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競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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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東營嘯的硝煙尚未完全散盡,滿地狼藉雖已被粗略清理,但空氣中彌漫的血腥與塵土氣息,仍在無聲訴說著不久前的慘烈。而那“十日之約”四個字,卻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烙印在江夏每一個軍民的心頭,沉甸甸的,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十日,不過短短兩百四十個時辰,卻被生生壓縮成了生與死的界限、存與亡的分野,每一分每一秒都流淌著令人窒息的焦灼。
饑餓帶來的虛弱感如同附骨之疽,並未因營嘯的平息而消散,恐慌的種子仍在暗中滋生。隻是林凡那一日斬斷旗杆的雷霆一劍,以及這道背水一戰的最後期限,如同兩記重錘,將所有躁動強行壓入沉默的暗流之下。城郭之內,再無往日的喧囂,唯有壓抑到極致的等待,如同繃緊的弓弦,隨時可能斷裂。
林凡取消了所有不必要的儀典與議事,將全城每日的糧草配給再次削減到極致。他以身作則,每日隻與最底層的士卒一同端起那碗稀薄得能照見人影的菜粥,米粒寥寥,菜葉枯黃,卻從未有過半句怨言。連日的操勞與饑餓,讓他原本挺拔的身影愈發消瘦,眼窩深陷,顴骨凸起,唯有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如同暗夜中孤懸的寒星,燃燒著不屈不撓的意誌,映照著整座危城的希望。
每日天未亮,林凡便會登上城頭,一待便是數個時辰,目光死死鎖定西山方向,那是張嶷帶領小隊尋找補給的必經之路。江風卷著寒意掠過城垛,吹動他破舊的戰袍,每一次林梢晃動,每一聲鳥鳴驚起,都讓他緊繃的心弦驟然收緊,生怕錯過任何一絲歸來的信號。
文聘則如同城中央那尊鎮守的磐石,沉穩坐鎮中樞府邸,以鐵腕手段推行更嚴厲的軍法,哪怕是最細微的騷動,也會被他以雷霆之勢彈壓下去。他將城中所剩無幾的精銳將士盡數集中,整編為一支最後的反擊力量,日夜操練,哪怕士卒們麵帶菜色,眼神中卻依舊透著悍不畏死的決絕。城防被加固到了極致,破損的城牆被泥土與木石填補,每一個垛口後都隱藏著一雙雙布滿血絲卻不肯放棄的眼睛,手中的兵器被磨得雪亮,靜靜等待著最終的決戰。
江對岸的江東水寨,依舊靜得詭異。帆檣林立,卻無半點旌旗晃動;戰船密布,卻聽不到絲毫操練的呐喊。這種死寂,遠比金鼓齊鳴的威懾更令人心悸,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沉悶,醞釀著足以吞噬一切的風暴。周瑜在收到林凡那封不卑不亢、字字鏗鏘的回信後,便再無任何動靜,既未攻城,也未挑釁,這份反常的平靜,反而讓林凡心中的警惕愈發濃烈。那位江東都督,算無遺策,智計百出,絕不可能坐視江夏獲得喘息之機,他的沉默背後,必然在謀劃著一場更大的陰謀,隻待十日之期,給予江夏致命一擊。
時間,在饑餓與等待中緩慢而殘酷地流逝。沙漏中的沙粒,每落下一粒,都仿佛敲在所有人的心上。一日,兩日,三日……西山方向,始終杳無音信,隻有呼嘯的風聲,回應著城頭望眼欲穿的目光。
第四日黃昏,殘陽如血,將江麵染成一片猩紅。派往雲夢澤方向尋找糧源的最後一批“水鬼隊”,拖著傷痕累累的身軀,踉蹌著返回了江夏。他們渾身濕透,衣衫破碎,不少人身上帶著箭傷與刀痕,臉上寫滿了絕望與疲憊,帶來的,是足以壓垮整座城池的壞消息:他們在雲夢澤邊緣遭遇了江東水軍巡哨的強力驅趕,對方早有防備,布下了層層關卡,一番激戰下來,數名弟兄重傷垂危,不僅未能找到半點糧草補給,反而折損了不少人手。
這消息如同晴天霹靂,徹底斷絕了江夏最後的外部糧源。城中的存糧,早已告罄,若再無補充,十日之約未到,城池便會先因饑餓而自行崩潰。
第五日,寒意更濃,刺骨的冷風穿透破舊的房屋,席卷著整座江夏城。城中開始出現非戰鬥減員,倒下的多是年老體弱者,他們沒能熬過連日的饑餓與嚴寒,在睡夢中無聲地逝去。冰冷的屍體被陸續抬出城外,草草掩埋,沒有棺槨,沒有墓碑,隻有一抔黃土,掩蓋著亂世的淒涼。無聲的死亡,比戰場上的刀光劍影更令人絕望,它如同瘟疫般蔓延著恐懼,壓抑的哭泣聲在深夜的街巷中隱約可聞,斷斷續續,撕心裂肺。軍心士氣如同風中殘燭,在絕望的寒風中搖搖欲墜,隨時可能熄滅。
文聘拖著疲憊的身軀找到林凡時,聲音沙啞得幾乎不成調,眼中布滿血絲,帶著難以掩飾的焦慮:“監軍,已是第五日了……張嶷他……恐怕……”後麵的話,他終究沒能說出口,但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林凡獨自站在城頭,望著西天最後一抹殘霞,那絢爛的紅色,如同江夏即將流盡的鮮血,在暮色中緩緩消散。他沒有回答文聘的話,隻是默默地緊緊握住了冰冷的石製垛口,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青筋暴起,心中翻湧著驚濤駭浪,卻又不得不強壓下所有的不安與焦灼。
第六日,清晨。薄霧彌漫江麵,將江夏城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天地間一片死寂,連鳥鳴聲都消失無蹤。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寂靜中,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突然自西方而來,如同驚雷般打破了死寂!
一騎探馬渾身浴血,鎧甲破碎,戰馬也已口吐白沫,卻依舊拚盡全力,衝破晨霧的阻礙,直奔城下。他在城下勒住韁繩,身體晃了晃,幾乎從馬背上跌落,隨即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朝著城頭嘶聲大喊:“報——!張軍侯……張軍侯他們回來了!糧車……糧車就在三十裏外!但……但遭遇山越部族追擊,弟兄們傷亡慘重,急需接應!”
這聲呐喊,如同在即將熄滅的炭火中投入了一把幹柴,瞬間點燃了整座城頭!原本死氣沉沉的守軍們瞬間爆發出劫後餘生般的騷動,歡呼聲、驚歎聲交織在一起,不少人熱淚盈眶,死死攥緊了手中的兵器,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回來了!糧食回來了!
但……遭遇追擊!
巨大的喜悅與驟然的緊張瞬間交織在一起,衝擊著每個人的心神。林凡眼中精光爆射,身軀猛地一震,沒有絲毫猶豫,轉身對著身後的親兵厲聲下令:“文將軍!立刻點齊所有還能騎馬的弟兄,隨我出城接應!其餘人,嚴守城池,加固防禦,準備接糧!”
文聘大驚失色,急忙上前一步,死死攔住林凡的去路:“監軍!不可!你乃一城主將,身係江夏安危,豈可親身犯險!接應之事,讓某去便可!”
“不必多言!”林凡一把抓起立在一旁的長槍,槍杆上的寒意透過掌心傳入體內,卻讓他更加清醒,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喙,“此刻軍心浮動,唯有我親自去取這救命的糧食,才能穩住人心!守城重任,事關重大,交予將軍,我方能放心!”
他深知,此刻的江夏,最需要的不是穩妥的部署,而是一劑強心針。唯有他親率部隊接應糧草歸來,才能最大程度地激發全軍士氣,才能向全城軍民證明,他許下的“十日之約”,絕非虛言,江夏尚有一戰之力,尚有一線生機!
城門在刺耳的絞盤聲中緩緩開啟,厚重的木門摩擦著地麵,發出沉悶的聲響,如同命運的齒輪在轉動。林凡翻身上馬,一馬當先,身後跟著文聘勉強湊出的兩百餘騎,這些騎兵雖麵帶疲憊,卻眼神堅毅,如同決堤的洪流,帶著全城的希望,衝出江夏城門,朝著西方疾馳而去!馬蹄揚起漫天塵土,在晨光中勾勒出一道決絕的軌跡。
三十裏路,在平日不過是轉瞬即至的短途,此刻卻顯得無比漫長。林凡伏在馬背上,耳畔是呼嘯的風聲與急促的馬蹄聲,能清晰地聽到身後騎兵們粗重的喘息聲,以及馬蹄偶爾踏碎路邊枯骨的脆響,令人心頭一緊。沿途的景象觸目驚心,荒蕪的田野裏,隨處可見倒斃的餓殍,衣衫襤褸,形容枯槁;廢棄的村落一片死寂,斷壁殘垣間長滿了雜草,幾隻烏鴉落在殘破的屋簷上,發出嘶啞的叫聲,無不昭示著亂世的殘酷與悲涼。
騎兵們拚盡全力疾馳,胯下的戰馬早已不堪重負,口吐白沫,卻依舊在主人的催促下,邁著沉重的步伐前進。約莫奔出二十裏地,前方隱約傳來兵刃交擊的喊殺聲,混雜著淒厲的慘叫與憤怒的咆哮,順著風傳入耳中。林凡精神一振,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抹厲色,厲聲喝道:“加速!前方就是戰場!”
話音未落,他已率先催馬加速,戰馬發出一聲長嘶,奮力向前衝去。越過一道低矮的山梁,眼前的景象瞬間映入眼簾——前方的山穀中,一片混亂!
數十輛滿載糧袋的大車被圍成一個簡陋的圓陣,車輪交錯,形成一道臨時的屏障。張嶷和剩下的不足百名士卒,正依托著車陣,與數倍於己的敵人浴血奮戰!他們的對手,是數百名衣著雜亂、赤著上身、臉上塗抹著怪異油彩的山越蠻兵。這些蠻兵身手矯健,在山地間縱躍如飛,如同猿猴般靈活,不斷用弓箭、標槍從四麵八方襲擊車陣,更有不少悍勇之徒,手持長刀,嘶吼著試圖攀爬糧車,想要衝破防線。
張嶷渾身是血,鎧甲早已被染成暗紅色,左臂軟軟垂在身側,顯然已受重傷,無法發力,卻仍用右手緊緊揮舞著單刀,刀鋒上布滿缺口,依舊在奮力格擋著蠻兵的攻擊。他聲嘶力竭地指揮著殘存的士卒,臉上布滿血汙,眼神卻依舊凶狠如虎,狀若瘋虎般死守著車陣,不讓蠻兵前進一步。車陣周圍的地麵上,已經倒下了不少雙方士卒的屍體,鮮血染紅了地麵,匯聚成一道道暗紅色的溪流,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
“殺——!”林凡沒有任何廢話,看到這慘烈的一幕,心中怒火中燒,長槍向前一指,一馬當先,如同離弦之箭般衝入戰團!
兩百名生力軍的驟然加入,瞬間改變了戰場的局勢!林凡長槍如龍,槍影閃爍間,精準而狠辣,專挑那些試圖攀車的蠻兵下手,槍尖所到之處,必有一名蠻兵慘叫著被挑飛,跌落地麵,再無生息。身後的騎兵們也如同虎入羊群,揮舞著馬刀,奮力砍殺,沉悶的撞擊聲、慘叫聲此起彼伏,原本岌岌可危的車陣防線,瞬間穩固下來。
山越蠻兵沒料到江夏城內還能派出如此精銳的接應部隊,攻勢頓時一滯,原本囂張的氣焰被狠狠打壓下去,不少蠻兵麵露驚懼之色,進攻的節奏明顯放緩。
“援軍來了!是林監軍!林監軍親自來了!”車陣中,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瞬間爆發出震天動地的歡呼!殘存的士卒們士氣大振,仿佛注入了一劑強心針,原本疲憊的身軀重新煥發出力量,反擊變得更加猛烈,手中的兵器揮舞得愈發迅疾。
林凡策馬衝到車陣旁,一眼便看到了渾身浴血的張嶷,高聲喊道:“張軍侯!還能戰否?!”
張嶷看到林凡親自率軍前來,虎目瞬間濕潤,滾燙的淚水混合著臉上的血汙滑落,他嘶啞著嗓子,用盡全身力氣喊道:“監軍!嶷……幸不辱命!糧草……糧草在此!”
“好漢子!”林凡高聲讚了一句,目光迅速掃過戰場,心中已然有了決斷,厲聲下令:“所有人聽令!不要戀戰!護住糧車,交替掩護,立刻向江夏方向撤退!我來斷後!”
話音落下,他率領著數十名精銳騎兵,調轉馬頭,死死擋住追擊最猛烈的一股蠻兵,手中長槍舞動如飛,形成一道密不透風的槍網,為糧車的撤退贏得寶貴時間。戰鬥異常慘烈,山越蠻兵凶悍異常,悍不畏死,林凡身邊的騎兵不斷有人中箭落馬,慘叫聲接連響起。他本人也被一支流矢擦過臉頰,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溫熱的鮮血順著臉頰滑落,滴落在鎧甲上,他卻恍若未覺,依舊死死扼守著撤退的通道,眼神冰冷而決絕。
就在所有糧車即將全部退出山穀,眾人即將脫離險境之時,側翼的山林中突然響起一陣沉悶而急促的牛角號聲!緊接著,密密麻麻的山越蠻兵從山林中衝了出來,數量比之前多出數倍,為首的是一個頭插豔麗羽毛、身材格外高大的首領,他赤裸著上身,肌肉虯結,手持一柄巨大的石斧,咆哮著衝殺出來,目標直指林凡率領的斷後部隊!
“不好!是蠻兵的援軍!保護監軍!”騎兵們驚呼出聲,紛紛調轉馬頭,拚死向前,想要擋住這股新的攻勢。
林凡看著那洶湧而來的蠻兵,心中一沉,深知已到最危急的關頭。若是被這股蠻兵纏住,不僅斷後部隊會全軍覆沒,就連已經撤退的糧車,也會被重新追上,屆時一切努力都將付諸東流。他深吸一口氣,正要下令部隊死戰到底,眼角的餘光卻瞥見糧車尾部幾個被油布緊緊包裹的長條木箱——那是他出發前特意讓張嶷攜帶,以備不時之需的……江夏城中僅剩的最後幾支“火箭”!
這火箭是城中工匠耗盡心血打造,以火藥為引,雖威力有限,且準頭不佳,卻勝在聲勢駭人,從未在戰場上使用過。此刻,已是絕境,唯有死馬當活馬醫!
“取火箭來!快!”林凡厲聲大喝,聲音因極致的緊張而微微沙啞。
兩名親兵不敢有絲毫遲疑,迅速從糧車上抬下一個沉重的木箱,快步跑到林凡身邊。林凡親自上前,一把撕開油布,打開木箱,取出裏麵那造型粗糙卻散發著危險氣息的“火箭”。火箭通體由硬木製成,前端裹著浸滿油脂的麻布,尾部裝有簡陋的引信,看起來並不起眼,卻蘊藏著足以扭轉戰局的力量。
他迅速將火箭架設在臨時找來的樹杈上,調整角度,對準了那蜂擁而來的蠻兵首領方向!“點火!”
一名親兵手持火把,顫抖著點燃了火箭尾部的引信。“嗤——”引信迅速燃燒起來,冒出刺鼻的黑煙,發出細微的聲響。
所有衝過來的蠻兵都看到了這根冒著黑煙的奇怪東西,動作不由得一緩,臉上露出疑惑與警惕之色,不知道這是什麽詭異的武器。
咻——轟!!
刺耳的尖嘯聲劃破長空,火箭拖著一道黑煙,歪歪扭扭地射向蠻兵群中,並未直接命中那名首領,卻在他身旁不遠處轟然炸開!雖然爆炸的聲響並不算太響亮,卻足以駭人心魄!飛濺的鐵片帶著熊熊火光,瞬間放倒了七八名靠近的蠻兵,他們慘叫著倒在地上,身上燃起大火,痛苦地翻滾掙紮。那名高大的蠻兵首領也被爆炸的氣浪掀了個跟頭,狼狽地摔倒在地,頭上的豔麗羽毛被燒焦了大半,臉上沾滿了塵土與煙灰,眼神中充滿了驚恐與茫然。
山越蠻兵從未見過此等“妖術”,瞬間被嚇得魂飛魄散,紛紛發出一片驚恐的怪叫,原本凶悍的攻勢瞬間瓦解,再也無心戀戰,如同喪家之犬般,紛紛向山林中逃竄而去。
“撤!立刻撤退!”林凡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立刻下令,聲音中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與慶幸。
斷後的騎兵們護著最後幾輛糧車,迅速脫離了戰場,沿著來時的道路,向著江夏城方向疾馳而去。身後的山林中,再也沒有蠻兵追來,隻有那未熄的火焰,在風中靜靜燃燒。
當日落西山,最後一縷餘暉灑在江夏城頭之時,林凡率領著傷痕累累的接應隊伍,以及那數十輛承載著全城希望的救命糧車,終於緩緩抵達了江夏城下。
城門之上,早已擠滿了翹首以盼的軍民,當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和身後沉甸甸的糧車時,城頭瞬間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歡呼聲、哭泣聲、呐喊聲交織在一起,響徹雲霄,無數人熱淚盈眶,相互擁抱,仿佛迎接的不是糧食,而是失而複得的重生!連日來的饑餓、恐懼與絕望,在這一刻盡數化為劫後餘生的狂喜。
文聘親自站在城門之下,看著渾身浴血、疲憊不堪卻眼神依舊明亮的林凡,以及身後那些傷痕累累卻麵帶笑容的騎兵,還有那一輛輛滿載糧袋的大車,這位鐵打的漢子也忍不住眼眶發紅,快步上前,重重地向林凡抱拳行禮,聲音哽咽:“監軍!辛苦了!你……你帶回了江夏的希望!”
林凡擺了擺手,剛要說話,身體卻一陣踉蹌,幾乎從馬背上栽下來,幸好身邊的親隨眼疾手快,及時將他扶住。他臉色蒼白,嘴唇幹裂,身上的傷口還在不斷滲出血跡,卻望著那源源不斷被運入城中的糧食,長長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那口氣中,帶著無盡的疲憊,也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輕鬆。
十日之約,第六日,糧至。
江夏,暫時活下來了。
然而,當這份短暫的喜悅漸漸褪去,林凡的目光掠過城外蒼茫的荒野,掠過那被暮色籠罩的山林,最終落在更遠處那依舊沉默如鬼魅的江東水寨時,心中卻沒有絲毫輕鬆,反而愈發沉重。
他清楚,這些糧食雖然解了燃眉之急,能讓軍民們暫時擺脫饑餓的威脅,卻終究隻是權宜之計,解不了江夏的戰略危局。江東水師依舊虎視眈眈,周瑜的沉默背後,必然隱藏著更大的陰謀,十日之約尚未結束,真正的考驗還在後麵;許都朝堂之上,對他的猜忌從未停止,暗流湧動,隨時可能從背後給予致命一擊;還有司馬懿那步步為營的毒計,如同一張無形的大網,將江夏牢牢困住,進退維穀。這些隱患,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始終未曾消散,隨時可能落下。
林凡靠在冰冷的城牆上,感受著磚石傳來的寒意,望著天邊最後一縷光亮被濃重的暮色徹底吞噬,夜色漸濃,將整座江夏城籠罩其中。城頭的火把次第燃起,跳動的火光映照著他疲憊卻堅毅的臉龐,也映照著這座飽經滄桑的城池。
他知道,接下來的路,或許會更加難行,更加凶險。但他別無選擇,唯有咬牙堅持,拚盡全力,守護著這座城池,守護著城中的軍民,在這亂世之中,殺出一條生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