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3章 歸燕繞舊梁,藥圃續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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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驚蟄的雷聲剛過,村口的老槐樹就爆出了星星點點的綠芽。青禾蹲在藥圃邊,手裏捏著顆飽滿的紫蘇種子,指尖輕輕掐開種皮,裏麵的胚乳泛著油亮的光澤——是去年林辰托晚晴帶來的新種,據說產自揚州府,抗寒耐旱,比本地品種更易存活。
    “青禾姐,你看我把這竹架搭得咋樣?”阿木扛著幾竿新竹從西邊走來,竹節處還帶著新鮮的斷口,他身後跟著兩個半大的孩子,是虎子和小寶,兩人手裏各拎著捆麻繩,臉上沾著泥,笑得像兩朵曬紅的倭瓜花。
    青禾抬頭望去,藥圃北邊新搭起的竹架筆直整齊,橫竿間距均勻,正好能讓藤蔓攀爬。“比去年的還穩當。”她笑著點頭,把紫蘇種子撒進預先挖好的淺溝裏,“等會兒種完紫蘇,咱們去看看林辰大哥說的‘淋鹵池’地基,王大爺說昨日已經把土夯實了。”
    提到林辰,阿木的腳步頓了頓,眼裏閃過期待:“你說林辰大哥這次能在村裏多住些日子不?他在揚州府的藥鋪那麽忙……”
    “肯定能。”青禾篤定地說,手裏的種子撒得均勻,“他信裏說,要把‘淋鹵法’的竅門都教給大家,還說要在東頭荒地試種新的藥材,沒個把月怕是走不了。”
    正說著,村口傳來一陣馬蹄聲,虎子眼尖,指著遠處喊道:“是林辰大哥!他回來了!”
    青禾和阿木同時抬頭,隻見官道盡頭,一匹棗紅馬正疾馳而來,馬上的人穿著件青布短褂,肩上搭著個洗得發白的藥囊,不是林辰是誰?他比去年清瘦了些,眼角的細紋裏卻漾著笑意,遠遠就揚起手:“青禾,阿木,我回來啦!”
    馬還沒停穩,林辰就翻身跳下,手裏拎著個沉甸甸的藤筐,裏麵裝著用油紙包好的東西。“這是揚州府的新茶,給蘇先生和張婆婆帶的。”他笑著把筐遞給阿木,目光掃過藥圃,眼裏泛起暖意,“紫蘇都種上了?我還擔心趕不上時節呢。”
    “剛撒完種,正準備覆土。”青禾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指了指北邊的竹架,“阿木說按你信裏畫的尺寸搭的,你瞧瞧合不合用。”
    林辰走過去摸了摸竹架,竹節處用麻繩捆得結實,橫竿間距正好三寸:“標準得很!等天氣再暖些,種上何首烏和山藥,藤蔓能爬滿半架。”他轉向阿木,從懷裏掏出張圖紙,“這是‘淋鹵池’的詳細圖樣,比咱們當年在村西的鹽池多了道‘沉澱池’,能去得更幹淨些,你按這個再核對下地基。”
    阿木接過圖紙,看得眼睛發亮:“這法子比之前的省一半柴!林辰大哥,你咋想出來的?”
    “是高郵湖的王師傅教的。”林辰笑著解釋,“他祖輩做鹽工,琢磨出的門道多著呢。我把他的法子記了下來,畫成圖,咱們照著做,保準出的鹽又白又細,還沒苦味。”
    說話間,蘇文軒和張婆婆也聞訊趕來。蘇文軒手裏拿著本新抄的藥書,見了林辰,撫著胡須笑道:“回來得正好,我這《傷寒論》新注本正好有幾處想請教你。”張婆婆則拉著林辰的手,往他手裏塞了個熱乎的烤紅薯:“路上累壞了吧?快趁熱吃,我特意多烤了個大的。”
    一群人說說笑笑往藥鋪走,青禾落後半步,看著林辰和阿木湊在一起研究圖紙的背影,心裏像被溫水泡過似的,又暖又軟。去年冬天林辰來信說要回來時,她就著油燈把東廂房收拾了三遍,換了新的草席,窗台上擺了盆剛冒芽的薄荷——那是林辰從前最喜歡的。
    藥鋪的八仙桌上很快擺滿了吃食:李嬸送的醃紫蘇葉,王大爺家的炒南瓜子,還有張婆婆剛蒸的槐花糕。林辰打開藤筐裏的油紙包,裏麵是幾塊切成薄片的茯苓,透著淡淡的米香:“這是揚州府的新茯苓,咱們蒸糕時摻點,又香又養人。”
    晚晴從蘇州府趕來的信也到了,青禾拆開念給大家聽:“……聽聞林辰大哥回村,蘇州藥鋪的石斛種苗已備好,下月讓學徒送來,煩請林辰大哥指導栽種。另,托人帶了些江南的胭脂花種子,青禾姐可種在藥圃邊,既好看,花瓣還能入藥……”
    “胭脂花?”張婆婆湊過來,“是不是那開得像小扇子似的紅花?我年輕時在鎮上見過,說是能治女孩子的臉紅病。”
    林辰點頭:“確實能活血養顏,種在藥圃邊,既不占地方,還能當藥材,一舉兩得。”他喝了口青禾泡的薄荷茶,看向蘇文軒,“先生,我這次帶了些白術和白芷的新種,想在東頭荒地試種,您看土壤合不合適?”
    蘇文軒放下茶杯,從書架上抽出本《土脈要略》:“東頭的土偏沙質,得摻些腐葉土和灶心土,我這書裏記著配比,你拿去參考。”他翻開書頁,上麵用朱砂標注著不同藥材的土壤需求,“白術喜燥,白芷喜濕,種的時候得隔開些,不然不好打理。”
    正說著,阿木拿著圖紙從外麵進來,臉上帶著點困惑:“林辰大哥,這‘沉澱池’的坡度是多少?我咋算都覺得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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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辰接過圖紙,拿起毛筆在上麵畫了條斜線:“得三成坡,這樣鹵水才能自然流進過濾池,你看……”他一邊畫一邊講,阿木聽得認真,時不時點頭,虎子和小寶也湊在旁邊,雖然聽不懂,卻看得津津有味,手指在桌上跟著比劃。
    夕陽西下時,林辰跟著阿木去看“淋鹵池”的地基。東頭荒地已經被平整出來,三個相連的土池輪廓分明,池底鋪著層細沙,是按林辰信裏說的,用來防止漏水。“就按圖紙上的三成坡挖,”林辰蹲在池邊,用樹枝在地上畫著,“沉澱池深三尺,過濾池兩尺五,結晶池兩尺,這樣水流才順。”
    阿木蹲在他身邊,手裏的炭筆在木板上記著:“三成坡,沉澱池三尺……”他忽然抬頭笑了,“等這鹽池成了,咱們村的鹽就夠全縣用了,到時候讓周大夫幫忙聯係,說不定還能賣到別的府去。”
    林辰看著他眼裏的光,想起當年在村西鹽堿地,阿木也是這樣,眼裏閃著對未來的盼頭。他拍了拍阿木的肩膀:“不止鹽,咱們的藥材也能往外銷。我在揚州府認識些藥商,他們說咱們的浙貝母品相好,願意長期收。”
    暮色漸濃,兩人往回走,田埂上的野草沾著露水,踩上去濕漉漉的。遠處的村莊亮起了燈火,藥鋪的窗戶透出昏黃的光,隱約能聽見青禾和張婆婆的說笑聲。
    “林辰大哥,”阿木忽然開口,聲音有點悶,“你在揚州府的藥鋪,是不是比在村裏熱鬧?”
    林辰愣了愣,隨即笑道:“熱鬧是熱鬧,可沒村裏踏實。你看這田埂,踩上去腳底下有根;你聽這蟲鳴,聲聲都在譜日子。”他指著遠處的藥圃,“那裏有你和青禾種的藥材,有蘇先生批注的藥方,有張婆婆烤的紅薯,這才是過日子的滋味。”
    阿木沒說話,卻重重地點了點頭。
    回到藥鋪時,青禾已經備好了晚飯:一鍋當歸羊肉湯,一盤炒青菜,還有剛蒸好的茯苓糕。蘇文軒和張婆婆正坐在燈下翻書,見他們進來,張婆婆趕緊招呼:“快趁熱吃,羊肉湯燉了兩個時辰,當歸還是去年最好的那批。”
    林辰舀了勺湯,暖意順著喉嚨往下淌,當歸的醇厚混著羊肉的香,是記憶裏的味道。他看著桌上的眾人:青禾正給大家分茯苓糕,阿木在給蘇文軒添茶,張婆婆在給虎子和小寶講當年他剛進村的趣事……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像藥圃裏盛開的花,平凡卻動人。
    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照在牆上的《南北草藥圖譜》上,那是晚晴托人帶來的新刊本,上麵有青禾補畫的北方藥材,有林辰添的江南草藥,還有蘇文軒批注的藥性,每一頁都浸透著時光的暖。
    林辰知道,這次回來,他或許就不走了。揚州府的藥鋪可以托付給可靠的夥計,湖廣的鹽務有柳輕煙和李禦史打理,而這裏——有他牽掛的人,有他熟悉的藥香,有他能紮根的土地。
    就像簷下的燕子,不管飛得再遠,總有歸巢的一天。而這小小的村莊,這方熱鬧的藥圃,就是他心裏最安穩的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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