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2章 離鄉路,掘墓族與“骨殖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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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春後,草木堂的藥圃裏新苗勃發,還魂花的種子在西極山發了芽的消息順著黑水河傳來,渡伯托人帶信,說崖壁上的指路苔又亮了幾分,像在等故人。林辰站在藥圃邊,看著青禾給新栽的杜仲澆水,沈公子在一旁臨摹藥草圖,阿木則在修補被風雪壓壞的竹籬笆,心裏忽然湧起一股遠遊的衝動。
    “我想再出去走走,”晚飯時,林辰放下碗筷,“爹的筆記裏提過‘北漠有奇草,生於骨殖側,能續筋接脈’,我想去看看。”
    青禾手一頓,隨即點頭:“我就知道你閑不住。”她從裏屋取出個新縫的行囊,“我把還魂花的種子和續斷草粉分了些,北漠幹燥,用墨泉水泡過的布包著,不容易壞。”
    沈公子放下筆:“我跟你去。京城的醫書裏提過北漠的‘蝕骨風’,據說能讓骨頭酥軟,正好見識下你說的奇草怎麽克製它。”
    阿木急了:“那我呢?藥鋪怎麽辦?”
    “你留下幫青禾,”林辰拍了拍他的肩,“等我們回來,給你帶北漠的沙棗,比村裏的甜。”
    三日後,林辰和沈公子騎著兩匹黑馬,踏上了北行的路。出了中原地界,地貌漸漸變得荒涼,草木稀疏,風裏帶著沙礫,刮在臉上生疼。走了半月,官道消失在一片亂石灘,灘上的石頭奇形怪狀,有的像折斷的骨頭,有的像張開的手掌。
    “爹的筆記說,過了亂石灘就是‘骨殖溝’,”林辰勒住馬,從懷裏掏出地圖,上麵用朱砂畫著個骷髏標記,“奇草就長在溝裏,隻是……”
    “隻是什麽?”沈公子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灘盡頭的山坳裏飄著幾縷黑煙,隱約能看見人影在晃動。
    “據說溝裏住著掘墓族,”林辰壓低聲音,“他們不種莊稼,專靠挖古墓裏的東西過活,性子凶得很。”
    正說著,幾個穿獸皮的漢子從山坳裏走出,個個身材高大,臉上畫著紅黑相間的圖騰,手裏提著鏽跡斑斑的彎刀,刀鞘上掛著串骨頭做成的飾物,走起路來“嘩啦”作響。
    “是掘墓族!”沈公子下意識握緊了腰間的匕首——那是他爹給的防身之物,鑲嵌著寶石,此刻在荒灘上顯得格外紮眼。
    為首的漢子看見了他們,用生硬的中原話喊:“你們是啥人?敢闖我們的地盤!”
    林辰翻身下馬,拱手道:“我們是行醫的,想來骨殖溝采種草藥,絕無他意。”
    漢子上下打量著他們,目光在沈公子的匕首上停留片刻,突然咧嘴笑了,露出黃黑的牙齒:“行醫的?溝裏的草能治你們中原人的病?我看是來偷祖宗東西的吧!”他揮了揮彎刀,“留下馬和身上的物件,滾!”
    沈公子氣得臉通紅:“你這人怎麽不講理!我們是真心來采藥的!”
    “講理?”漢子冷笑,“在這骨殖溝,刀就是理!”他身後的幾個漢子也圍了上來,手裏的彎刀閃著寒光。
    林辰攔住沈公子,從行囊裏取出個布包,打開,裏麵是還魂花的幹品:“這是還魂花,能續斷骨,你們常年挖墓,難免磕碰,或許用得上。”他遞過布包,“我們隻要骨殖草,采到就走,絕不碰溝裏的任何東西。”
    漢子愣住了,顯然沒見過送藥的“闖入者”。他接過還魂花,放在鼻尖聞了聞,突然臉色一變:“這花……你從哪弄的?”
    “西極山采的。”
    “西極山……”漢子喃喃道,突然收起彎刀,“跟我來。”
    跟著掘墓族往溝裏走,越往裏走,空氣裏的腥氣越重,地上的骨頭越來越多,有的是人骨,有的是獸骨,雜亂地堆在亂石間。沈公子看得頭皮發麻,忍不住問:“你們……就住在這種地方?”
    漢子回頭瞥了他一眼:“祖宗埋在這,我們就得守著。”他指著前方一處凹陷的山壁,“那就是骨殖溝,草就在裏麵。”
    山壁下有個巨大的岩洞,洞口被藤蔓遮掩,藤蔓上開著暗紅色的花,花瓣邊緣像鋸齒,散發著淡淡的腥氣。“這就是骨殖草,”林辰蹲下身,小心地撥開藤蔓,草葉呈灰黑色,根須纏繞在一截人骨上,根部的土是暗紅色的,“爹的筆記沒說錯,果然長在骨殖邊。”
    漢子突然歎了口氣:“這草是好東西,能治‘蝕骨風’,可我們不敢用。”
    “為什麽?”
    “老祖宗說,這草吸了死人的氣,活人用了會招禍,”漢子指了指岩洞深處,“三年前,我弟弟腿被石頭砸斷,用了這草,腿是好了,可沒過半年就瘋了,見人就喊‘骨頭在咬我’,最後跑進沙漠沒了蹤影。”
    林辰皺起眉:“草本身沒毒,怕是用法不對。”他仔細觀察草葉,發現葉片背麵有細小的絨毛,沾著些黑色的粉末,“這是‘屍粉’,得洗幹淨才能用,不然會讓人產生幻覺。”
    他讓沈公子取來水囊,小心地衝洗草葉,黑色粉末遇水後化開,草葉漸漸露出青綠色的本色。“這樣處理過,就不會有問題了,”林辰摘下一片葉子,遞給漢子,“你聞聞,是不是有股草木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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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子半信半疑地聞了聞,果然沒有了腥氣,反而有種淡淡的甜味。“真的……沒事?”
    “放心,”林辰笑道,“草木認的是生機,不是死氣。它長在骨殖邊,是借了點土力,骨子裏還是草木的心。”
    正說著,岩洞深處傳來咳嗽聲,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是阿黑嗎?帶了外人來?”
    漢子臉色一變,對著岩洞喊道:“阿爺,是來采藥的大夫,說能治蝕骨風!”
    一個拄著骨杖的老者從岩洞深處走出,他的頭發和胡須都白了,臉上刻滿皺紋,眼睛卻很亮,盯著林辰手裏的骨殖草:“你知道這草怎麽用?”
    “知道,”林辰道,“需用烈酒衝洗去屍粉,再和續斷草同煎,去渣後溫服,能續筋接脈,治蝕骨風最有效。”
    老者眼睛一亮,突然對著林辰作揖:“求你救救我們族人!這蝕骨風折磨我們好幾代了,挖墓時被風一吹,骨頭就疼得鑽心,好多人不到四十就癱了……”
    林辰連忙扶起他:“我正是為此而來。隻是這草采了還得種,不然用不了幾年就絕了。”
    老者歎了口氣:“我們也想種,可這草離了骨殖就活不了,總不能一直挖祖宗的墳……”
    “不用挖墳,”林辰指著岩洞外的獸骨堆,“用獸骨埋在土裏,再澆些帶草木灰的水,試試能不能活。”
    老者半信半疑,讓阿黑找了些獸骨,又取來草木灰,林辰親手種下幾株骨殖草,用沈公子的匕首在骨頭上劃了幾個小口:“讓草根能吸到骨裏的養分,又不傷及人骨,這樣才合天理。”
    傍晚,掘墓族留他們在岩洞過夜。岩洞深處有個火堆,族人圍坐在一起,吃著烤得半生的獸肉,喝著渾濁的酒。老者——他們叫他“守骨爺”——給林辰和沈公子各遞了塊肉:“嚐嚐,北漠的黃羊肉,補力氣。”
    沈公子看著帶血的肉,實在下不了口,林辰卻接過來,用匕首割了一小塊塞進嘴裏:“多謝守骨爺。”
    守骨爺笑了:“你們中原人就是講究。其實這肉烤三分熟,才夠勁。”他喝了口酒,“說起來,你們信鬼神嗎?我們掘墓族,敬的不是神,是祖宗的骨頭,覺得骨頭裏藏著魂。”
    林辰點頭:“我信草木有靈,或許骨頭裏也有吧,不然骨殖草怎麽隻認它呢。”
    正說著,洞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幾個年輕的族人抬著個擔架進來,上麵躺著個少年,腿腫得像水桶,皮膚下隱約能看到骨頭的形狀。“守骨爺,阿木被蝕骨風纏上了,腿都快斷了!”
    守骨爺臉色一變,連忙讓族人把少年抬到火堆邊。林辰上前查看,少年的腿又紅又燙,輕輕一碰就疼得直叫,顯然是蝕骨風急性發作。
    “得立刻用骨殖草,”林辰道,“沈公子,幫我取些烈酒和續斷草。”
    守骨爺卻攔住他,臉色凝重:“按老規矩,得用‘活祭’……”
    “活祭?”沈公子嚇了一跳,“你們要殺人?”
    “不是殺人,”守骨爺指著洞外的祭壇,“是把最壯的羊殺了,血灑在骨殖草上,再用藥,說是能讓祖宗的魂保佑藥起效。”
    林辰皺起眉:“草木要的是生機,不是血腥。你看這少年,氣息已經很弱了,再用血腥刺激,怕是撐不住。”他轉向阿黑,“按我說的,取剛采的骨殖草,用烈酒衝洗,再搗成泥,我來敷。”
    守骨爺猶豫了,族人們也議論紛紛,有的說該按老規矩,有的說不妨試試林辰的法子。阿黑突然道:“阿爺,我信林大夫!他的還魂花是真能治病!”
    守骨爺咬了咬牙:“好!就按你說的辦!”
    林辰迅速處理好骨殖草,和續斷草泥混合在一起,小心地敷在少年的腿上,又用幹淨的布條纏緊。“半個時辰後要是不疼了,就沒事了。”他擦了擦額頭的汗,心裏其實也沒底——這是他第一次用骨殖草治蝕骨風。
    半個時辰後,少年的哭聲漸漸停了,他試著動了動腿,驚喜地喊:“不疼了!真的不疼了!”
    族人們爆發出一陣歡呼,守骨爺對著林辰深深一揖:“林大夫,你救了我們全族啊!”
    林辰扶起他,指著洞外的獸骨堆:“明日咱們就按我說的法子種骨殖草,用獸骨,用草木灰,不用再動祖宗的墳。草木有草木的道,人也該有人的道,互不相犯,才能長久。”
    守骨爺連連點頭:“你說得對!以前是我們鑽了牛角尖,總覺得離了人骨不行,其實草木比我們懂分寸。”
    離開骨殖溝的那天,掘墓族的人都來送行。阿黑給他們的馬備了最好的草料,守骨爺則送了個骨雕的小盒子,裏麵裝著骨殖草的種子:“按你說的,我們種了些在獸骨堆裏,真活了!這種子你帶回去,說不定中原也能種。”
    林辰接過盒子,裏麵的種子呈灰黑色,像細小的骨頭渣。“我會試試的,”他道,“等種活了,就給你們送些續斷草的種子,兩種草混著種,效果更好。”
    沈公子把自己的匕首送給了阿黑:“這匕首雖好,不如你的彎刀實用,留著防身吧。”阿黑愣了愣,接過匕首,突然把自己刀鞘上的骨頭飾物解下來,塞給沈公子:“這個給你,掘墓族的護身符,能避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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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骨殖溝,沈公子看著手裏的骨頭飾物,突然笑道:“以前總覺得掘墓族是蠻人,現在才發現,他們隻是用自己的方式守著東西,和我們守著藥鋪沒兩樣。”
    林辰點頭:“人也好,草木也好,守的不過是心裏的那點念想。掘墓族守著祖宗的骨頭,我們守著治病的草藥,本質上是一樣的。”
    北漠的風依舊刮著,卻似乎沒那麽冷了。他們的黑馬踩在亂石灘上,蹄聲清脆,骨殖草的種子在行囊裏輕輕晃動,像在應和著什麽。
    林辰想起守骨爺最後說的話:“不管是人骨還是獸骨,埋在土裏,最後都成了草木的養料,或許這就是祖宗想告訴我們的——活著的人,該往前看,別總盯著地下的骨頭。”
    他勒住馬,回頭望了一眼骨殖溝的方向,那裏的岩洞口,骨殖草的藤蔓在風中搖曳,暗紅色的花瓣像跳動的火苗,映著掘墓族送行的身影。
    “下一站去哪?”沈公子問,聲音裏帶著期待。
    林辰掏出爹的筆記,翻到最後一頁,上麵畫著一片藍色的湖泊,旁邊寫著:“西海有藍藻,能清目,水色如天。”
    “去西海,”林辰笑道,“看看能清目的藍藻,是不是真的像天一樣藍。”
    黑馬嘶鳴一聲,朝著西方疾馳而去,蹄下的亂石被踏得滾動,發出“嘩啦啦”的聲響,像一首粗獷的歌。林辰知道,這趟旅程還遠沒結束,骨殖草的種子,掘墓族的故事,還有那些沒見過的草木,都在前方等著他——就像北漠的風,永遠朝著有生機的地方吹,而他的腳步,也永遠跟著草木的氣息,走向更遠的遠方。
    行囊裏的骨殖草種子輕輕碰撞,仿佛在說:別停,前麵還有更多的土地,等著我們紮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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