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童言無忌,誅心“聖父”

字數:4137   加入書籤

A+A-


    玄頑子帶著岩磊,離開了石膚氏部落那令人窒息的核心區域,回到了部落外圍相對空曠一些的地帶。然而,那彌漫在空氣中的絕望氣息,那深植於腦海的原始景象,卻如同無形的枷鎖,沉甸甸地壓在心頭,揮之不去。
    岩磊不再說話,隻是低著頭,默默跟在師父身邊,小小的眉頭緊緊鎖著,仿佛在努力消化著剛才所見的一切,將那些曾經在蒼岩部落被視為“尋常”、如今卻在更大背景下顯得格外刺目的生活細節,與眼前石膚氏的慘狀一一印證、疊加。一種模糊卻巨大的認知,正在他心中艱難地凝聚。
    玄頑子也沒有開口,他負手而立,目光看似投向遠方荒涼的山巒,實則心神內斂。係統那句“終於發現了嗎?我的聖父大人?您這‘疏忽’可真是夠久的。”如同魔音灌耳,在他混元道心之中反複回響,帶著刺骨的嘲諷。他之前並非完全無知,隻是那份認知被高高在上的境界、被“遊戲洪荒”的心態、被對個別優秀苗子的關注所稀釋、所掩蓋,從未像此刻這般清晰、冰冷、且帶著血淋淋的重量。
    就在這時,一陣更加濃烈的血腥味和一種異樣的騷動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就在不遠處,一群石膚氏的族人正圍聚在一起,發出興奮而又急促的呼喊聲。人群中央,是幾名剛剛狩獵歸來的壯年男子,他們身上帶著傷,血跡斑斑,但臉上卻洋溢著一種近乎狂熱的喜悅。因為他們此次的收獲,遠超平常——那是一頭體型頗為碩大、形似野豬,但獠牙更長、皮毛如鋼針般的妖獸。雖然已經死去,但那殘存的凶戾氣息,依舊讓周圍一些弱小的族人不敢過於靠近。
    這難得的、充足的食物,讓整個部落都陷入了一種短暫的、近乎癲狂的興奮之中。負責分割獵物的,是部落中幾位力氣最大、也是地位最高的獵人。他們沒有合適的工具,隻有幾把邊緣粗糙、甚至帶著缺口的厚重石斧和尖銳的石片。
    分割開始了。那並非精細的解剖,而是粗暴的、充滿原始力量的劈砍和撕扯。沉重的石斧狠狠砸在妖獸堅韌的皮毛和骨骼上,發出令人牙酸的悶響,碎骨和肉沫飛濺。獵人們用石片奮力切割著筋肉,由於工具粗劣,他們往往需要耗費巨大的力氣,甚至配合著撕咬,才能將一大塊連著皮毛、帶著血汙的肉從骨架上分離下來。
    很快,第一塊巨大的、滴著暗紅色鮮血、上麵還粘連著些許內髒碎片和濃密毛發的生肉,被一位獵人高高舉起。周圍等待的族人眼中瞬間爆發出貪婪的綠光,如同餓極的狼群。那獵人自己也早已饑腸轆轆,他環顧四周,看到那一雙雙渴望的眼睛,喉嚨滾動了一下,隨即做出了一個在岩磊看來極其自然、在此刻玄頑子眼中卻無比刺目的舉動——
    他猛地低下頭,張開嘴,用尚且鋒利的牙齒,狠狠從那塊生肉上撕扯下了一大條!他甚至沒有完全撕斷,就那麽叼著那塊血淋淋的肉,仰起頭,用力咀嚼起來,發出吧唧吧唧的、令人不適的聲響。暗紅色的血水瞬間充盈了他的口腔,順著他的嘴角、下巴,如同小溪般流淌下來,染紅了他虯結的胸肌和腹部,滴落在他腳下的泥地上。
    這一舉動如同一個信號,其他分割到肉的獵人也紛紛效仿,迫不及待地將第一口血食塞入自己口中。而周圍那些早已等待不及的族人,更是蜂擁而上,伸出烏黑肮髒的手,直接從那被砍開的妖獸腹腔掏出尚帶餘溫的內髒,或者從骨架上摳挖嫩肉,塞進嘴裏,大口吞咽。沒有人嫌棄血腥,沒有人在意毛發和汙物,對於他們而言,這是維持生命、補充力氣的寶貴能量。場麵瞬間變得混亂而血腥,如同野獸在分食獵物,甚至為了爭奪一塊較好的肉或內髒,族人之間還會發生短暫的推搡和低吼。
    岩磊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其中一個正在啃食一塊帶著厚皮的生肉的年輕族人。那人吃得極其專注和用力,臉上甚至帶著一種滿足的猙獰,血水糊了滿臉,讓他看起來不像是一個人,更像是一頭正在進食的凶獸。
    就在這一片原始、血腥的景象中,岩磊猛地抬起了頭,緊緊拽住了玄頑子的袍袖,用力之大,讓那堅韌的布料都微微變形。他仰著小臉,臉色有些發白,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一種巨大的、難以理解的困惑和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尖銳的質疑,衝垮了他一直以來對師父那近乎盲目的崇拜與信任。
    他的嘴唇微微顫抖著,那雙總是清澈沉靜的眼睛裏,此刻卻充滿了劇烈翻湧的情緒,有難過,有不解,更有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如同被最親近之人“欺騙”或“忽視”而產生的委屈與控訴。
    他用一種帶著哭腔,卻又異常清晰、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的聲音,向著玄頑子,發出了那直指道心、足以讓混元聖尊也為之震顫的一問:
    “師父!您是我們所有人的聖父啊!”
    “女媧娘娘創造了我們,而您……您是傳下大道,庇護我們,我們都尊您敬您的聖父!”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您神通廣大,無所不能!您能帶磊兒飛天遁地,能去龍宮拿珠子,能嚇跑西方的壞人,您連天塌了都能補上!”
    他的聲音越來越高,帶著孩童特有的、不加掩飾的尖銳: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我們的族人,活的……活的比山裏那些隻知道打架和吃生肉的野獸,還要辛苦?!還要可憐?!”
    他伸出一根小小的手指,顫抖地指向那片混亂血腥的分食現場,指向那些蜷縮在寒冷石堆中的身影,指向那些在泥地裏掙紮的孩童,眼淚終於控製不住地奪眶而出,混合著巨大的悲憤,嘶聲問道:
    “他們為什麽不會您傳下的,能讓我們吃飽、穿暖、住在不怕風雨的房子裏、不用這樣吃生肉、不用害怕黑夜的法術呢?!”
    “您既然這麽厲害,為什麽……為什麽不幫幫他們?!為什麽不教教他們?!”
    “聖父……聖父不是應該……應該讓大家都過得好嗎?!”
    “為什麽……會是這樣啊?!師父——!!”
    最後一個音節,幾乎是哭喊出來的,帶著一種心碎般的絕望和不解,在這片充斥著血腥與原始氣息的土地上空,淒厲地回蕩。
    【叮!……宿主,你……係統罕見地沉默了良久,沒有任何評價,沒有任何言語諷刺,隻有一片死寂般的沉默,仿佛也被這源自靈魂最純粹處的拷問所震撼。】
    玄頑子僵立在原地。
    饒是他曆經無窮歲月,見證開天辟地,曆經龍漢、道魔、巫妖諸般大劫,道心早已打磨得混元無瑕,萬劫不磨,此刻,也被懷中這小小弟子,用最純粹、最直接、也最殘酷的方式,發出的這一連串詰問,狠狠擊中了內心最深處、連他自己都幾乎遺忘的某個角落。
    那一聲聲“聖父”,不再是蒼岩部落族人那般帶著敬畏與祈求的稱呼,而是化作了一把把無形卻鋒銳無比的利劍,裹挾著眼前這血淋淋的現實,精準無比地刺穿了他那層由混元道果、由遊戲心態、由高高在上的視角所構築的、看似堅不可摧的壁壘。
    “為什麽……”
    “為什麽不幫幫他們……”
    “為什麽不教教他們……”
    “聖父不是應該讓大家都過得好嗎……”
    童言無忌,故而誅心。
    他緩緩低下頭,看著岩磊那布滿淚痕、充滿了痛苦與不解的小臉,看著那雙清澈眼眸中倒映出的、自己此刻或許有些茫然無措的身影。再看向周圍那茹毛飲血、與野獸爭食、在寒冷與黑暗中瑟瑟發抖的“子民”……
    一種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愧疚感,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衝垮了他所有的超然與淡然,將他那混元無極的道心,淹沒其中。
    他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幹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所有插科打諢的借口,所有“紅塵煉心”的托詞,所有“因果循環”的大道理,在這一刻,在這最原始的血腥與最純粹的詰問麵前,都顯得那麽蒼白,那麽無力,那麽……可笑。
    他,玄頑子,自認遊戲洪荒,逍遙自在,算計無雙,連道祖鴻鈞都敢硬撼,視天地為棋盤。卻在此刻,在一個最年幼的弟子麵前,在一個最原始的人族部落旁,因為一個最根本的問題,第一次,感到了無地自容的窘迫,與那沉甸甸的、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的……聖父之責。
    喜歡洪荒,我不當人子請大家收藏:()洪荒,我不當人子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