中稀薄的靈氣,同時分出一縷神識警惕地掃視著四周。自從經曆了趙乾之事,他變得更加謹慎。“荒僻之地,往往也意味著是非較少。石大哥,稍安勿躁,恢複靈力要緊。”
就在他話音剛落下不久,天際邊突然傳來兩道急促的破空之聲,由遠及近,速度極快!
寧寒與石猛同時警覺地抬頭望去。
隻見一前一後兩道身影如同流星墜地般,轟然降落在他們不遠處的空地上,激蕩起一片塵土。
前麵那人,赫然是一個年紀約莫十六七歲的小道士。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舊道袍,頭上歪歪斜斜地挽了個道髻,用一根不知從哪裏撿來的枯樹枝別著。他麵容清秀,但一雙眼睛卻滴溜溜亂轉,透著與他年齡和身份極不相符的機靈與狡黠,此刻正叉著腰,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
追在他身後的,則是一個身著黑色長袍的老者。老者麵容枯槁,眼神陰鷙,周身散發著築基後期的靈壓,此刻正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小道士厲聲喝道:“小牛鼻子!識相的就快把偷我的靈石還來!否則,老夫今日定叫你死無葬身之地!抽魂煉魄,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那小道士聞言,非但不懼,反而把胸脯一挺,尖著嗓子反駁,語速快得如同連珠炮:“呔!你這老頭好不講道理!貧道昨日看你印堂發黑,黴運纏身,好心給你算了一卦,指點你破財消災!你當時可是千恩萬謝,自願奉上靈石酬謝!如今應驗了,不想著感激道爺,反而倒打一耙,汙蔑道爺偷竊?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你那靈石,是酬金!是卦資!懂不懂規矩?”
他這一番歪理邪說,說得是振振有詞,唾沫橫飛,把責任推卸得一幹二淨。
黑袍老者顯然不擅言辭,被他噎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怒極反笑:“好個牙尖嘴利的小賊!破財消災?老夫不過是趕路時不小心踩塌了一處廢棄的妖獸巢穴,被幾隻低階妖蟲追了半日!這也叫應驗?那靈石足有五百之數,夠買你這種江湖騙子的命十次了!少廢話,拿命來!”
老者顯然不願再糾纏,周身黑氣湧動,枯瘦的手掌抬起,五指成爪,帶著淩厲的勁風,就要向小道士抓去!
“哎喲喂!殺人啦!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還有沒有王法啦!”小道士見狀,立刻抱頭鼠竄,動作滑溜得像條泥鰍,嘴裏還不忘大聲嚷嚷。
這一幕落在旁邊看熱鬧的石猛眼裏,他一個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這笑聲在劍拔弩張的氣氛中顯得格外突兀,瞬間吸引了場中兩人的注意。
那小道士眼珠子一轉,看到石猛和寧寒,尤其是感受到石猛那築基中期毫不掩飾的渾厚氣息,以及寧寒雖然內斂卻更顯深邃的靈壓,眼中頓時閃過一絲精光,如同看到了救星。
而那黑袍老者則是麵色一沉,陰冷的目光掃過石猛和寧寒,帶著警告的意味,顯然不想節外生枝。
小道士卻不管這些,他趁著老者分神的刹那,猛地從懷裏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布袋,看也不看就朝著老者扔了過去,嘴裏喊道:“還你還你!區區幾百靈石,就當道爺我濟貧了!晦氣!”
老者下意識接住布袋,神識一掃,確認靈石無誤,臉色稍緩,但依舊狠狠瞪了小道士一眼,冷哼一聲:“算你識相!”他掂量了一下石猛和寧寒的實力,似乎覺得為這點靈石與兩個不明底細的築基修士衝突不值,當即也不再停留,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黑光遠遁而去,消失在天際。
危機解除,那小道士卻並未離開,反而拍了拍道袍上的灰塵,臉上瞬間換上了一副人畜無害、甚至帶著幾分諂媚的笑容,屁顛屁顛地朝著寧寒和石猛走了過來。
他先是像模像樣地打了個稽首,朗聲道:“福生無量天尊!貧道玄璣子,多謝二位道友方才……呃,仗義‘聲’援!若非二位道友在此,震懾了那老匹夫,貧道今日怕是難逃一劫啊!”
石猛被他這變臉速度和厚臉皮逗樂了,揶揄道:“小道士,你倒是會順杆爬。我們可什麽都沒做,是你自己把靈石還了人家。”
“非也非也!”玄璣子連連擺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二位道友在此,便如皓月當空,朗朗正氣自然驅散邪佞!此乃無形之援,勝似有形之力!更何況……”
他話鋒一轉,一雙賊亮的眼睛在寧寒和石猛臉上來回掃視,故作高深地掐指算道:“貧道觀二位道友,龍行虎步,神光內蘊,頭頂隱有紫氣繚繞,此乃身負大氣運、前程不可限量之兆啊!尤其是這位道友……”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寧寒,語氣帶著誇張的驚歎,“了不得!了不得!命格貴不可言,隱有潛龍騰淵之勢,隻是……咦?周身卻纏繞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煞與……呃,深邃死寂之意?怪哉,怪哉!不過無妨,此乃劫運相伴,破而後立之象!大吉!大吉!”
寧寒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這小道士前麵的話純屬胡謅,但後麵關於“血煞”與“死寂之意”的描述,卻隱隱觸及了他身負血海深仇與血棺的秘密。是巧合?還是此人真有些門道?
石猛卻聽得哈哈大笑,覺得這小道士滿嘴跑火車,頗為有趣:“行了行了,小牛鼻子,少在這兒故弄玄虛。看你年紀不大,騙術倒是挺嫻熟。趕緊走吧,我們還要趕路呢。”
玄璣子一聽,頓時苦著一張臉,哀嚎道:“二位道友,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啊!你們也看到了,貧道修為低微,又身無長物,在這荒郊野嶺獨自一人,保不齊又碰上剛才那種蠻不講理的老怪物!貧道看與二位道友甚是有緣,不如就讓貧道跟隨二位,端茶遞水,牽馬墜蹬,也算有個照應如何?貧道別的不行,這趨吉避凶、看相算命的本事,還是有一點的!”
“誰要你照應?我們還嫌你累贅呢!”石猛沒好氣地擺手,拉起寧寒就要走,“木老弟,別理他,我們走。”
寧寒看了玄璣子一眼,見對方雖然油滑,但眼神深處似乎並無惡意,而且他確實對那句“死寂之意”有些在意。不過他也不想多生事端,便對石猛點了點頭。
兩人再次駕起遁光,朝著黑漠荒原的方向飛去。
然而,讓他們沒想到的是,那玄璣子見他們離開,竟然也掏出一張皺巴巴、靈光黯淡的黃色符籙往腿上一拍,口中念念有詞,隨即身形變得飄忽起來,速度竟也不慢,遠遠地吊在了他們身後!
“二位道友!等等貧道啊!相逢即是有緣,帶上貧道吧!”玄璣子一邊奮力追趕,一邊在後麵大聲呼喊。
石猛回頭看了一眼,氣得直瞪眼:“這牛皮糖!還甩不掉了!”
寧寒也感到有些無奈。他們加快速度,那玄璣子便咬著牙,拚命催動那看起來隨時會報廢的神行符,踉踉蹌蹌地跟著;他們放慢速度,他便立刻嬉皮笑臉地湊近一些,嘴裏不停地說著奉承話,或者指著天上的雲彩說像龍像鳳,預示吉兆。
如此糾纏了整整大半日,無論石猛是厲聲嗬斥,還是故意繞路,那玄璣子總能憑借著他那滑溜的身法和一張巧舌如簧的嘴,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麵,仿佛認定了他倆。
眼看日落西山,天色漸暗,前方出現了一片怪石嶙峋的戈壁,夜風卷起沙礫,發出嗚嗚的聲響。
石猛終於受不了了,停下遁光,落在戈壁邊緣,對同樣落下的寧寒苦笑道:“木老弟,看來咱們是真被這小牛鼻子纏上了。打又不好打,甩又甩不掉,這如何是好?”
寧寒望著遠處那個也氣喘籲籲停下、正叉著腰大口喘氣,卻依舊不忘朝他們露出討好笑容的玄璣子,沉吟片刻,淡淡道:“既然甩不掉,且由他跟著吧。此地已近黑漠,龍蛇混雜,多一個人,或許……也多一雙眼睛。”
石猛歎了口氣:“也隻能如此了。但願這小子別給咱們惹什麽麻煩才好。”
就在這時,那玄璣子見他們停下,立刻又精神抖擻地跑了過來,笑嘻嘻地道:“二位道友可是決定帶上貧道了?放心!貧道絕不白吃白喝!前方三十裏,有一處‘鬼哭石林’,乃是通往黑漠的一處險地,據說近日不太平,常有修士莫名失蹤。但有貧道在,定能趨吉避凶,保二位平安通過!”
寧寒目光微凝,看向玄璣子:“鬼哭石林?你如何得知?”
玄璣子得意地揚了揚下巴,拍了拍胸脯:“貧道自有消息來源!二位,信我一次,準沒錯!不過……”他話鋒一轉,搓了搓手指,露出一個你懂的眼神,“那石林陰氣重,可能需要準備點陽屬性的符籙或者丹藥,貧道囊中羞澀,你看……”
寧寒沒有理會他索要靈石的話,隻是抬頭望向暮色深沉的前方,那裏,一片巨大的、如同猙獰鬼怪般矗立的石林輪廓,在昏暗的天光下若隱若現,風中似乎真的傳來了若有若無的、如同嗚咽般的異響。
他隱隱感覺到,腰間儲物袋內的血棺,再次傳來一絲極其微弱的、帶著警惕意味的波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