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碎垣下的暖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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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宮長廊幽邃,昔日鎏金繪彩的壁刻如今布滿蛛網般裂痕,夜明珠鑲嵌的照明法陣明滅不定,將兩道蹣跚身影拉成長短變幻的鬼魅。血腥與焦土氣息凝滯如實質,每一步踏下都驚起細微塵埃,在殘存幽藍魔火中翻滾如蜉蝣。
    顧白拖著沉重鎖鏈跟在妖姬身後三尺處。鐐銬刮過地麵殘磚發出刺耳噪音,每一次聲響都讓前方那道玄色背影幾不可察地繃緊一分。她走得很慢,並非全因傷勢——那柄斷裂魔刃已被她棄於寢宮廢墟,此刻她右手虛按腹間,指縫仍滲著暗金血絲,左手卻始終垂在身側,維持著某種古怪的僵硬姿態,仿佛方才那隻被緊緊握過的手已不再屬於自己。
    【……太慢了……照這個速度走到禁地密室天都要亮了……】
    【可他剛才……那眼神……】
    【閉嘴!不過是利用!利用他感知封印波動罷了!】
    心聲碎如亂麻,斬不斷理還亂。
    顧白沉默地跟著,目光掠過她發梢未幹的血痂,落在那截微微泛紅的耳尖上。九幽還魂髓的藥力在他體內奔湧,修複創傷的同時亦帶來某種奇異敏銳——他能清晰感知到前方之人體內魔息的紊亂流速,如暴風雨後潰堤的河,強製壓抑著滔天痛楚。
    “左轉。”她忽然啞聲開口,頭也未回,“避開前麵塌陷的回廊。”
    聲音冷硬,卻泄出一絲力竭後的虛浮。
    顧白依言轉向。新出現的岔路更加陰暗潮濕,牆壁滲出濃重魔煞寒氣,凍得他齒關微顫。鎖魂鏈隨之響動,在寂廊中蕩出回音。
    前方身影驟然停頓。
    一件尚帶體溫的玄色外袍劈頭蓋臉砸過來,布料上濃重血腥氣裏混著一縷極淡冷香。
    “穿上。”命令式語氣,裹挾著顯而易見的不耐煩,“吵死了。”
    顧白接住衣袍,指尖觸及內裏柔軟絨襯,殘留的體溫熨貼著凍僵皮膚。他抬眼,隻看到她挺得筆直卻單薄許多的脊背——沒了外袍遮掩,僅著暗色裏衣的身形顯出一種近乎脆弱的瘦削,肩胛處布料深色濡濕,顯然傷口又裂開了。
    【冷不死他!哆嗦得鏈子響個不停煩死了!】心聲惡狠狠地想,【才不是怕這脆弱容器凍壞耽誤正事!】
    顧白捏著那件猶帶血汙與戰痕的外袍,沉默一瞬,終是披上了。寬大衣袍幾乎將他整個人籠住,暖意裹挾著屬於她的氣息層層包裹而來,奇異地壓下了鎖鏈帶來的部分寒意。
    “多謝。”他低聲道。
    前方背影僵了僵,隨即以更快速度向前走去,腳步甚至有些踉蹌。【多什麽事謝!聒噪!】
    長廊盡頭是一麵巨大玄色石壁,刻滿猙獰魔神圖騰,在晦暗光線下似活物蠕動。妖姬停下腳步,指尖凝起一點幽暗光芒,按上圖騰中心魔神第三目。魔光滲入,石壁無聲滑開,露出向下延伸的漆黑階梯,更陰冷腥腐的氣息撲麵而來。
    “跟緊。”她側頭冷睨他一眼,琉璃色眸子在黑暗中泛著冷冽微光,“階梯有上古禁製,走錯一步,本座也撈不回你碎成渣的神魂。”
    【最好嚇住他……免得瞎跑添亂……】
    顧白點頭,下意識想伸手去扶她明顯不穩的身形,指尖將將觸及她肘側布料,她又似受驚般猛地縮手避開。
    “別碰!”聲音驟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看好你自己的路!”
    說罷頭也不回踏入黑暗。
    階梯陡峭盤旋,深不見底。兩側石壁逐漸變為某種暗紅肉質般蠕動的怪異材質,其上浮現無數痛苦扭曲人臉,無聲嘶嚎。濃鬱魔煞氣壓得人喘不過氣,鎖魂鏈在此地嗡鳴漸響,灼熱感再次浮現。
    顧白凝神跟隨,注意到前方妖姬的步伐越來越慢,呼吸聲也愈發粗重混亂。按著腹部的指縫間,暗金色血液已滴落成線,在石階上濺開細小焦痕。
    “你的傷……”他忍不住開口。
    “死不了!”她立刻嗆聲打斷,語氣暴躁,【多嘴!】心聲卻泄出一絲無力,【魔煞氣太濃……傷口惡化得快……得快些到密室……】
    話音未落,她腳下一軟,身形猛地向前栽去!
    顧白瞳孔一縮,再顧不得其他,猛地跨前一步,鎖鏈嘩啦劇響中,手臂穿過她腋下,將人死死撈住!
    入手一片濕冷黏膩——她後背裏衣已被血徹底浸透。
    “放開!”她瞬間掙紮起來,聲音卻虛弱得毫無威懾力,掌心魔光閃爍欲擊,卻聚不起半分力氣。
    “別動!”顧白低喝,手臂環得更緊,幾乎半抱半攙地將她穩住,“你想血流幹死在這裏嗎?”
    懷抱中的身體冰冷而顫抖,嶙峋骨骼膈著他,輕得不像話。那總是縈繞周圍的、強橫冰冷的魔息此刻潰亂不堪,隻剩下瀕臨熄滅的虛弱。一種陌生的、尖銳的恐慌猝然攫住顧白心髒——她真的會死。
    這個認知讓他手臂無意識收得更緊。
    妖姬掙紮的動作停滯了。或許是無力掙紮,或許是……他語氣裏那不容錯辨的驚怒讓她愣住了。
    【……他……在怕?】心聲茫然而微弱,【怕本座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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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中,兩人呼吸交錯,皆急促而混亂。鎖魂鏈灼熱,貼著她冰冷皮膚,竟似傳來一絲微弱暖流,緩和她體內肆虐的魔煞寒氣。
    她忽然不再動了。身體一點點軟下來,額頭無力抵靠在他肩頭,聲音低得幾不可聞:“……右邊……第三道鱗紋……按下去……有應急的魔藥……”
    顧白立刻依言摸索,觸手是冰冷蠕動的壁麵,強忍不適按她所指尋去,果然觸及一道凸起鱗紋。用力按下,側壁無聲滑開一個小龕,裏麵放著幾枚漆黑玉瓶。
    他取出一瓶,拔開塞子,濃鬱藥氣衝出,確是魔宮珍品。
    “怎麽用?”他問。
    “……內服三滴……其餘……外敷……”聲音越來越低,幾乎氣若遊絲。
    顧白不敢耽擱,小心將她靠放在壁邊,動作間鎖鏈難免牽動。他迅速倒出三滴藥液,指尖托起她下巴,欲喂入她口中。
    她偏頭躲開,長睫低垂掩去眸光:“……你自己先服一滴……此地魔煞氣……你承受不住……”
    顧白一怔。
    【……九幽還魂髓藥性雖在……但凡人魂體長時間浸染此地魔煞……必損根基……】心聲斷斷續續,卻清晰傳遞出這個信息。
    都這種時候了……
    顧白抿緊唇,沒說什麽,依言先自服一滴。冰寒藥液入喉,化作暖流護住心脈,果然抵禦了不少外界侵蝕。旋即再次托起她下巴,這次她未再躲避,順從地咽下三滴藥液。
    接下來是外敷。腹間那道傷口最深,幾近貫穿。顧白撕開她早已破爛的裏衣下擺,露出猙獰傷口。皮肉外翻,邊緣泛著不祥黑氣,不斷侵蝕著新生肌理。
    他動作盡量放輕,將藥液小心塗抹上去。指尖觸及冰冷皮膚,引起她細微顫栗。
    【……痛……】心聲泄露一絲嗚咽,又立刻被咬牙壓下。
    顧白手下動作更緩,幾乎是屏息操作。黑暗中視覺受限,其他感官卻無限放大。指尖下身體的細微顫抖,她壓抑的呼吸聲,還有那無法忽視的、屬於她的冰冷又脆弱的氣息。
    藥效發揮奇快,黑氣漸褪,血流止住。他撕下自己衣袍內襯相對幹淨布料,為她簡單包紮。整個過程,她異常安靜,隻有偶爾抑製不住的輕顫暴露了痛楚。
    做完一切,顧白已是滿頭冷汗,跌坐她身旁喘息。鎖魂鏈灼熱感愈盛,與四周壁麵隱隱呼應。
    短暫沉默彌漫。隻有兩人不均的呼吸聲。
    忽然,一件冰涼事物被塞入他手中。
    是那枚盛裝九幽還魂髓的黑色玉瓶。
    “拿著。”她聲音依舊低弱,卻恢複了些許冷硬,“後麵路還長……別拖累本座。”
    顧白握緊玉瓶,瓶身還殘留著她掌心的冰冷。他側頭看她,她依舊靠著石壁,閉目調息,側臉蒼白如雪,唇瓣緊抿,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漠。
    可方才那下意識塞藥瓶的動作,那聲“別拖累本座”之下的未盡之意……
    他忽然開口,聲音平靜:“剛才謝謝你。”
    她眼睫極輕微地一顫,並未睜開。
    “謝什麽。”語氣硬邦邦。
    “謝謝你的藥,”顧白頓了頓,補充道,“還有,謝謝你……沒真的把我扔去喂魔煞。”
    她猛地睜開眼,琉璃色眸子在暗處瞪向他,帶著一絲被戳破的惱羞成怒:“你!”
    【得寸進尺!】心聲氣急敗壞。
    顧白卻迎著她的目光,極輕微地、幾乎難以察覺地彎了一下唇角:“走吧,尊上。不是要盡快去禁地密室嗎?”
    他站起身,向她伸出手。
    “這次,”他說,“我扶著你。”
    妖姬盯著那隻伸到麵前的手,看了很久。目光複雜地掠過他腕間鎖鏈,又落回他平靜卻堅定的臉上。
    最終,她極輕地、幾乎是幾不可聞地哼了一聲,偏過頭去。
    卻也沒有推開那隻手。
    隻是借著那力道,艱難站起身後,便立刻鬆開,率先向下走去。步伐依舊虛浮,背影卻挺得筆直。
    唯有耳根處,一抹遲遲未褪的薄紅,無聲烙在冰冷黑暗裏。
    鎖鏈聲響再次響起,一前一後,深入更沉的黑暗。階梯漫長,仿佛永無盡頭,每一步都踩在未知與危險邊緣。
    但有些什麽東西,已然不同。
    於無聲處,悄然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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