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讀經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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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冬的北京,初雪過後的傍晚,寒風裹著雪粒打在窗玻璃上,發出細碎的聲響。李澤嵐下班回到新家時,剛掏出鑰匙,門就從裏麵打開了——蘇晴手裏拎著一個褐色布包,臉上帶著笑意:“可算回來了,張叔下午來家裏,說是爸讓他捎過來的東西,特意囑咐要等你回來一起看。”
李澤嵐接過布包,觸手溫潤,布料是老式的粗棉布,邊角處還繡著小小的“蘇”字,是蘇明遠常用的那個舊包。他走進客廳,把布包放在茶幾上,解開係繩,裏麵整整齊齊碼著兩本書:一本是1972年版的《資本論》,深藍色封皮已經有些褪色,書脊用白色棉線重新裝訂過,能看出反複翻閱的痕跡;另一本是線裝本的《資治通鑒》,封麵是暗紅色的硬殼,扉頁上貼著一張泛黃的便簽,上麵是蘇明遠熟悉的鋼筆字。
“爸怎麽突然讓張叔捎書過來?”李澤嵐拿起《資本論》,指尖拂過封麵上的燙金書名,想起蘇明遠書房裏那排整齊的典籍,以前每次去四合院,總能看到嶽父坐在藤椅上,戴著老花鏡讀這些老書。
蘇晴端來一杯熱紅茶,放在他手邊,輕聲說:“上周我回家吃飯,跟爸說你最近總加班改草案,還念叨‘現在要考慮全國的事,感覺自己知識跟不上’。爸當時沒多說,隻讓我多提醒你別太累,沒想到今天就托張叔把書送過來了。”她指著《資治通鑒》扉頁的便簽,“你看,爸還特意寫了話。”
李澤嵐拿起線裝本,展開便簽,蘇明遠的字跡力透紙背:“澤嵐閱:治農如治圃,既需俯身除稗,亦需抬眼觀天。今你立農業部,當以百姓為根,以理論為骨,以史為鑒,方可行穩致遠。此兩書,一明經濟之理,一藏治國之智,閑時一讀,或可解你當下之惑。”
看著這段話,李澤嵐心裏一陣發熱。最近這段時間,他確實被“全國視野”的壓力壓得有些喘不過氣。自從牽頭起草《鞏固農業基礎應對經濟風險的若幹措施》草案,他每天麵對的都是一疊疊厚重的調研數據:黑龍江糧食畝均成本比河南高23,四川合作社貸款獲批率不足30,山東部分地區因資本炒作導致農田流轉價翻倍……這些數據背後,是億萬農民的生計,是南北方農業的差異,是資本與民生的平衡,而他過去在青石鄉積累的“接地氣”經驗,在這些宏觀命題麵前,顯得格外單薄。
前幾天跟著張建軍去河北滄州調研,一位種糧大戶劉建國的話,至今還在他耳邊回響。當時劉建國領著他走進自家的麥田,指著凍得硬邦邦的土地說:“李同誌,俺們這兒是鹽堿地,種小麥得先改良土壤,一畝地光改良費就比別人家多花三百塊;到了冬天,水管凍裂,澆水得靠人工挑,成本又上去一截。你們政策裏說‘每畝補貼150元’,對俺們來說,這點錢連改良土壤的零頭都不夠,要是按統一標準補,俺們這些條件差的地方,還是沒奔頭啊!”
劉建國的話像一盆冷水,澆醒了他。他原本在草案裏寫“糧食生產綜合補貼統一提至每畝150元”,覺得這樣簡單直接,能讓農民快速受益,可到了基層才知道,“統一”反而意味著“不公”——在河南平原,150元能覆蓋農資成本的30;在河北鹽堿地,卻連土壤改良費的50都不夠。更讓他揪心的是,調研時遇到的一位年輕農民,因為覺得“種地不賺錢”,把家裏的5畝地轉租給了外地來的農業公司,自己去北京的建築工地打工,臨走時說:“俺也想守著土地,可守著土地填不飽肚子,有啥用?”
這些場景,這些話語,像一根根刺,紮在他心裏。他開始明白,製定全國性的農業政策,不是“把青石鄉的經驗複製到全國”,而是要在“差異”中找到“平衡”,在“規律”中找到“對策”。而要做到這些,光有“懂農民”的共情不夠,還得有“懂經濟”的清醒,有“懂曆史”的智慧——這正是蘇明遠送他這兩本書的深意。
從那天起,李澤嵐的生活多了一項雷打不動的“功課”:每天晚上,等蘇晴睡下後,他會在書房的“初心角”前坐下,打開台燈,靜下心來讀兩小時書。書房的“初心角”是他特意布置的:一張從蘇家四合院搬來的老舊木桌,蘇振邦老紅軍曾在這張桌上寫過革命筆記;桌上擺著那支刻著“為人民服務”的鋼筆,是他在青石鄉獲得“優秀基層幹部”時的獎品;旁邊放著一張青石鄉薯條合作社的合影,照片裏老鄉們捧著分紅款的笑容,是他始終不敢忘記的初心。
讀《資本論》時,他會把全國主產區的調研數據攤在桌上,一邊讀理論,一邊對照實際問題。讀到“資本的逐利性會導致資源向高利潤領域集中,忽視農業等公益性產業”時,他想起調研中看到的現象——在江蘇、浙江等經濟發達省份,有不少房地產企業借著“鄉村振興”的名義,低價圈占基本農田,搞“農業觀光園”“生態農莊”,表麵是發展農業,實則是為了日後轉做房地產開發,導致當地農民失去土地,卻得不到合理補償。他在筆記本上重重寫下:“草案必須加入‘嚴控資本違規占用農田’條款,明確農業項目用地性質,禁止‘以農為名、行商之實’,同時建立‘農民土地收益保障機製’,確保土地流轉後農民能獲得穩定收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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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到“農業生產受自然條件和市場波動雙重製約,需要國家宏觀調控來彌補市場缺陷”時,他又想起河北劉建國提到的“成本差異”問題。他拿出計算器,反複測算不同地區的成本數據:河南小麥畝均成本800元,河北鹽堿地1100元,黑龍江寒地1200元。如果按統一標準補貼150元,三地的補貼覆蓋率分別是18.75、13.6、12.5,差距明顯。他在草案初稿的“補貼標準”部分,用紅筆標注:“建議按區域成本差異設置‘補貼係數’,河南、山東等中原地區係數1.0,河北、山西等鹽堿地區係數1.3,黑龍江、吉林等寒地係數1.5,確保補貼能真正覆蓋不同地區的成本差距,讓高成本地區農民也能有收益。”
讀《資治通鑒》時,他更關注古人治國理政中“重農”與“安民”的智慧。讀到“漢文帝十三年,除田租稅之半;漢景帝元年,複收田租之半,三十而稅一,百姓殷實”時,他想起蘇明遠常說的“輕徭薄賦不是讓利,是藏富於民”。他對照當下的農業稅政策,在筆記裏寫道:“雖然現在已經免征農業稅,但農民仍麵臨農資漲價、成本上升的壓力。草案中除了提高補貼,還應加入‘農資價格監測機製’,當化肥、農藥等價格漲幅超10時,啟動臨時補貼,避免‘補貼漲一塊,成本漲兩塊’的情況,真正讓農民享受到政策紅利。”
讀到“唐太宗貞觀年間,遣使巡行天下,勸課農桑,貸種糧給貧農,凡州縣致有儲積,百姓殷富者,官升一級”時,他眼前一亮——這不正是“基層考核激勵”的古代實踐嗎?他立刻在草案的“保障措施”部分補充:“建議將農業政策落實情況納入地方主官考核,對糧食產量穩定增長、農民收入提高的縣市、區),給予中央財政資金獎勵,並優先提拔重用主官;對政策落實不力、耕地保護不到位的,扣減地方糧食風險基金,約談主要負責人。”
有天晚上,蘇晴起夜時發現書房還亮著燈,推開門看到李澤嵐正對著《資本論》裏的“土地所有權”章節出神,手邊的筆記本寫滿了批注。“這麽晚了還不睡?”她走過去,看到他寫的“地方政府依賴土地財政,本質是土地收益分配失衡——需通過‘耕地保護補償資金’,讓農民從土地保護中獲益,讓地方政府從‘賣地’轉向‘護地’,才能從根本上守住18億畝耕地紅線”,忍不住輕聲說:“爸要是知道你這麽認真,肯定特別高興。他總說,‘好幹部不是天生的,是在書裏學、在地裏悟、在事上磨出來的’。”
李澤嵐合上書,抬頭看到蘇晴眼裏的關切,心裏一陣溫暖。他指著筆記本上的批注,語氣裏帶著過去沒有的篤定:“以前總覺得‘理論’是虛的,現在才明白,沒有理論撐著,政策就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你看這次的草案,要是沒讀《資本論》,我可能隻會簡單提‘提高補貼’;現在我知道,還得規範資本流向、平衡區域差異,這才是從‘根’上解決問題。要是沒讀《資治通鑒》,我可能想不到用‘考核激勵’推動地方落實;現在我明白,古人的治國智慧,到今天還是有用的。”
窗外的雪又下了起來,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灑在桌上的兩本書上,泛著柔和的光。李澤嵐看著書桌上的調研數據、草案初稿和密密麻麻的筆記,心裏的焦慮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清晰的思路和堅定的信心。他知道,自己的“補課”才剛剛開始,但隻要守住“知不足而奮進”的初心,帶著從典籍裏學來的智慧,帶著對農民的牽掛,就一定能寫出一份既“接地氣”又“有高度”的好政策,為築牢全國農業的“壓艙石”,為守護億萬農民的生計,盡自己的一份力。
那天晚上,他在日記裏寫道:“農為邦本,本固邦寧。今日讀《資本論》知經濟之理,讀《資治通鑒》明治國之智,方悟‘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往後當以典籍為鏡,以基層為尺,寫好每一條政策,做好每一件實事,不負百姓,不負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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