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回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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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間一個月過去了,晨霧漫過北京小區的銀杏樹梢,露珠順著葉片滑落,打在李澤嵐的行李箱上。蘇晴抱著剛滿月的孩子站在樓下,小家夥攥著片繡碎花的棉布,呼吸輕得像羽毛。李母把保溫桶塞進他手裏:“雞湯熱著喝,別總湊活吃食堂。”
    “您放心,我會顧著自己。”李澤嵐摸了摸孩子軟乎乎的臉,指尖的觸感讓他心頭發暖。蘇父走過來,拍他肩膀時語氣沉了些:“陳衛國倒了,但陽山還有舊人,做事別急。加工集中區的補償糾紛,讓下麵先摸情況,你別一回去就紮進農戶家——縣長要管的是方向,不是家家門檻都要踩。”
    這話像顆石子落進李澤嵐心裏。他以前總覺得“做事要親力親為”,卻忘了自己是副縣長,該抓的是統籌,不是事事躬親。“我記著了,爸。”他點頭時,目光掃過蘇晴發紅的眼圈,“家裏有事隨時給我打電話,孩子的視頻別斷。”
    車子駛上高速,李澤嵐翻出趙東來的消息。對話框裏沒有家長裏短,隻有兩條核心信息:一是加工集中區因補償標準卡殼,施工隊擬撤場,鄉鎮幹部三次協調無果;二是陽山雞地理標誌證書已發,包裝設計方案需定奪,廣告公司提交的三版方案均未達預期。
    沒有多餘的抱怨,也沒有瑣碎的細節——趙東來是縣委書記,知道什麽該報、什麽該自己扛。李澤嵐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條回複:“下午到縣,先開專題會,讓鄉鎮、財政、農業局負責人參會,帶補償糾紛的詳細台賬;包裝方案讓廣告公司派主創設計師來,帶原始素材。”
    六個小時後,車子駛進陽山高速口。趙東來的黑色越野車停在路邊,他沒靠車抽煙,也沒來回踱步,就站在車頭旁,袖口卷到小臂,手裏攥著個文件夾——是加工集中區的進度表和補償糾紛台賬。
    “澤嵐。”趙東來迎上來,遞過文件夾,“鄉鎮報的台賬我核了,三戶核心糾紛戶,訴求集中在兩點:一是補償款低於周邊縣區標準,二是擔心失地後無收入來源。財政那邊初步算了,若按周邊標準補,需追加八十萬,目前縣財政能調配的資金夠,但得走專項審批。”
    沒有寒暄,直奔主題。李澤嵐翻開台賬,首頁貼著張簡易地圖,標著三戶農戶的位置、地塊麵積,甚至備注了每戶的家庭情況:李大爺家兩口人,兒子在外打工,靠兩畝西洋菜養老;王嬸家有個在讀大學生,地塊是主要收入來源;老張家有個小型養雞棚,擔心施工影響養殖。
    “台賬做得細。”李澤嵐合上文件夾,“下午三點開專題會,讓財政局長把資金調配方案帶來,農業局準備失地農戶的就業幫扶政策,比如加工集中區優先錄用、合作社入股的具體細則。”
    “我已經讓人通知了。”趙東來拉開車門,“陽山雞的包裝方案,廣告公司主創設計師下午也能到,他們帶了航拍的養殖基地素材,說想結合實景做設計。”
    車子往縣委大院駛去,沿途的景象藏著無聲的變化:村口公告欄上,陽山雞地理標誌海報取代了舊的政策通知;農田裏,西洋菜基地的灌溉渠旁立著“高標準農田示範項目”的牌子;快遞點門口,堆著印著“陽山味道”的紙箱,快遞員正掃碼裝車。
    “農戶的積極性起來了。”趙東來指著窗外,“上周農業局統計,申請加入陽山雞合作社的農戶比上個月多了二十七戶,西洋菜的訂單也排到了下個月。就是加工集中區卡殼,不然今年三季度就能見效益。”
    下午三點,專題會準時召開。會議室裏沒有虛話,鄉鎮負責人先匯報:“三次協調都卡在補償標準上,農戶拿周邊縣區的案例對比,我們拿縣裏的補償文件解釋,沒談攏。另外,三戶都提了就業需求,尤其是李大爺,想在加工集中區找個看大門的活,能顧家。”
    財政局長接著說:“按周邊標準追加補償,需八十萬,從今年的涉農專項資金裏調,審批流程能在一周內走完,但得明確這筆錢的用途是‘失地農戶生活保障補充’,避免審計風險。”
    農業局長最後補充:“加工集中區建成後,預計能提供八十個崗位,優先錄用失地農戶;另外,我們設計了‘土地入股’方案,農戶可將地塊折算成合作社股份,每年按利潤分紅,保底分紅不低於當年土地收益。”
    李澤嵐聽完,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了敲:“第一,補償款按周邊標準補,讓財政盡快走審批,下周內把錢撥付到鄉鎮,由鄉鎮負責發放,台賬要留痕,每戶簽字確認;第二,農業局牽頭,三天內跟三戶農戶對接,把就業崗位、入股方案的細則講透,簽訂書麵協議;第三,加工集中區明天複工,由趙書記牽頭,我負責協調資金和政策,鄉鎮負責現場保障。”
    沒有多餘的討論,也沒有模糊的指令——縣長和縣委書記定了調,部門隻需要執行。散會前,李澤嵐補充道:“後續補償款發放、崗位對接,讓鄉鎮每周報一次進度,直接報我和趙書記的辦公室,不用層層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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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五點,廣告公司的主創設計師帶著素材趕到。會議室的投影幕布上,播放著養殖基地的航拍視頻:山林間,陽山雞在鬆樹下啄食,山泉順著石縫流淌,晨霧繚繞時,整個基地像裹在綠紗裏。
    “我們之前的方案太側重傳統元素,忽略了實景的衝擊力。”設計師指著屏幕,“現在想以航拍的山林為背景,突出‘生態散養’,再用手寫體加一句‘山泉滋養,林間生長’,包裝材質用環保紙,印上可追溯的二維碼,消費者掃碼能看到養殖基地的實時畫麵。”
    李澤嵐看向趙東來,趙東來微微點頭。“這個方向對。”李澤嵐指著屏幕,“把二維碼的位置再調一下,放在右下角,別擋住山林的實景;手寫體的字體再厚重些,更有質感。另外,設計三款不同規格的包裝,分別對應一斤裝、兩斤裝和禮盒裝,禮盒裝要突出‘地理標誌’的標識,適合送禮。”
    “我們今晚就能調整,明天上午出修訂稿。”設計師立刻記下來,“若修訂稿通過,打樣需要三天,批量生產能在兩周內完成。”
    “可以。”李澤嵐起身,“修訂稿明天上午發我和趙書記的郵箱,通過後直接對接農業局,走采購流程。”
    送走設計師,天色已經擦黑。趙東來的辦公室還亮著燈,他正在看加工集中區的複工計劃,桌上放著杯沒喝完的茶,已經涼了。
    “補償款的審批,我明天跟縣委辦的人一起盯,確保一周內走完。”趙東來說,“失地農戶的就業對接,農業局明天就能派人去,我讓他們帶著協議範本,爭取三天內簽完。”
    “嗯。”李澤嵐坐在對麵,“陽山雞的包裝定稿後,讓農業局同步做宣傳,比如在高速口、國道旁立廣告牌,再跟快遞公司合作,在快遞箱上印地理標誌的標識,擴大知名度。”
    兩人又聊了半個多小時,沒有聊家長裏短,也沒有聊工作之外的事——縣長和縣委書記的時間,經不起浪費。離開辦公室時,李澤嵐掏出手機,給蘇晴打了個視頻電話。
    屏幕裏,孩子已經睡了,蘇晴靠在床頭,聲音很輕:“今天忙嗎?有沒有按時吃飯?”
    “忙,但都順。”李澤嵐看著屏幕裏的妻子,“補償糾紛的方案定了,加工集中區明天複工,陽山雞的包裝也有方向了。你在家別太累,媽要是忙不過來,就請個育兒嫂,錢我來出。”
    “不用,媽能幫襯,我也能應付。”蘇晴笑了笑,“孩子今天很乖,吃了睡,睡了吃,你看,他胖了一圈。”她把手機湊近孩子,鏡頭裏,小家夥的小臉圓乎乎的,呼吸均勻。
    李澤嵐看著,心裏軟下來。掛了電話,他站在辦公室的窗前,看著樓下的縣委大院。路燈亮了,照亮了門口的“為人民服務”五個字,也照亮了院子裏的幾棵老槐樹——趙東來之前說,這幾棵樹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種的,見證了陽山的幾任領導班子。
    他想起蘇父說的“縣長要管方向,不是家家門檻都要踩”,想起趙東來做的細台賬,想起部門負責人帶的解決方案。原來真正的“幹事”,不是自己衝在前麵,而是把方向定準、把政策給足、把責任壓實,讓下麵的人有章可循、有底氣可扛。
    第二天一早,加工集中區的工地傳來了挖掘機的轟鳴聲。李澤嵐沒去現場,他在辦公室裏看農業局提交的失地農戶就業幫扶細則,時不時給財政局長打電話,問補償款審批的進度。趙東來也沒去現場,他去了七拱鎮的陽山雞合作社,跟老周聊擴大養殖規模的事,順便看了合作社的養雞棚改造進度。
    中午,農業局報來消息:三戶農戶都簽了協議,李大爺選了加工集中區的門衛崗,王嬸選了合作社入股,老張同意把養雞棚遷到農業局規劃的養殖集中區,政府補貼搬遷費。財政局長也打來電話:補償款的專項審批已經通過,下周就能撥付到鄉鎮。
    李澤嵐把消息轉發給趙東來,趙東來回複了個“好”字,附帶一張照片:合作社的養雞棚裏,農戶正在給陽山雞喂食,陽光透過棚頂的玻璃,灑在雞群身上,暖烘烘的。
    下午,廣告公司發來包裝設計修訂稿。李澤嵐打開郵箱,屏幕上的設計稿比之前更亮眼:綠色的山林背景裏,陽山雞昂首挺胸,右下角的二維碼清晰可見,手寫體的“山泉滋養,林間生長”透著質樸的質感。他把修訂稿轉發給趙東來,沒過兩分鍾,趙東來的電話打了過來。
    “就按這個來,沒問題。”趙東來的聲音裏帶著笑意,“農業局那邊我已經打過招呼了,修訂稿通過後,直接走采購流程。”
    “嗯。”李澤嵐看著設計稿,“等包裝批量生產後,咱們搞個小小的發布會,請些收購商、媒體來,把陽山雞的品牌打出去。”
    “我看行。”趙東來笑著說,“到時候讓老周帶幾隻陽山雞來,現場燉雞湯,讓大家嚐嚐咱們的味道。”
    掛了電話,李澤嵐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窗外。遠處的山林鬱鬱蔥蔥,近處的農田裏,農戶們正在采摘西洋菜,一切都透著生機。他知道,陽山的路還很長——加工集中區要建起來,陽山雞的品牌要打出去,農戶的收入要提上來,但他不再像以前那樣焦慮。
    因為他明白了,縣長和縣委書記的責任,不是事事親力親為,而是把好方向、定好政策、壓實責任,讓每個部門、每個鄉鎮都能在自己的崗位上發力,讓農戶的訴求有處說、有處辦。就像趙東來常說的:“咱們是領頭的,不是扛活的,把隊伍帶好,比自己扛著走更重要。”
    夕陽透過窗戶,灑在辦公桌上,照亮了陽山雞的地理標誌證書。李澤嵐拿起證書,紅色的封皮上印著金色的字,沉甸甸的——這不是一本簡單的證書,是陽山農戶的希望,也是他和趙東來肩上的責任。
    他輕輕摩挲著證書的封皮,心裏默默想著:等加工集中區建成,等陽山雞的品牌打響,等農戶的收入再漲一截,就接蘇晴和孩子來陽山,讓他們看看這片正在變好的土地,看看這裏的農戶臉上的笑容。這是他對家人的承諾,也是對陽山百姓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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