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0章 落霞鎮的殘陽影與老宅的低語

字數:5064   加入書籤

A+A-


    從鳴鳳山往南走,山路漸緩,夕陽似乎總比別處沉得慢些,將天際染成一片熔金,連空氣都帶著暖烘烘的橘色。靈蘊獸脖子上的菖蒲劍已被山風吹得半幹,卻仍散發著清苦的香,小獸時不時停下來對著落日嗅嗅,銀白的絨毛在殘陽裏泛著淡紅,像披了層碎金。
    落霞鎮坐落在一片緩坡上,鎮口的老榕樹枝椏伸向天空,像要接住墜落的夕陽。鎮上的房屋多是土坯牆,屋頂蓋著暗紅色的瓦,夕陽照在瓦上,反射出溫暖的光。奇怪的是,明明是黃昏,鎮上卻異常安靜,看不到炊煙,聽不到犬吠,連風吹過巷口的聲音都帶著股說不出的滯澀。
    “這鎮子……有點怪。”沈公子攥緊了腰間的短刀,他走南闖北多年,從未見過如此死寂的村落,“按理說這個時辰,該是家家戶戶做飯的時候。”
    靈蘊獸突然對著鎮中心的方向低吠,聲音裏帶著警惕,脖子上的菖蒲劍輕輕顫動,穗子無風自動。曾言爻翻開《北地藥錄》,指尖劃過“落霞鎮”三個字旁的批注:“鎮有老宅,夜聞哭聲,傳為眼疾者怨念所聚,霞光草生於宅後,需以誠心換之。”
    “老宅?”阿木抬頭望去,鎮中心果然矗立著一座青磚老宅,飛簷翹角,比周圍的房屋高出許多,隻是院牆斑駁,窗欞蒙著厚厚的灰塵,透著股陰森氣。
    他們沿著石板路往裏走,腳下的石板凹凸不平,縫隙裏鑽出些枯黃的草,踩上去“沙沙”作響,在寂靜的鎮上格外清晰。路過一間敞開的藥鋪,櫃台蒙著白布,藥櫃上的抽屜大多敞著,裏麵的草藥早已幹枯,隻有角落裏一個陶罐裏,還殘留著些深褐色的藥渣,湊近一聞,竟有股淡淡的腥氣。
    “是血竭,”曾言爻皺眉,“治外傷的藥,怎麽會有這麽重的腥氣?”她用指尖沾了點藥渣,放在鼻尖細嗅,“不對,裏麵混著別的東西……像是動物的血。”
    靈蘊獸突然衝進藥鋪後院,對著一口枯井狂吠。井欄上纏著鏽跡斑斑的鐵鏈,井繩早已腐爛,往下望去,黑黢黢的深不見底,隱約能聽到“滴答”聲,像是水滴落在水麵,又像是有人在井底磨牙。
    “這井有問題,”林辰撿起塊石頭扔下去,半天沒聽到落地的聲音,“底下是空的,或者……連通著別的地方。”
    就在這時,鎮口傳來“吱呀”一聲,像是有人推開了木門。眾人回頭望去,隻見一個穿黑衣的老嫗站在榕樹下,背對著他們,身形佝僂,手裏拄著根雕花拐杖,拐杖頭是個銅製的眼珠,在夕陽下閃著冷光。
    “你們是來尋霞光草的吧?”老嫗的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緩緩轉過身,臉上布滿皺紋,左眼是個黑洞,右眼渾濁不堪,“那草在老宅後院,隻是……不是誰都能采的。”
    老嫗自稱是落霞鎮的守宅人,姓魏,祖輩都住在那座青磚老宅裏。她說落霞鎮原本是個熱鬧的藥鎮,鎮上的人靠種植霞光草為生,這草能治眼疾,當年不知多少盲人在這兒重見光明。可二十年前的一個黃昏,鎮上突然爆發怪病,得了病的人眼睛會慢慢潰爛,最後失明,不久後就會離奇死去,短短半年,鎮上的人就走了大半,剩下的也搬離了,隻留下這座空鎮和老宅。
    “那怪病……和霞光草有關?”阿木問道,靈蘊獸正警惕地盯著魏老嫗的拐杖,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嗚咽。
    魏老嫗渾濁的右眼閃了閃:“是,也不是。”她領著眾人往老宅走,拐杖敲在石板上,發出“篤篤”的響,“霞光草能治眼疾,卻也能聚怨氣。當年鎮上有個郎中,為了讓草的藥效更強,用失明者的血澆灌,結果……草是靈了,卻也招來了不幹淨的東西。”
    老宅的大門是兩扇朱漆木門,門環上鏽跡斑斑,魏老嫗用拐杖推開大門,一股濃重的黴味撲麵而來,夾雜著淡淡的草藥香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院裏的石板上長滿了青苔,正中央有個石桌,桌上放著個破碗,碗裏盛著些暗紅色的液體,早已凝固成塊。
    “這是……”曾言爻剛要伸手去碰,就被魏老嫗攔住,“別碰!是當年那些失明者的血,被那黑心郎中用來喂草的。”
    後院果然種著霞光草,長在牆角的陰影裏,葉片呈暗紅色,邊緣卷曲,像被火烤過,與《北地藥錄》裏記載的“葉片金黃如霞”截然不同。更奇怪的是,草葉上竟凝結著些黑色的露珠,在殘陽下閃著詭異的光。
    “這不是霞光草,”曾言爻臉色大變,“或者說,它被怨氣汙染了!正常的霞光草葉片是軟的,這草的葉片硬得像鐵片,還帶著刺!”
    話音剛落,後院的門突然“砰”地一聲關上,院牆上的爬山虎像活了一樣,藤蔓迅速收緊,纏住了他們的腳踝。靈蘊獸對著藤蔓狂吠,脖子上的菖蒲劍發出淡淡的青光,藤蔓一碰到青光就“滋滋”作響,縮回了牆角。
    “沒用的,”魏老嫗的聲音變得尖銳,“這院裏的東西,早就認主了!”她猛地抬起拐杖,銅眼珠對著靈蘊獸,小獸突然慘叫一聲,倒在地上抽搐,銀白的絨毛瞬間變得枯黃。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你做了什麽?”阿木撲過去抱住靈蘊獸,小獸的眼睛緊閉,身體燙得像火燒。
    魏老嫗嘿嘿冷笑,黑洞洞的左眼裏滲出暗紅色的液體:“我守了這宅子二十年,就是等你們這樣帶著靈物的人來!隻有靈蘊獸的血,才能洗去霞光草的怨氣,讓它變回原來的樣子,到時候……我就能重見光明了!”
    她的身體開始扭曲,黑衣下的皮膚裂開,露出裏麵蠕動的藤蔓,拐杖上的銅眼珠突然轉動,發出“哢噠”聲,院牆上的陰影裏,緩緩走出幾個模糊的人影,都是雙目空洞的盲人,伸出枯瘦的手,朝著阿木他們抓來。
    “是當年死去的鎮民!”林辰抽出短刀,刀光在殘陽下閃著冷冽的光,“這些不是活人,是被怨氣聚起來的影子!”他揮刀砍向最前麵的人影,刀刃穿過影子,卻隻帶起一陣黑煙,人影毫發無傷,反而抓得更緊了。
    曾言爻突然想起《北地藥錄》裏的記載:“怨氣畏正陽之物,如菖蒲、雄黃、以及……至純的善意。”她對著阿木大喊:“用靈蘊獸脖子上的菖蒲劍!還有鳴鳳山的還魂鳥涎!”
    阿木立刻解下靈蘊獸脖子上的菖蒲劍,又掏出裝著還魂鳥涎的瓷瓶,將鳥涎灑在劍上。菖蒲劍瞬間發出耀眼的青光,他握著劍往前一揮,青光掃過之處,人影紛紛消散,藤蔓也像被火燒過一樣,蜷成一團。
    魏老嫗發出一聲尖叫,左眼裏的液體噴湧而出,滴在地上,冒出陣陣白煙。她的身體迅速幹癟,最後化作一堆枯藤,隻有那根拐杖掉在地上,銅眼珠滾了出來,在石板上轉了幾圈,停在靈蘊獸麵前。
    靈蘊獸突然睜開眼睛,對著銅眼珠輕吠一聲,眼珠“哢嚓”裂開,露出裏麵藏著的一張紙條,上麵用鮮血寫著:“霞光草需以淚養之,非悲天憫人者,不可得。”
    “是那個黑心郎中寫的!”曾言爻恍然大悟,“他到最後才明白,霞光草治的是眼疾,救的是人心,靠血腥氣催出來的藥效,終究是邪物。”
    隨著魏老嫗的消散,院牆上的藤蔓漸漸枯萎,霞光草的葉片也慢慢舒展,顏色從暗紅變成金黃,邊緣泛著柔和的光,葉片上的黑露化作水珠,滴落下來,在地上匯成小小的水窪,映出天空的殘陽。
    靈蘊獸從地上爬起來,抖了抖絨毛,枯黃的毛發竟慢慢變回銀白,隻是眼神裏多了幾分疲憊。它跑到霞光草旁,用鼻子嗅了嗅,草葉輕輕晃動,像是在感謝。
    夜幕降臨時,老宅裏的怨氣漸漸散去,鎮上的寂靜被蟲鳴取代,遠處甚至傳來幾聲犬吠,像是那些離去的鎮民,終於放下了執念。阿木他們在老宅的堂屋找到了一間幹淨的廂房,裏麵的陳設雖舊,卻很整潔,桌上還放著本醫書,是當年那個黑心郎中寫的,最後幾頁記錄著他的懺悔:“我以為用失明者的血能讓草更強,卻不知奪走了他們最後的希望……霞光草要的不是血,是讓盲人重見光明時的喜悅淚水,那才是最純的養分。”
    “原來如此,”阿木摸著靈蘊獸的頭,小獸正趴在他腿上打盹,“魏老嫗隻看到了‘血’,卻沒看到‘淚’,她的執念,比怨氣更可怕。”
    曾言爻小心地采下幾片霞光草的葉子,葉片柔軟,帶著溫暖的香氣:“這才是真正的霞光草,你看這葉脈,像不像夕陽的光線?”她把葉片放進藥箱,“等我們走出落霞鎮,找個失明的人試試,說不定真能讓他重見光明。”
    夜裏,阿木做了個夢,夢見落霞鎮恢複了熱鬧,鎮上的人在霞光草田裏勞作,盲人重見光明時,眼裏含著淚,臉上卻笑著,淚水滴在草葉上,草葉長得更旺了。那個黑心郎中的影子站在田埂上,對著他深深鞠躬,然後漸漸消散在夕陽裏。
    第二天清晨,他們在老宅後院種下一株霞光草幼苗,用靈蘊獸的眼淚小獸昨晚被噩夢嚇哭了)和自己的汗水澆灌。阿木在《迷途草木記》上畫下霞光草的樣子,旁邊寫著:“草木無正邪,人心分善惡。霞光草能聚怨,亦能藏暖,關鍵在種它的人,是用私心澆灌,還是用善意滋養。”
    離開落霞鎮時,朝陽正從東邊升起,將鎮子染成一片緋紅,像是落霞又回來了。鎮口的老榕樹下,魏老嫗的身影已經消失,隻有那根拐杖躺在草叢裏,銅眼珠裂開的地方,長出了一株小小的霞光草,葉片上沾著晨露,像隻明亮的眼睛。
    靈蘊獸跑在最前麵,脖子上重新係上了活血藤項圈,是曾言爻用昨晚采的新藤編的。林辰展開地圖,指著東方:“前麵是‘迷霧森林’,據說林子裏有種‘夢語花’,能讓人在夢裏見到想見的人,隻是……進去的人很少有能出來的。”
    曾言爻握緊了裝著霞光草的藥箱:“不管是怨氣還是執念,隻要我們心裏有光,就不怕那些陰暗的東西。”她的目光落在阿木懷裏的畫冊上,那裏記錄著他們走過的路,見過的草木,也藏著他們對抗陰暗的勇氣。
    迷霧森林的輪廓在遠方漸漸清晰,像一片墨綠色的雲。靈蘊獸突然對著森林的方向叫了兩聲,聲音清亮,沒有絲毫畏懼。阿木知道,新的旅程又開始了,這一次,他們要麵對的或許是更深的執念,更濃的迷霧,但隻要他們像霞光草一樣,守住心裏的那點暖,就一定能走出森林,見到新的朝陽。
    而落霞鎮的殘陽,老宅的低語,還有那株用善意滋養的霞光草,都會像夢裏那樣,在時光裏靜靜生長,等著下一個心懷光明的人,路過這裏,聽見那些藏在陰影裏的懺悔與期盼。
    喜歡蝕靈玄途請大家收藏:()蝕靈玄途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