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2章 霧鎖石碑的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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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米糕的甜香混著晨露的潮氣,在竹籃裏慢慢暈開。林辰提著籃子走在溪畔,沈公子跟在後麵,手裏晃著個酒葫蘆,嘴裏哼著不成調的小曲。自從上次見過阿木,沈公子像是對迷途林著了迷,三天兩頭就念叨著“該送米糕了”,比林辰這個正經郎中還積極。
“我說,你能不能走快點?”沈公子踢了踢腳下的石子,石子“咚”地落進溪水裏,驚得一群小魚慌慌張張地躲進石縫,“再磨蹭,阿木該以為我們被藤精纏上了。”
“急什麽。”林辰放慢腳步,指了指溪邊的草叢,“你看那是不是金線蓮?”
草叢裏果然藏著幾株翠綠的植物,葉片上有金色的紋路,像繡上去的絲線。沈公子湊過去看了看,撇撇嘴:“不就是草嗎?能值幾個錢。”
“能治肺熱咳嗽,比你那酒值錢多了。”林辰小心地挖起金線蓮,用濕布包好放進藥箱,“前陣子王鐵匠的孩子總咳嗽,用這個正好。”
沈公子哼了一聲,卻還是蹲下身幫著撥開雜草:“算你有理。不過說真的,這林子的草藥怎麽比別處多?連金線蓮都隨便長。”
“阿木說,林子的土養藥。”林辰想起阿木說這話時的樣子,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狐狸玉佩——那玉佩被他磨得愈發溫潤,碧色裏像是凝了層水光,“就像人要吃飯,藥也要好土才能長。”
說話間,前方的霧漸漸濃了起來,比上次他們來時厚得多,連溪水裏的卵石都看不清了。沈公子的小曲停了,皺起眉:“怎麽回事?這霧來得邪乎。”
林辰也覺得奇怪。以往這個時辰,霧早該散了,今天卻像是被人用網兜住了,濃得發沉,連陽光都透不進來。他往前走了兩步,霧裏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草裏鑽。
“誰?”沈公子握緊了腰間的骨刀,聲音繃緊了。
聲響停了。過了片刻,霧裏慢慢滾出個黑白相間的毛球,“嗷嗚”叫了一聲,露出圓滾滾的腦袋——是墨團!
“墨團?你怎麽在這?”林辰又驚又喜,上前摸了摸它的頭。墨團蹭了蹭他的手心,喉嚨裏發出呼嚕聲,尾巴搖得像朵花,嘴裏還叼著片枯葉,葉尖纏著根銀色的線。
“曾言爻呢?”沈公子四處張望,“她讓你先來報信?”
墨團鬆開嘴,把枯葉放在地上,用爪子扒拉著銀色的線,線的另一端隱在霧裏,像是牽著什麽。林辰撿起枯葉,發現銀色的線是蠶絲,上麵還沾著點淡藍色的粉末——是水心草的花粉!
“不好,”林辰臉色一變,“曾言爻可能出事了!這線是她常用的記號,花粉越多,情況越急!”
墨團像是聽懂了,對著霧裏低吼一聲,轉身就往林子深處跑。林辰和沈公子對視一眼,立刻跟了上去。霧越來越濃,連腳下的路都看不清,隻能跟著墨團的身影和那根若隱若現的銀線。
跑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墨團突然停在一片空地上——正是無名碑所在的地方。碑前站著個熟悉的身影,穿青布短打,背對著他們,正是曾言爻。她的頭發有些亂,衣角沾著泥,手裏緊緊攥著什麽,指節都發白了。
“言爻!你沒事吧?”林辰喊了一聲。
曾言爻猛地回過頭,臉色蒼白,嘴唇顫抖著,看見他們,眼裏突然湧出水光:“林辰……沈公子……你們可來了……”
她的聲音裏帶著哭腔,完全沒了平時的爽朗。林辰這才發現,她腳邊躺著個人,灰布短打,麻繩束發——是阿木!
阿木雙目緊閉,臉色比紙還白,額頭上有個傷口,血已經凝固成了紫黑色,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他的竹籃翻在一旁,裏麵的草藥撒了一地,還混著幾塊碎掉的米糕——是他們上次帶來的桂花米糕。
“阿木怎麽了?”沈公子衝過去,手剛碰到阿木的胳膊就縮了回來,“他好冷!”
“我早上來送藥,”曾言爻的聲音抖得厲害,“剛到碑前就看見他倒在這,身上……身上有股怪味,像燒焦的木頭……”
林辰蹲下身,手指搭在阿木的腕脈上,脈搏細弱得像遊絲。他解開阿木的衣領,發現他胸口有片青黑色的印記,形狀像團扭曲的火焰,邊緣還在微微發燙。
“是‘焚心瘴’。”林辰的聲音沉了下去,“我爹的筆記裏提過,是種罕見的毒瘴,會順著血脈往心髒鑽,燒得人五髒俱裂,除非……”
“除非什麽?”曾言爻抓住他的胳膊,指甲都快嵌進他肉裏。
“除非找到‘冰心草’,”林辰看著她,“你在鏡湖采的那種,汁液能鎮住熱毒。”
曾言爻立刻從藤筐裏掏出個小瓷瓶,裏麵裝著半瓶透明的汁液,正是冰心草汁。“我帶了!一直隨身帶著!”
林辰接過瓷瓶,小心地撬開阿木的嘴,將汁液一點點喂進去。汁液碰到阿木的嘴唇,立刻冒出白色的霧氣,青黑色的印記淡了些,阿木的眉頭微微動了動,發出一聲低低的呻吟。
“有用!”沈公子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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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辰卻沒鬆口氣,盯著無名碑上的苔蘚:“焚心瘴隻長在怨氣重的地方,這林子一向平和,怎麽會有這種東西?”他伸手摸了摸碑上的苔蘚,觸感比上次更涼,像是結了層薄冰。
就在這時,墨團突然對著石碑狂吠起來,毛發倒豎,對著“無名”二字齜牙咧嘴,喉嚨裏發出威脅的低吼。石碑上的苔蘚像是活了一樣,順著刻痕慢慢蠕動,露出底下更深的凹槽,裏麵隱隱透出紅光,像兩隻眼睛。
“這碑……”沈公子往後退了一步,“它在動!”
林辰也發現了。石碑上的紅光越來越亮,青黑色的瘴氣從碑底的縫隙裏冒出來,像一條條小蛇,纏繞著阿木的身體,剛才淡下去的印記又開始變深。
“是碑在放毒!”曾言爻急道,“我們把阿木移開!”
他們剛要抬阿木,石碑突然劇烈震動起來,“無名”二字的刻痕裏滲出暗紅色的液體,像是血,順著碑身往下流,在地上匯成一個奇怪的圖案,和阿木胸口的印記一模一樣。
“這不是普通的碑,”林辰盯著圖案,突然想起母親記憶儲存器裏的畫麵——有個類似的符號,刻在實驗室的金屬門上,標注著“危險”,“這是個封印!有人在裏麵養瘴氣!”
暗紅色的液體在地上越積越多,圖案發出詭異的紅光,焚心瘴的氣味越來越濃,帶著股焦糊的味道,嗆得人睜不開眼。阿木的呼吸又變得微弱,嘴唇發紫,胸口的印記像是要燒起來。
“不能再等了!”沈公子抽出骨刀,對著石碑砍了下去,“我劈了這破碑!”
“別碰!”林辰想攔已經來不及了。骨刀砍在碑上,發出“當”的脆響,像是砍在鐵塊上,刀刃被震得卷了口。更可怕的是,被砍的地方冒出黑煙,紅光猛地暴漲,一股更濃的瘴氣噴出來,直撲沈公子的臉。
“小心!”林辰一把推開他,瘴氣擦著沈公子的耳朵飛過,落在旁邊的草地上,青草瞬間枯萎,變成焦黑色。
沈公子嚇出一身冷汗,摸著耳朵:“他娘的!這到底是什麽鬼東西!”
曾言爻突然指著阿木的竹籃:“你們看!”
竹籃裏除了草藥,還有塊折疊的布,剛才被瘴氣熏得展開了,上麵是阿木的筆跡,畫著個簡單的地圖,標注著“暗河”“石陣”“生門”,旁邊寫著一行字:“碑底有機關,需三生石啟之,慎入。”
“三生石?”林辰想起石生的話,“石窩村的三生石?”
“阿木怎麽會有這個?”曾言爻拿起布,布角還有點濕,像是剛畫好不久,“他知道碑有問題?”
墨團突然咬住曾言爻的褲腳,往碑後拖。眾人跟著繞到碑後,發現那裏有個不起眼的凹槽,形狀和三生石拚起來的圓形一模一樣。
“是這裏!”林辰道,“阿木肯定是想啟動機關,才被瘴氣所傷!”
“可我們沒有三生石啊!”沈公子急道,“總不能現在去石窩村找吧?阿木撐不了那麽久!”
曾言爻突然想起什麽,從懷裏掏出個東西,是塊暗黑色的石頭,上麵刻著“病”字——正是上次在流沙河找到的第三塊三生石!“我帶著這個!當時覺得可能有用,就沒還給石生!”
“隻有一塊沒用啊!”沈公子跺了跺腳。
林辰盯著凹槽,又看了看阿木胸口的印記,突然道:“不一定非要三塊!阿木的布上寫著‘生門’,說不定‘病’字石就是鑰匙!焚心瘴是‘病’,冰心草是‘藥’,或許能抵消!”
他接過“病”字石,對著凹槽按了下去。石頭剛碰到凹槽,就發出“哢嚓”的輕響,嚴絲合縫地嵌了進去。石碑的震動突然停了,紅光漸漸暗下去,暗紅色的液體不再流動,瘴氣也像是被什麽東西吸了回去,慢慢縮回碑底的縫隙。
阿木胸口的印記徹底消失了,呼吸變得平穩,臉色也紅潤了些。
“成了!”曾言爻喜極而泣。
林辰卻沒放鬆,指著碑後:“你們看!”
石碑後麵的地麵陷下去一塊,露出個黑黢黢的洞口,洞口不大,僅容一人爬行,裏麵吹來陣陣冷風,帶著股陳腐的氣息,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裏麵沉睡了很久。
“這是……碑裏的機關?”沈公子探頭往洞裏看,黑得深不見底,“裏麵有什麽?”
“不知道,但阿木肯定是為了這個才冒險的。”林辰摸了摸洞口的石壁,很光滑,像是經常有人進出,“他布上的地圖,標的就是通往這裏的路。”
曾言爻把阿木挪到柳樹下,用披風蓋好,又讓墨團守著,才走回來說:“我跟你們進去看看,阿木為了這個傷成這樣,我們不能不管。”
“你留下照顧阿木,”林辰搖頭,“洞裏情況不明,人多了反而麻煩。我和沈公子進去,很快就出來。”
曾言爻還想說什麽,沈公子已經拍了拍她的肩:“放心,我們倆命硬,死不了。你看好他們,別讓藤精再來搗亂。”
林辰從藥箱裏拿出火折子和鬆明,點燃了遞給水沈公子一根,自己也拿了一根,深吸一口氣,彎腰鑽進了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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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裏比想象中寬敞,是條人工鑿出來的通道,石壁上還能看到鑿子的痕跡。通道很陡,一直往下延伸,空氣裏彌漫著泥土和鐵鏽的味道,腳下時不時踢到些碎石,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你說這裏麵會不會是寶藏?”沈公子壓低聲音,鬆明的光在他臉上晃,“不然阿木他爹至於守著嗎?”
“不像。”林辰用鬆明照了照石壁,上麵有不少刻痕,像是有人用指甲劃的,深淺不一,“更像個牢房。”
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通道突然開闊起來,出現一個圓形的石室。石室中央有個石台,上麵放著個生鏽的鐵盒,盒蓋半開著,裏麵空無一物。四周的石壁上刻滿了字,密密麻麻的,都是用利器刻上去的,有些已經模糊不清。
林辰湊近看,字是前朝的古文字,和臥牛石上的銘文有些相似。他辨認了半天,勉強看懂幾句:“……焚心瘴……煉……不死……”“……誤殺……封於此……”“……子子孫孫……守……”
“好像是個煉丹師的日記,”林辰道,“他煉焚心瘴想求長生,結果害死了很多人,被人封印在這裏,還讓後人世世代代守著,不讓他出來。”
沈公子踢了踢鐵盒,盒子發出“哐當”的聲響:“那這鐵盒裏裝的就是瘴氣?被阿木他爹拿走了?”
“可能是被阿木拿走了,”林辰想起阿木竹籃裏的空藥瓶,“他剛才應該是想毀掉瘴氣的源頭,才被反噬的。”
石室的角落裏堆著些枯骨,看形狀像是人的,旁邊還有個破舊的藥箱,裏麵放著些生鏽的工具,和林辰的藥箱很像。
“這煉丹師以前也是郎中?”沈公子拿起一把鏽跡斑斑的小刀,“可惜走火入魔了。”
林辰沒說話,目光落在石壁最深處的一行字上,那字刻得極深,像是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吾兒阿木……若見此字……勿念……毀瘴氣……守林子……”
字跡和阿木的很像,隻是更蒼老些。
“是阿木他爹!”林辰心裏一沉,“他沒被林子吃掉,是進來毀瘴氣,被困死在這裏了!”
沈公子也愣住了,手裏的小刀“當啷”掉在地上。“那阿木……他知道嗎?”
“應該知道,”林辰看著那行字,“不然他不會畫地圖,不會找機關,更不會冒險……他是想完成他爹沒做完的事。”
石室裏靜得可怕,隻有鬆明燃燒的“劈啪”聲。林辰仿佛能看到阿木他爹在這裏掙紮的樣子,用最後的力氣刻下遺言,盼著兒子能完成自己的遺願。而阿木,帶著這份沉甸甸的囑托,守著林子,守著石碑,守著一個連李婆婆都不知道的秘密。
“我們走吧,”林辰吹滅鬆明,“得趕緊出去,別讓他們擔心。”
鑽出洞口時,霧已經散了,陽光暖洋洋地灑在地上,無名碑安靜地立在那裏,苔蘚重新覆蓋了刻痕,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沒發生過。阿木已經醒了,靠在柳樹下,曾言爻正喂他喝水,墨團趴在他腳邊,用腦袋蹭他的手。
“你們回來了!”曾言爻站起身,眼裏的擔憂散去了些。
阿木看到他們,掙紮著要站起來,被林辰按住了。“躺著吧,還沒好利索。”
阿木的臉有點紅,避開林辰的目光:“你們……是不是進洞了?”
林辰點點頭,沒說話。
阿木低下頭,手指摳著衣角,聲音很輕:“我爹……他是不是……”
“他是個英雄。”林辰打斷他,“他守住了你的家,守住了林子,也守住了他的諾言。”
阿木的肩膀抖了抖,突然捂住臉,發出壓抑的哭聲。那哭聲裏有委屈,有思念,還有長久以來獨自承擔的沉重。曾言爻別過頭,悄悄抹了抹眼睛,沈公子撓了撓頭,把剛摘的野棗放在阿木手裏,沒說話。
陽光穿過樹葉,在阿木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一層溫柔的被子。哭了許久,阿木才抬起頭,眼睛紅紅的,卻亮得驚人:“我爹說,焚心瘴的源頭是煉丹師的心髒,被他煉成了瘴核,藏在石盒裏,隻要毀掉瘴核,碑就不會再放毒了。”他從懷裏掏出個黑乎乎的東西,是塊核桃大小的石頭,表麵坑坑窪窪,散發著淡淡的腥氣,“我昨天找到瘴核了,還沒來得及毀,就被反噬了。”
林辰接過瘴核,入手冰涼,像是塊活物,在掌心微微跳動。“我來毀掉它。”
他從藥箱裏拿出硫磺和硝石——這是他備著用來消毒的,混合在一起能產生高溫。他把瘴核放在石頭上,撒上硫磺和硝石,用火折子點燃。火焰“騰”地竄起來,呈碧綠色,燒得瘴核“滋滋”作響,冒出黑煙,漸漸化成一灘黑色的液體,滲入土裏,再也沒了動靜。
無名碑上的苔蘚徹底恢複了正常,不再蠕動,也沒有紅光,隻是安安靜靜地立著,像個卸下重擔的老人。
“結束了。”阿木輕聲說,像是在對自己說,也像是在對石碑說,對洞裏的父親說。
他們在柳樹下坐了很久,直到日頭偏西。阿木說,他爹其實早就知道自己可能出不來,每年都教他認機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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