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細查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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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降的風剛刮過田埂,祝十三就帶著父親把搭溫棚的鋼管和塑料膜運到了第一片六畝草莓園。晨光裏,青灰色的鋼管堆成小山,嶄新的無滴膜在陽光下泛著銀亮的光,引得路過的鄉親都駐足張望——這可是祝家村頭一回有人給草莓搭溫棚,連隔壁王家坳的人都托話要來瞧新鮮。
    “十三,這些鋼管咋搭?你說個章程,我們聽你的!”李大爺扛著自家的活扳手率先站出來,磨得發亮的扳手把上還纏著防滑布。他身後跟著二十多個鄉親:上次幫著移栽草莓的張嬸攥著竹尺,周老栓扛著兩捆結實的尼龍紮帶,連剛被祝十三寬宥的劉老栓都來了,手裏攥著從家裏翻出來的粗麻繩,臉漲得通紅。人群裏還有扛著羊角錘的趙鐵牛、抱著剪刀的王秀蓮,甚至連村裏的老木匠孫師傅都提著墨鬥趕來了,說是要幫著校準拱架的垂直度。
    祝十三趕緊把提前畫好的溫棚圖紙鋪在田埂的青石板上,圖紙是他用坐標紙畫的,紅筆標著鋼管間距、地樁深度,連紮帶的固定位置都標得一清二楚。“李大爺、鐵牛哥,你們帶孫師傅先打地樁——就用孫師傅墨鬥彈的線做標記,間距兩米一個,地樁得砸到地下半米深,砸完用水平儀校一下,別歪了;張嬸、秀蓮姐,你們帶著桂英嫂子剪塑料膜,按圖紙上三米寬、六十米長的尺寸裁,每邊多留三十公分壓土,剪的時候對齊線,別豁口;劉叔、老栓叔,你們力氣大,跟著我抬鋼管搭拱架,每根拱架兩端都要卡進地樁的卡槽裏,卡緊了再焊。”
    話音剛落,人群就像上了弦的鍾表般動起來。李大爺踩著孫師傅彈的白線,用白灰在每個點位做記號,趙鐵牛抱起帶倒刺的水泥地樁對準記號,李大爺掄起羊角錘,“嘿”地一聲喊,錘頭精準砸在地樁頂部的鐵帽上,“砰砰”聲在田埂上此起彼伏。孫師傅蹲在一旁,時不時把水平儀放在地樁上,喊一句“左邊高了半寸”“右邊再砸兩錘”。張嬸她們圍坐在塑料膜旁,王秀蓮用竹尺量尺寸,張嬸捏著工業剪刀,手腕一轉就是一道齊整的切口,桂英嫂子則把剪好的膜片按順序疊好,邊角都對齊,像疊布料似的規整。祝十三和劉老栓抬著六米長的鍍鋅鋼管往地樁上搭,劉老栓憋得脖子發紅,雙手死死攥著鋼管一頭,每根鋼管都穩穩卡進卡槽,周老栓緊跟在後,掏出紮帶“哢嚓”一聲固定住,動作麻利得很。
    祝升福和陳桂蘭也沒閑著。祝升福在一旁燒著電焊,火花濺在晨露打濕的地上,滋滋地冒起白煙,把鋼管接頭焊得嚴絲合縫;陳桂蘭則帶著幾個老人在田埂上支起灶台,大鐵鍋煮著紅糖薑茶,水汽混著薑香飄滿整個草莓園,誰渴了累了,都能喝上一碗暖身子。
    “升福哥,你家十三真是有本事!”王村長踩著自行車趕來,車後座綁著一捆紮帶,“這溫棚搭起來,別說霜降,就是下小雪,草莓都能長得好好的。我早上去鎮上開會,特意跟農技站的人打聽了,他們說這種無滴膜透光好,還能保墒,比普通膜強十倍。”
    祝十三趕緊迎上去,接過村長遞來的紮帶:“王叔,您來得正好,我正想問問您,那個拍照的陌生人有消息了嗎?”提到這事,王村長的臉色沉了沉,拉著祝十三走到田埂邊的老槐樹下,壓低聲音說:“我托派出所的老戰友劉所長查了整整一上午,你說的尾號739的黑色帕薩特,是鄰縣‘綠源農產品開發公司’的車。開車的人叫趙磊,三十一歲,農大畢業的,是那家公司的技術總監——聽說這人腦子活,但名聲不咋地,前兩年在鄰村想偷學人家的葡萄種植技術,被人趕出去過,還反過來舉報人家用膨大劑,最後查無實據才不了了之。”
    “農產品公司的技術總監?還幹過這種事?”祝十三皺起眉頭,“他們來拍草莓田,真是為了偷技術?”王村長掏出銅煙袋,給祝升福遞了一根,自己也填上煙絲點燃:“劉所長查了他們公司的底細,最近搞草莓種植項目,租了五十畝地,結果苗長得又瘦又小,還染上了白粉病,賠了不少錢。趙磊是聽鎮上農資店的老陳說的——老陳上周來買草莓苗,看見你家苗長得旺,回去跟人念叨了幾句,沒想到傳到趙磊耳朵裏。他來這兒,八成是想偷學技術,要是偷不到,就按老路子來,舉報你用違禁藥,把你攪黃了他才甘心。”
    這話剛好被扛著鋼管路過的劉老栓聽見,他手裏的鋼管“哐當”一聲放在地上,急得直跺腳:“我就說那人沒安好心!上次我糊塗犯渾,是十三寬宥我,現在咱村的希望都在這草莓上,他敢來攪局,我第一個不答應!”正在剪膜的張嬸也停下手裏的活:“就是!十三你別擔心,咱們都看著呢,他敢來偷技術,咱們就把他扭送派出所!”趙鐵牛放下羊角錘,嗓門洪亮:“我晚上帶著我家大黃來幫你巡田,兩隻狗看著,他插翅難飛!”周圍的鄉親都圍過來,七嘴八舌地說著要幫忙,連孫師傅都捋著胡子說:“我晚上把木工房的探照燈搬來,照得跟白天一樣亮。”
    祝十三心裏反倒鬆了口氣——隻要不是衝著破壞來的,就好辦。他拍了拍手,讓大家安靜下來:“鄉親們別擔心,我的種植方法有訣竅,外人學不去。而且王村長已經幫咱們盯著了,他不敢再來亂拍。咱們先把溫棚搭好,等草莓熟了,大家都能嚐到甜頭。”
    眾人這才放下心來,幹活的勁頭更足了。阿黃也跟著忙前忙後,一會兒幫著叼起散落的紮帶,一會兒跑到灶台邊蹭紅糖薑茶,被陳桂蘭笑著拍了拍頭:“你這小家夥,比人還會享福。”
    中午吃飯時,田埂上擺起了三張長桌,是孫師傅連夜用木板拚的。陳桂蘭燉了兩大鍋土豆燉排骨,肉香飄出半裏地;張嬸烙的蔥花餅金黃金黃,咬開還掉渣;李大爺家醃的芥菜絲脆生生的,孫師傅帶來了自家釀的桑葚酒,趙鐵牛扛來了大桶的涼白開。王村長端著酒碗,對圍坐的鄉親們說:“各位老少爺們,十三這孩子有本事,想帶著咱們種草莓致富,鎮上領導特別支持!隻要這示範園搞成了,農業補貼一下來,買苗、買膜、買肥料都能省不少錢,以後咱們祝家村,就不愁沒錢賺了!”
    “真能省那麽多?那太好了!”祝十三還沒說話,趙鐵牛先拍了桌子,“我家那四畝窪地,種玉米一年才賺幾千塊,要是種草莓能多賺,我第一個報名!”桂英嫂子也笑著說:“我家男人在外打工,我一個人在家帶娃,要是能在家門口種草莓賺錢,比啥都強。”劉老栓趕緊舉起碗,酒都灑出來了也顧不上擦:“十三,我敬你一杯!以前是我豬油蒙了心,以後你指哪我打哪,你讓我種幾畝我就種幾畝,絕不含糊!”
    祝十三笑著和他碰了碰碗:“劉叔,過去的事就別提了。咱們都是一個村的,有錢一起賺,日子才能過好。”眾人都跟著鼓掌,笑聲和米酒的清香混在一起,飄得很遠。
    下午剛開工,就見一輛警用摩托車“突突”地往草莓園駛來,騎車的是派出所的小張,製服下擺被風吹得飄起來。他手裏拿著一張打印的照片,還有一張名片:“祝十三,王村長讓我把這個給你。這是趙磊的正麵照,背麵是他的基本信息,還有我的手機號——要是他再出現在村裏,或者給你打電話騷擾,你直接打我手機,我五分鍾就能到。”
    祝十三接過照片,隻見上麵的男人留著寸頭,戴一副細框眼鏡,嘴角掛著一絲精明的笑,眼神裏透著股算計的勁兒,正是那晚在山坡上拍照的人。背麵寫著趙磊的籍貫、公司地址,還有一串手機號。他把照片和名片揣進兜裏:“謝謝張警官,辛苦你跑一趟。”小張擺了擺手,目光掃過忙碌的鄉親們,笑著說:“應該的,你們搞產業不容易,我們肯定得保駕護航。對了,王村長說鎮上月底要組織種植技術培訓,讓你也去當講師,給周邊村的種植戶講講經驗。”
    “我去講經驗?”祝十三愣了愣。王村長笑著說:“你這草莓種得這麽好,就是最好的經驗。到時候你就說是跟著姑父學的,再編些普通的種植技巧,既能應付過去,又能給咱們村爭光。”祝十三明白了,這是要讓他“藏拙”,他趕緊點頭:“我知道該咋說。”
    夕陽西下時,六畝草莓園的溫棚終於搭好了。一排排銀亮的拱架像展翅的銀鴿,整齊地排列在田地裏,無滴膜被風輕輕吹起,又穩穩落下,像一片波光粼粼的銀色海洋。祝十三走進溫棚,用手背試了試棚內溫度——比外麵高了足足六度,濕度也剛剛好。他彎腰摸了摸草莓苗,經過秘法催生,苗上的小花苞已經變成了淡白色,花萼都舒展開了,再過三天就能開花。周老栓和趙鐵牛正在給溫棚拉防風繩,孫師傅則在檢查每個焊點,確保萬無一失。
    “十三,你看這溫棚多氣派!”李大爺走進來,用粗糙的手摸了摸塑料膜,“我活了六十歲,就沒見過這麽規整的棚子!孫師傅的手藝,加上你的圖紙,咱這棚子別說扛霜降,就是扛小到中雪都沒問題!”祝十三笑了,他掏出那個磨得發亮的筆記本,翻開寫著鄉親名字的那頁——李大爺、張嬸、孫師傅、趙鐵牛、王秀蓮、劉老栓……每個人的名字後麵,他都認真畫了顆紅五星。這些人,都是他的底氣,也是祝家村致富的希望。
    就在這時,祝升福的手機響了,是村長打來的:“升福,不好了!趙磊帶著幾個人往咱們村來了,說要跟十三談談合作,還說要是不合作,就舉報咱們用違禁藥!”
    祝十三的眼神立刻冷了下來——趙磊果然沒打算善罷甘休。他走出溫棚,看著遠處駛來的黑色小轎車,對鄉親們說:“大家別慌,他想來談合作,咱們就跟他談。但要是他敢耍花招,咱們也不怕!”
    阿黃也繃緊了身子,對著小轎車的方向低吼,尾巴豎得筆直。夕陽的光灑在溫棚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像是給祝十三和鄉親們鍍上了一層鎧甲。一場關於草莓種植技術的較量,即將在祝家村拉開序幕。
    夕陽把所有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張嬸抱著剪子哼起了小調,趙鐵牛和劉老栓在收拾工具,孫師傅則在給祝十三講溫棚冬季管理的注意事項。祝十三望著眼前的銀色溫棚,心裏盤算著——現在是九月底,按草莓的長勢,十月中旬就能第一批成熟,剛好趕上國慶後的采摘熱潮。這六畝草莓,不僅是他的希望,更是全村人的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