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湧潛流

字數:9946   加入書籤

A+A-


    柴桑的火光燒紅了半片長江天,濃煙如墨龍翻卷,舔舐著夜幕。這把火哪裏是焚毀糧草戰船,分明是投入天下勢力這鍋滾油中的驚雷,瞬間炸得各方暗流洶湧——許都曹府的議事廳徹夜燈火,曹操指尖摩挲著硯台,眸底翻湧著對江夏“義軍”的忌憚與殺心;荊南公安城內,劉備執燈立於地圖前,目光在江夏與合肥之間反複遊移,手指無意識地叩擊著案幾;就連遠在益州的劉璋,也召集幕僚密議,神色間滿是對江東失利與江夏崛起的複雜心緒。
    然而,身處風暴中心的江夏,卻在短暫的歡騰後迅速歸於沉靜。城頭上的慶功酒還未涼透,巡邏士卒的鎧甲已重新束緊,街巷中往來的百姓依舊麵帶安穩,但街角暗處,張嶷麾下的斥候已換上便裝,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每一個陌生麵孔。太守府內,林凡推開窗,江風裹挾著淡淡的硝煙味撲麵而來,他望著江麵上來往的商船,指尖卻不自覺地攥緊了腰間佩劍。
    周瑜的性格,他早有預判。這位江東大都督素有“睚眥必報”之名,柴桑之敗於他而言,是奇恥大辱。如今合肥戰事膠著,江東主力被張遼死死牽製在江淮之地,看似無暇西顧,但林凡深知,越是這種時候,來自暗處的致命一擊就越有可能降臨——可能是混入城中的刺客,可能是截斷糧道的水軍,也可能是挑撥離間的流言蜚語。
    “江夏義軍焚毀江東糧草十萬斛,擊沉戰船數十,威震柴桑!”
    刻意誇大的捷報,隨著火海中逃生的民夫與潰兵的腳步,沿著長江兩岸飛速擴散。那些幸存者麵帶驚魂未定的神色,添油加醋地描述著江夏軍的勇猛與火勢的慘烈,讓“林太守高舉漢幟,以弱勝強”的名聲傳遍了荊揚二州。短短數日,江夏城外便聚集了不少前來投奔之人:有身懷絕技、不滿曹孫割據的遊俠,有飽讀詩書、卻無處施展抱負的寒士,也有不堪戰亂、隻求一方安土的流民。
    聲望日隆的背後,是愈發刺眼的鋒芒。林凡站在城頭,看著城下絡繹不絕的投奔者,心中清楚,江夏已從一個偏安一隅的郡府,變成了天下諸侯眼中的“出頭鳥”,明槍暗箭,隻會越來越多。
    這一日,太守府的門吏匆匆來報,說城外有一隊商旅求見,言辭懇切,欲投效林太守。林凡略感詫異,此時前來投奔者雖多,但自稱“商旅”卻要求麵見太守的,還是頭一例。他沉吟片刻,道:“請他們到前廳等候。”
    不多時,二十餘人魚貫而入。他們身著粗布商旅服飾,衣角沾著塵土,鞋麵磨損嚴重,顯然是長途跋涉而來。但與尋常商旅不同的是,這些人身形挺拔,行走間步伐沉穩,即便麵帶疲憊,眉宇間卻透著一股軍人般的精悍之氣。為首的是個三十出頭的中年漢子,皮膚黝黑得像是常年暴曬在烈日下,雙手粗大厚實,布滿了老繭,乍一看像是個常年勞作的鐵匠或木匠。
    但當他抬起頭時,林凡的目光微微一凝。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深邃如古井,開闔之間,透著非同尋常的銳利與沉穩,仿佛能看透世間萬物的肌理。漢子走上前,拱手作揖,聲音略帶沙啞,卻十分清晰:“在下馬鈞,字德衡,關中扶風人。聽聞江夏林太守高舉漢幟,廣納賢才,且擅製軍械,特率弟子前來投效,願為太守效犬馬之勞。”
    “馬鈞?”
    這兩個字如同一道驚雷,在林凡腦海中轟然炸響。他猛地站起身,目光死死盯住眼前的中年漢子,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曆史上那位被譽為“天下之名巧”的科技奇才?那個改進綾機、發明翻車、複原指南車、造出連弩的絕世匠人?他怎麽會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江夏?
    按照史書記載,馬鈞早年曾在魏國為官,直到晚年才聲名鵲起。如今建安十四年,他理應還在關中或洛陽一帶,為何會千裏迢迢趕來江夏投奔自己?
    林凡強壓下心中的驚疑,臉上露出和煦的笑容,快步走下堂階,親自扶起馬鈞:“久聞先生大名,今日得見,實乃林某之幸!”
    馬鈞略顯木訥,不善言辭,隻是憨厚地笑了笑,從身後的行囊中取出三個小巧的木盒,遞到林凡麵前:“太守不棄,鈞無以為贈,這是在下平日琢磨的一些小玩意兒,望能入太守法眼。”
    林凡接過木盒,打開第一個,裏麵是一架微型織綾機。與尋常綾機相比,這架模型的齒輪結構更為精巧,絲線排布也更合理。“先生這是……”
    “尋常織綾機需五十躡或六十躡,在下改良後,隻需十二躡便可織出同等花紋,效率能提快三成。”馬鈞的眼睛亮了起來,說起自己的發明,原本木訥的語氣也多了幾分神采。
    林凡心中一動,又打開第二個木盒。裏麵是一個由齒輪和木軸組成的提水裝置,造型簡單,卻透著巧思。“這是在下根據桔槔之理,改進的提水工具,隻需一人轉動曲柄,便可將低處之水引至高處,灌溉農田極為便利。”
    最後一個木盒打開,裏麵是一張巴掌大的弩機模型。弩身由精木製成,弓弦是細牛筋,最奇特的是,弩機上有五個箭槽,扳機處設有聯動裝置。馬鈞伸手演示,輕輕扣動扳機,五個微型箭矢依次射出,力道雖弱,卻精準無誤。“此弩可連續發射五矢,射程雖不及強弩,卻適合近戰突襲,操作也更為簡便。”
    看著這三件模型,林凡心中的疑慮徹底消散。這絕對是馬鈞!隻有這位“天下之名巧”,才能想出如此精妙的設計,將複雜的機械原理融入到簡單的工具之中。
    “馬先生大才!”林凡毫不掩飾自己的欣喜,聲音都帶著一絲顫抖,“江夏欲興漢室,抗強敵,正需先生這般奇才!林某得先生,如旱苗得甘霖,如猛虎添雙翼!”
    他當即高聲宣布:“任命馬鈞為江夏工曹掾,總管軍械、農具、水利器械的研發與製造!即日起,城西三裏處的廢棄營寨劃為‘匠作區’,撥銀千兩、精鐵百石作為啟動物資,允許先生自行招募工匠學徒,府中所有資源,先生可隨意調用!”
    說完,他又對身旁的張嶷吩咐道:“令你選派百名精銳士卒,嚴密守衛匠作區,任何人未經馬先生允許,不得擅自入內,違者以軍**處!”
    馬鈞愣住了,他走遍各州,所見官吏無不輕視“奇技淫巧”,從未有人如此重視他的技藝,更不用說給予如此豐厚的資源和絕對的信任。他看著林凡真誠的眼神,黝黑的臉上泛起激動的紅暈,深深一揖,聲音哽咽:“太守知遇之恩,鈞沒齒難忘!此後必竭盡所能,為江夏打造最強器械,不負太守重托!”
    林凡扶起他,心中滿是振奮。閻圃送來的漢中弩機圖譜固然珍貴,但馬鈞這種能夠自主創新、改良器械的絕世大匠,價值無可估量。有了他,江夏的軍械製造、農業生產、水利建設都將迎來質的飛躍,這對於根基未穩的江夏而言,無疑是雪中送炭。
    馬鈞的到來,仿佛打開了江夏招攬人才的閘門。接下來的數日,一批又一批的人陸續抵達江夏,為這座在戰火中崛起的城池注入了新的活力。
    第一批是從南陽逃難而來的百姓,足足有五百餘人,拖家帶口,衣衫襤褸,臉上滿是疲憊與惶恐。為首的老者拄著拐杖,跪在太守府前,泣聲道:“太守大人,北方曹賊征兵征糧,賦稅酷烈,百姓無以為生,聽聞江夏安定,又有漢幟庇護,懇請大人收留!”
    林凡親自上前扶起老者,看著身後瘦骨嶙峋的孩童、麵帶菜色的婦人,心中惻然。他當即下令:“令文聘將軍調撥糧草千石,在城南開辟安置區,搭建臨時棚屋;分給每戶百姓荒田五畝、種子二鬥、農具一套;所有青壯編入屯田軍,農時耕作,閑時練兵,軍餉照發;老弱婦孺由郡府統一賑濟,不得有絲毫克扣!”
    老者聞言,率領眾人連連叩首:“太守仁德,我等必感念於心,為江夏效死!”
    林凡看著他們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心中暗歎。亂世之中,百姓所求不過是一方安土,一口飽飯。隻要能讓百姓安居樂業,江夏的根基,才能真正穩固。
    第二批到來的是十餘名身著儒服的士子。他們個個麵色清臒,神情間帶著幾分鬱鬱不得誌,為首一人麵容方正,眼神沉穩,正是潁川名士杜襲,字子緒。
    “久聞林太守檄文振聾發聵,尊漢之心天地可鑒,且整頓江夏,政績斐然,我等不才,願在此亂世之中,尋一可行‘實事’之處,為太守略盡綿力。”杜襲拱手道,語氣誠懇。
    林凡早有耳聞,杜襲曾避亂荊州,與王粲、司馬芝等人交好,學識淵博,且通曉民政,隻是一直未得劉表重用,鬱鬱不得誌。他當即設宴款待眾人,席間與杜襲等人縱論天下大勢,談及江夏的治理規劃。
    交談中,林凡發現杜襲果然名不虛傳,對屯田製度、賦稅調整、律法修訂等民政事務有著獨到的見解,且做事公允,注重實效,是個難得的實幹之才。其他士子也各有所長:有的通曉律法,擅長斷案;有的精於文書,文筆犀利;有的熟知地理,能繪製精確地圖。
    “子緒先生及諸位賢才肯屈尊來投,林某感激不盡!”林凡當即任命杜襲為江夏功曹,主管民政事務;其餘士子分別安置在郡府各曹,協助處理日益繁雜的政務。
    杜襲等人見林凡禮賢下士,且真的願意放權讓他們做事,心中大喜,紛紛表示願效死命。
    更讓林凡意外的是,三日後的深夜,一名黑衣蒙麵的遊俠悄然潛入太守府,通過張嶷的親信渠道,送來一封沒有署名的密信。
    那遊俠身形矯健,步履輕盈,仿佛融入了夜色之中,放下信件後便悄無聲息地離去,隻留下一股淡淡的草木氣息。林凡接過信件,隻見信封上沒有任何標識,封口用火漆封住。他拆開信封,裏麵是一張泛黃的麻紙,上麵用炭筆寫著寥寥數語,筆跡淩亂,似是倉促寫成:
    “許都劇變在即,小心鄴城楊德祖。荊南非止劉玄德,零陵有‘鳳雛’隱羽,其誌難測。江東除周郎,須防‘阿蒙’成長。漢中信道,可兼用,不可盡信。”
    短短三十餘字,卻如同一顆重磅炸彈,在林凡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許都劇變?是衣帶詔之事即將敗露,還是曹操內部出現變故?楊德祖便是楊修,此人聰慧過人,卻恃才放曠,與曹植交往密切,難道他會對江夏不利?
    零陵有“鳳雛”隱羽?鳳雛自然是龐統龐士元!曆史上龐統確實曾擔任耒陽令,隻是按照時間線,他此時應該還未投靠劉備。難道他已經暗中依附劉備,潛伏在零陵?其誌難測——龐統素有“鳳雛”之名,與諸葛亮齊名,他的野心絕不止於一個縣令,若他真在零陵,對江夏而言,無疑是一個潛在的巨大威脅。
    江東除周郎,須防“阿蒙”成長。阿蒙便是呂蒙!此時的呂蒙尚未完全成長起來,在江東雖有戰功,卻遠不如周瑜、魯肅聲名顯赫。送信人特意點出他,顯然認為呂蒙的潛力被低估了,未來必成江夏大患。
    漢中信道,可兼用,不可盡信。閻圃與自己結盟,送來糧草器械,看似誠意滿滿,但這封信卻提醒自己,漢中張魯並非真心助漢,隻是想利用江夏牽製曹孫,這條信道不能完全依賴。
    這封匿名信是誰送的?是友是敵?是善意的提醒,還是故意散布謠言,挑撥離間?林凡反複查驗信件,麻紙是尋常之物,炭筆也是隨處可見,沒有任何能指向送信人的線索。
    他將信的內容深藏心底,對張嶷吩咐道:“加派斥候,密切關注鄴城楊修、零陵龐統(若有此人)、江東呂蒙的動向;同時,加強對漢中往來使者的監視,核查每一批物資的真偽,不可全信閻圃之言。”
    “遵命!”張嶷沉聲應道。
    各方人才匯聚,流民安居樂業,江夏呈現出一種奇特的繁榮與緊張並存的景象。城西的匠作區內,金屬撞擊聲日夜不絕,馬鈞帶著一群招募來的工匠,埋頭改進弩機、試驗翻車,時不時傳來興奮的呼喊聲;郡府中,杜襲等人接手民政事務後,條理分明,效率大增,百姓的怨言日漸減少;城南的屯田區,流民與本地百姓一同勞作,田埂上布滿了嫩綠的秧苗,充滿了生機;而城頭之上,守軍依舊警惕地注視著江麵和四方道路,鎧甲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一種頑強的、自給自足的生機,在戰爭的陰雲下悄然勃發。但林凡知道,這平靜的表麵之下,暗湧從未停止,反而愈發洶湧。
    這一日,林凡正在太守府的書房內,與杜襲商議春耕賦稅調整方案。案幾上攤著江夏的戶籍冊與田畝圖,杜襲指著圖上的標記,道:“太守,城南與城西的屯田區土壤肥沃,可適當提高一成賦稅;而城北的荒田剛開墾不久,地力尚薄,應減免半成賦稅,這樣既能保證軍需,又能減輕百姓負擔。”
    林凡點頭讚同:“子緒所言極是,就按此方案執行,務必確保賦稅公平,不得有官吏趁機盤剝百姓。”
    就在這時,張嶷臉色凝重地快步走進書房,目光掃過杜襲,欲言又止。林凡會意,對杜襲道:“子緒,賦稅之事,你先按方才所議擬定細則,明日再議。”
    杜襲知機,拱手道:“屬下告退。”說罷,便轉身離開了書房。
    書房門關上的瞬間,張嶷壓低聲音,沉聲道:“太守,我們派往江東的細作,折了兩個。”
    林凡心中一沉:“怎麽回事?是在執行任務時暴露了?”
    “不是在戰場上,”張嶷搖了搖頭,語氣凝重,“是在秣陵城內,被人發現死於暗巷之中,一刀斃命,手法幹淨利落,沒有留下任何掙紮的痕跡。他們隨身的密信也被取走了,但密信用的是我們約定的暗語,即便被截獲,一時半會兒也難以破譯。”
    “一刀斃命?”林凡眉頭緊鎖,“查出來是誰做的了嗎?”
    “現場沒有留下任何線索,”張嶷歎了口氣,“但據僥幸逃脫的另一名眼線回報,事發前,他曾看到有幾名身著黑衣、腰佩令牌的人在暗巷附近活動,那令牌的樣式,與曹操麾下校事府的標識極為相似。不過……也不能排除是江東自己清理門戶,或者其他勢力故意栽贓嫁禍。”
    校事府?曹操的情報機構?
    林凡指尖敲擊著案幾,陷入了沉思。曹操的人為何要殺江夏的細作?是為了挑起江夏與江東的矛盾,讓雙方兩敗俱傷?還是因為細作查到了什麽不該查的秘密,被殺人滅口?亦或是警告江夏,不要把手伸得太長?
    “我們潛伏在合肥附近的探子,情況如何?”林凡問道。
    “暫時安全,”張嶷道,“但他們傳回消息說,合肥的攻防戰已經進入最慘烈的階段。周瑜不計代價地猛攻,動用了大量攻城器械,城牆缺口幾度易手,雙方傷亡都極為慘重。張遼將軍據說受了重傷,左臂被流矢貫穿,卻依舊堅持在城頭指揮。曹軍的援兵被江東軍死死阻擊在百裏之外,進展緩慢,根本無法馳援合肥。”
    林凡心中一緊,合肥的局勢,比他預想的還要危急。
    “另外,”張嶷頓了頓,補充道,“探子還注意到,江東軍中有部分攻城器械,樣式與以往大不相同。尤其是他們的投石機,支架更為堅固,射程也遠了不少,威力極大,疑似得到了高人指點,或者改進了圖紙。”
    高人?林凡第一時間想到了馬鈞,但馬鈞剛到江夏不久,根本不可能與江東有聯係。難道江東自己也籠絡了能工巧匠?還是說,有其他勢力向江東提供了技術支持?
    這個念頭讓林凡心中升起一絲不安。如果江東的軍械水平得到了提升,那麽未來江夏麵臨的壓力,將會更大。
    “荊南方麵,有什麽新動向嗎?”林凡又問。
    “關羽徹底掌控長沙後,正在大規模整頓軍備,征調糧草,鑄造兵器,看樣子是想擴充實力。”張嶷匯報道,“諸葛亮似乎已經離開了零陵,具體去向不明,有傳言說他去了襄陽,也有說他去了公安。趙雲所部依舊駐紮在桂陽邊界,但近日與桂陽太守趙範的使者有過秘密接觸,具體商議何事,還未查明。”
    諸葛亮離開了零陵?他會去哪裏?襄陽是曹操的地盤,公安是劉備的治所,他此時離開零陵,必然有重要的圖謀。而趙雲與趙範秘密接觸,更是耐人尋味。趙範曾投降劉備,後又心生異心,如今與趙雲接觸,是想重新投靠劉備,還是另有打算?
    一個個消息如同一塊塊拚圖,在林凡腦海中拚湊,但拚出來的畫麵卻模糊不清,充滿了矛盾與疑點。
    “漢中閻圃,有新的消息嗎?”林凡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問道。
    “有,”張嶷點頭,“楊任將軍押送的第二批物資已經安全抵達我們約定的秘密地點,正在組織人手轉運。閻圃的密信說,張魯之弟張衛,將於半月後親自前來江夏,一來是商議盟約細節,二來是‘觀摩江夏防務’,實則是想進一步考察我們的實力。另外,閻圃還提醒,益州牧劉璋最近與江東的使者有過往來,雖然對外宣稱是尋常商貿,但雙方接觸頻繁,恐怕沒那麽簡單,讓我們多加留意。”
    張衛要來?林凡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張衛是張魯麾下的重要將領,手握兵權,他親自前來,既表明了漢中對盟約的重視,也帶有試探之意。至於劉璋與江東接觸,這倒是個值得警惕的新動向。劉璋暗弱無能,卻占據益州天府之國,若他與江東結盟,必將影響漢中的局勢,進而波及江夏。
    林凡感到太陽穴突突直跳,情報如雪片般飛來,真偽難辨,背後的動機更是錯綜複雜。他仿佛置身於一個巨大的棋盤之上,棋盤上的棋手不止曹、孫、劉、張魯四人,還有更多隱藏在陰影中的勢力在暗中落子。而他手中的棋子有限,視野也被重重迷霧遮擋,稍有不慎,便可能滿盤皆輸。
    “傳我命令,”林凡沉聲道,“第一,加強我們自身情報網絡的隱蔽性和反偵察能力,所有斥候外出執行任務,必須更換身份,啟用備用聯絡方式;第二,犧牲的細作,厚撫其家眷,每人發放白銀百兩,妥善安置其家人;第三,令文聘將軍從水軍中挑選一批絕對忠誠、水性極佳、機敏膽大的士卒,單獨組成一支‘暗影隊’,不參與日常巡邏作戰,專門負責執行秘密的水路偵察、滲透,以及……特殊任務。這支隊伍由你直接指揮,隻對我負責。”
    “特殊任務?”張嶷眼中露出詢問之色。
    “比如,必要時清除對江夏危害極大的敵方關鍵人物,或者破壞敵方的關鍵設施。”林凡的聲音冰冷,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決絕,“非常之時,當用非常手段。記住,這支隊伍的存在,是江夏的最高機密,絕不能泄露分毫,執行任務時,也必須確保萬無一失,否則寧可放棄。”
    張嶷心中一凜,鄭重拱手:“屬下遵命!”
    就在這時,一名親衛渾身是汗,神色慌張地衝進書房,手中高舉著一份染血的竹簡,急聲道:“太守!合肥前線傳來最新急報!”
    林凡心中咯噔一下,連忙接過竹簡,展開一看,瞳孔驟然收縮,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
    竹簡上的字跡潦草而急促,帶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隻有觸目驚心的兩行字:
    “合肥城破在即!周瑜以‘霹靂車’轟塌東南角城牆十餘丈,甘寧部已突入甕城!張遼將軍重傷昏迷,李典、樂進率殘兵退守內城!城破……恐就在今日或明日!”
    合肥,要守不住了!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當這個消息真的傳來時,林凡還是感到一陣窒息般的壓力。合肥是江淮地區的戰略要地,一旦失守,周瑜攜大勝之威,必將威震江淮,江東的勢力也將急劇膨脹。到那時,周瑜的下一個戰略目標會指向哪裏?是北上繼續擴大戰果,與曹操爭奪中原?還是西進報複江夏,報柴桑之仇?亦或是南向威懾荊南,逼迫劉備臣服?
    無論周瑜選擇哪一條路,對江夏而言,都將是巨大的衝擊。天下大勢的平衡,即將被狠狠打破!
    “傳令全軍!”林凡霍然起身,腰間佩劍發出“嗆啷”一聲脆響,眼神銳利如刀,“即刻進入最高戰備狀態!所有將領,無論正在執行何種任務,必須在半個時辰內趕到太守府議事!違令者,軍法處置!”
    “遵命!”親衛高聲應道,轉身快步離去,聲音在走廊中回蕩。
    書房內,林凡站在窗前,望著城外陰沉的天空,心中清楚,平靜的日子已經結束。暗湧潛流,即將化為滔天巨浪,而江夏這艘剛剛修補加固的小船,已經沒有了退路,必須準備好迎接最猛烈的衝擊。
    曆史的車輪,正轟隆隆地碾過建安十四年的春天,朝著無人能完全預料的方向,疾馳而去。江夏的命運,也將在這場即將到來的風暴中,迎來最嚴峻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