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7章 春風吹新綠,學子踏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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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剛過,藥圃裏的積雪還沒化盡,向陽的田埂上已冒出星星點點的新綠。青禾蹲在畦邊,手裏捏著株剛抽芽的薄荷,嫩綠的葉片上還沾著晨露,指尖一碰,清涼的香氣就漫了開來。
“青禾姐,蘇州府的學徒到村口了!”阿木從東邊跑過來,粗布短褂的領口沾著草屑,手裏揮舞著封書信,“晚晴姑娘的信,說讓咱們多照拂些,這幾個孩子都是她藥鋪裏最伶俐的。”
青禾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知道了,我這就去迎迎。”她往藥鋪走時,特意繞到鹽坊看了眼——林辰正帶著兩個後生檢修淋鹵池,新換的蘆葦席鋪得平平整整,沉澱池裏的鹵水泛著琥珀色的光,是開春第一撥準備煎煮的新鹽。
“林辰大哥,蘇州府的學徒到了。”青禾站在鹽坊外喊了聲。
林辰直起身,額頭的汗珠順著臉頰往下淌,他用袖子擦了擦,笑道:“我這就來。”他叮囑後生們,“沉澱池的坡度再核對一遍,三成坡不能差,不然過濾不淨。”
村口的老槐樹下,停著輛烏篷車,車旁站著三個半大的少年,穿著靛藍布衫,背著沉甸甸的書篋,眼神裏既興奮又拘謹。見青禾和林辰走來,領頭的少年趕緊拱手:“晚輩蘇明、趙平、錢小六,奉晚晴師傅之命,來向林先生、青禾姑娘學本事。”
“快別多禮,一路辛苦了。”青禾笑著招呼,“阿木已經把西廂房收拾好了,先去歇歇腳,喝碗熱粥暖暖身子。”
林辰打量著三個少年,蘇明眉目清俊,手裏還攥著本翻舊的《藥性賦》;趙平身量壯實,背著個裝滿工具的布包;錢小六年紀最小,約莫十三四歲,眼睛滴溜溜轉,正好奇地打量著藥圃裏的竹架。
“晚晴在信裏說,你們各有擅長。”林辰接過他們的書篋,“蘇明認得字,趙平會打理雜務,小六子手腳麻利。咱們這藥鋪雖小,要學的東西卻不少,從認藥材到炮製,從種藥到製鹽,都得一步步來。”
往藥鋪走的路上,錢小六忍不住問:“林先生,聽說您種的紫蘇能當菜吃,還能做鹽?我在蘇州府見過藥鋪賣的‘紫蘇鹽’,掌櫃的說比桂花糖還金貴呢。”
林辰被他逗笑了:“等過些日子紫蘇長起來,讓你青禾姐給你做紫蘇餅吃,撒上咱們新製的鹽,保管你吃不夠。”
西廂房裏,阿木正往火炕上添柴,見他們進來,笑著拍了拍炕沿:“這炕燒得熱乎,你們把行李放下,我去灶房端粥。”灶房裏飄來米粥的香氣,混著淡淡的藥香,是青禾特意在粥裏加了些山藥粉,養胃暖身。
吃過早飯,林辰帶著三個學徒去藥圃。他指著剛冒芽的藥材,一一講解:“這是薄荷,性涼,能疏風散熱;那是紫蘇,葉能解表,籽能平喘;牆角那幾株是金銀花,等開了花,摘下曬幹,能治熱毒瘡瘍。”
蘇明拿出紙筆,飛快地記錄,趙平則蹲在地上,用小鏟子小心翼翼地給藥材培土,錢小六最活潑,跟著林辰的指點,伸手碰了碰薄荷葉子,又聞了聞紫蘇的氣息,嘴裏念念有詞:“薄荷涼,紫蘇香……”
青禾提著竹籃過來,裏麵是用新鹽醃的蘿卜條,鹹香中帶著點紫蘇的清味。“歇會兒嚐嚐?”她分給眾人,“這鹽是去年冬天最後一爐的,林辰大哥說純度最高,用來醃菜最爽口。”
蘇明嚐了一口,眼睛一亮:“比蘇州府的鹽鮮多了!沒有那股子澀味。”
“這是用‘淋鹵法’製的鹽,比普通海鹽多了幾道過濾工序。”林辰說,“下午帶你們去鹽坊看看,從鹵水到成鹽,要經過三淋三曬,道道都有講究。”
正說著,蘇文軒背著藥簍從山上回來,簍子裏裝著剛采的蒲公英,嫩黃的花盤頂著露水。“林辰,你來看看這株蒲公英。”他從簍子裏拿出株異樣的藥材,根莖比尋常蒲公英粗壯近一倍,葉片邊緣的鋸齒也更細密,“後山石縫裏采的,怕是個變種,說不定藥效更強。”
林辰接過仔細查看,又掐開根莖聞了聞:“根須裏的乳白汁液更濃,苦味也重些,確實可能藥效更烈。”他對蘇明說,“記下來,標上‘石生蒲公英’,采些種子回來試種,若是能馴化,倒是味好藥。”
蘇明趕緊提筆記錄,字裏行間透著認真。趙平則主動接過蘇文軒的藥簍:“先生,我去把藥材晾上。”錢小六也跟著幫忙,踮著腳往曬藥架上遞蒲公英,動作雖生疏,卻透著股機靈勁兒。
下午的鹽坊格外熱鬧。阿木正在演示如何測量鹵水濃度,他把一根竹製的測鹵杆插進結晶池,杆上的刻度立刻顯出模糊的水印。“看這裏,”他指著水印處,“到這道紅線,說明濃度夠了,能下鍋煮了;要是不到,還得再曬兩天。”
三個學徒看得入神。趙平忍不住問:“木大哥,這測鹵杆是自己做的?”
“是啊,”阿木笑著揚了揚手裏的杆,“林辰大哥畫的圖樣,我用老楠竹削的,泡過桐油,不怕鹵水腐蝕。”他指著旁邊堆著的蘆葦席,“這些也是咱們自己編的,過濾鹵水就得用新割的蘆葦,纖維密,濾得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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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小六蹲在沉澱池邊,看著鹵水緩緩滲過蘆葦席,從渾濁變清亮,眼睛瞪得溜圓:“像變戲法似的!”
林辰在一旁講解:“第一遍過濾去泥沙,第二遍去苦味,第三遍去雜質……你們看這過濾後的鹵水,”他用碗舀起一碗,清澈得能映出人影,“這樣煮出來的鹽,才能又白又純。”
傍晚收工時,三個學徒的本子上都記滿了字。蘇明的紙上畫著藥材圖譜,趙平記著鹽坊的工序,錢小六則歪歪扭扭寫了半頁“今日所學”,最後還畫了個小小的鹽池,旁邊標著“亮晶晶”。
飯桌上,李嬸送來剛蒸的菜窩窩,裏麵摻了藥圃裏的苜蓿芽,清香軟糯。張婆婆也拄著拐杖過來,給每個學徒塞了塊芝麻糖:“在這兒就像在自個兒家,別怕生,有啥不懂的盡管問。”
蘇明捧著芝麻糖,眼眶有點熱:“謝謝婆婆,我們一定好好學,不辜負晚晴師傅和林先生的期望。”
林辰看著他們,想起自己當年初入藥行的光景,也是這般懵懂又熱切。他給眾人添了碗山藥粥:“學本事急不得,先把根基打牢。明天開始,蘇明跟著我認藥材、記藥方;趙平跟著阿木學打理藥圃和鹽坊;小六子跟著青禾學製藥、做醃菜,咱們分工合作,慢慢來。”
夜色漸深,藥鋪的燈還亮著。林辰和青禾在整理藥材,蘇文軒在燈下批注醫書,三個學徒的西廂房裏傳來低低的說話聲,夾雜著翻書的沙沙聲。窗外的月光灑在藥圃裏,給新冒的綠芽鍍上層銀輝,像撒了把碎星。
林辰望著窗外,心裏一片踏實。他知道,這些遠道而來的少年,就像藥圃裏的新苗,帶著江南的水汽和朝氣,在這片土地上紮根、生長,終將和他們一起,把藥香和鹽味,把這裏的日子,釀成更醇厚的時光。
雨來得又急又猛,豆大的雨點砸在藥鋪的青瓦上,劈啪作響,像在敲一麵巨大的鼓。林辰站在屋簷下,看著藥圃裏的新苗在雨裏舒展葉片,剛移栽的石斛在暖棚裏抖落水珠,葉片更顯翠綠。
“林先生,不好了!”趙平渾身濕透地從東邊跑來,粗布短褂緊緊貼在身上,手裏攥著個被雨水泡軟的竹籃,“東頭的鹽坊進水了!沉澱池的水快漫出來了!”
林辰心裏一緊,抓起牆角的蓑衣就往外衝:“阿木呢?”
“木大哥已經在那兒了,正帶著人往外舀水呢!”趙平跟在後麵,聲音被雨聲吞沒大半。
鹽坊裏果然一片狼藉。連日的暴雨讓地下水位上漲,沉澱池的夯土雖結實,卻擋不住從地底滲上來的積水,渾濁的泥水混著鹵水漫過池沿,眼看就要流進旁邊的藥材晾曬場。阿木正指揮著幾個後生用木桶往外舀水,水花濺得滿身都是,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汗水。
“別舀了!”林辰大喊一聲,指著沉澱池邊的排水溝,“快把溝挖深些,把滲進來的水引到那邊的荒溝裏去!”他又對趙平說,“去藥鋪拿些厚實的油紙來,鋪在池沿內側,能暫時擋住滲水!”
眾人七手八腳忙活起來。阿木帶著後生挖溝,鐵鍬插進濕泥裏,濺起半尺高的泥花;趙平抱著油紙飛奔而來,和蘇明一起往池沿鋪,油紙被雨水泡得有些發脆,他們就用石頭壓住邊角,一點點拚接成屏障;錢小六年紀小,搬不動石頭,就用手把散落的泥土往溝裏推,掌心蹭得通紅。
青禾也帶著村裏的媳婦們趕來,她們提著竹籃,裏麵是剛煮好的薑茶,用粗瓷碗盛著,遞到每個人手裏。“趁熱喝,別著涼了!”她給林辰遞碗薑茶,看著他被雨水浸透的衣襟,眉頭微蹙,“要不先歇會兒?”
“沒事。”林辰喝了口薑茶,暖意順著喉嚨往下淌,“得趁雨小之前把排水弄好,不然這池鹵水就廢了,還得淹了藥材。”他蹲在池邊查看油紙的密封性,又指揮著把沉澱池裏的鹵水先抽到結晶池,“結晶池地勢高,暫時安全,先把能搶救的鹵水存起來。”
雨勢漸小時,排水溝終於挖通了,滲進沉澱池的水順著溝渠流向荒溝,池裏的水位慢慢降了下去。眾人癱坐在泥地上,看著保住的鹵水,都鬆了口氣。阿木抹了把臉,笑道:“還是林辰大哥有辦法,剛才我都快急懵了。”
林辰看著沉澱池內側的油紙,眉頭卻沒舒展:“這隻是權宜之計,油紙經不住水泡,得想個長久法子。”他環顧四周,目光落在鹽坊旁的山坡上,“或許可以從山上引條暗渠,把多餘的雨水導走,再給鹽池加層防滲的陶土。”
蘇文軒不知何時也來了,手裏撐著把油紙傘,看著鹽池沉吟道:“陶土防滲是古法,咱們村後坡就有優質陶土,挖些回來搗碎,和著麻筋糊在池底,再用木槌夯實,能頂得住滲水。”
“先生說得是!”林辰眼睛一亮,“明天就去采陶土,阿木,你找些會做泥瓦活的鄉親,咱們給鹽池加層‘鎧甲’!”
雨停時,夕陽從雲縫裏鑽出來,給鹽坊的泥地上鍍了層金。青禾帶著學徒們收拾工具,蘇明把今天的應急措施記在本子上,趙平幫著阿木修補被雨水衝垮的池沿,錢小六則蹲在排水溝邊,看著水流裏漂著的幾片紫蘇葉,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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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子,發什麽呆?”青禾走過去問。
“青禾姐,”錢小六指著排水溝,“這水流得太慢了,要是再下大雨,說不定還會淹。能不能像藥圃的灌溉渠那樣,弄個坡度,讓水跑得快些?”
林辰正好聽見,讚許地點頭:“這主意好!明天修暗渠時,就按你說的,挖成五度坡,讓雨水順順當當流走,省得積在鹽坊周圍。”
錢小六被誇得臉通紅,撓著頭笑了。
接下來的幾天,鹽坊裏一派忙碌。後生們從後坡運來陶土,和著麻筋、稻草搗成泥,阿木帶著泥瓦匠把泥糊在鹽池內壁,用木槌反複夯實,陶土泥漸漸變得像石頭般堅硬。林辰則帶著蘇明和趙平挖暗渠,從鹽坊一直通到後山的溪流,渠底鋪著平整的石板,五度的坡度讓渠水潺潺流動,輕快得很。
錢小六跟著青禾在藥圃忙活,他學得快,已經能認出二十多種藥材,還學會了給石斛澆水時要“見幹見濕”——土麵幹了再澆,澆就澆透。“青禾姐,你看這株石斛,”他指著暖棚裏的一株,莖節處冒出個小小的新芽,“是不是要開花了?”
“是啊,”青禾笑著點頭,“這是今年最早的一茬花芽,等開了花,剪下烘幹,能當茶喝,清熱明目。”她看著小六子認真的樣子,想起晚晴信裏說,這孩子是蘇州府 orphanage孤兒院)裏長大的,從小就懂事,便多了幾分心疼,“晚上教你做紫蘇糖,用新製的鹽和紫蘇汁熬,又甜又香。”
鹽坊修好那天,林辰特意煮了一爐新鹽。過濾後的鹵水在鐵鍋裏翻滾,漸漸凝結成雪白的鹽粒,比之前的更細膩,帶著淡淡的陶土清香。阿木抓了一把,撒在剛摘的黃瓜上:“嚐嚐!這‘陶土鹽’比之前的更鮮!”
眾人嚐著,都讚不絕口。蘇明在本子上寫道:“陶土防滲,鹽質更純,暗渠排水,再無內澇之憂。”趙平則摸著鹽池內壁的陶土,感慨道:“這比石頭還結實,怕是能用十年!”
傍晚的藥圃裏,晚霞染紅了天際。三個學徒坐在曬藥架旁,蘇明在整理藥方,趙平在擦拭測鹵杆,錢小六則捧著青禾教他做的紫蘇糖,分給大家吃。林辰和青禾站在暖棚邊,看著新栽的石斛抽出新葉,鹽坊的炊煙在暮色中嫋嫋升起,心裏一片安寧。
“你看他們三個,”青禾輕聲說,“蘇明認藥快,趙平手腳勤,小六子腦子活,將來都是能獨當一麵的好手。”
林辰點頭:“晚晴把他們送來,是信得過咱們。等明年,就讓他們試著打理一小塊藥圃,自己配幾服藥,真正把本事學到手。”
晚風拂過藥圃,帶來紫蘇和薄荷的清香,混著鹽坊飄來的淡淡鹹香,在村莊的暮色裏漫開。林辰知道,這場夏雨帶來的不僅是麻煩,更讓大家琢磨出了新法子,讓鹽坊更結實,讓日子更踏實。就像這藥圃裏的新苗,經了風雨,才能紮得更深,長得更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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