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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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文再續。
    江南梅雨纏纏綿綿,濕氣裹著草木腐敗的氣息漫進街巷,像化不開的瘴氣,簷角滴落的水珠串成線,在青石板上砸出細密的坑窪,暈開一片灰蒙蒙的簾幕。
    因軍統地下工作部署,守拙園早已更名為“仁心齋”。藥鋪門楣上的匾額漆色略褪,卻被擦拭得光亮,推門而入,濃鬱的藥香便撲麵而來。陳年當歸的醇厚、苦參的清苦,混著老木藥櫃特有的沉鬱木香,在潮濕的空氣裏慢慢沉澱,遮去了窗外淪陷區的烽火硝煙。沈守拙坐在靠窗的診案後,指間撚著一根細如發絲的銀針,銀芒在昏暗中若隱若現。他眼神沉靜,仿佛窗外的槍炮聲、哀嚎聲都與自己無關,隻是專注地調試著針尾的細小機關。
    年近四十的他,眉目清臒,下頜線幹淨利落,一雙手指修長而穩定,指腹因常年撚針、抓藥結著薄繭,卻是城裏人人信賴的“沈先生”。沒人知曉,這位溫潤的坐堂先生,竟是“隱刃”組織中代號“第十一劍”的奇俠——手中那根看似普通的虛劍針,既能在頃刻間封人喉管,也能於生死邊緣疏通經脈,救人於將死。
    他的妻子夏裙瑛,年方二九,生得驚才絕豔。烏發鬆鬆挽成發髻,僅用一根玉簪固定,幾縷碎發垂在頰邊,襯得膚若凝脂。一雙眼眸恰似江南春水,含煙帶霧,卻又帶著幾分拒人千裏的清冷,讓人不敢輕易親近。她是“仁心齋”的牙醫,一手治牙的絕技讓人稱奇,喚作“小沈仙”。外人皆豔羨沈先生老來得此嬌妻,唯有他們自己清楚,二人是並肩作戰的刀鋒與劍鞘,是讓日軍特務聞風喪膽的“陰陽判官”,每一次接診,都可能是一場生死較量。
    這日午後,雨勢驟然轉急,天空被壓得極低,鉛灰色的雲層沉甸甸地墜在屋頂,讓人喘不過氣。
    門簾被猛地掀開,冷風裹著雨水灌入店內,帶起一陣濕冷的氣流。一個掛著中佐軍銜的日本軍官大步闖入,軍靴踏在青石板上,濺起細碎的水花,身後跟著兩名持槍衛兵,槍口直直對著店內,神情警惕。那軍官麵色赤紅,額角青筋暴起,一手死死捂著半邊臉,口中嘶嘶吸著冷氣,正是負責城內治安巡查的吉田正男。
    “牙!痛死了!快給治!”他用生硬的漢語咆哮,語氣中滿是不容置喙的蠻橫,另一隻手不耐煩地揮著,像是在驅趕什麽礙眼的東西。
    沈守拙緩緩抬頭,目光平靜無波,仿佛隻是見了一位尋常病患。他起身移步,指尖輕輕搭上吉田腕間,指腹感受著對方紊亂的脈象,片刻後,眼神微不可察地一沉——此人肝氣鬱結,戾氣極重,且脈象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酒氣,想必是作惡多端之輩。他側頭對夏裙瑛輕輕點頭,眼神中已傳遞了訊息。
    夏裙瑛會意,斂去眼底的清冷,輕聲道:“太君請坐,我為您看看。”她的聲音輕柔,像春雨落在青瓦上,聽不出絲毫異樣。
    她引吉田躺上角落的牙科椅,轉身戴上口罩,隻露出一雙清亮如霜的眼眸。俯身檢查時,身形纖細,脖頸線條柔和優美,烏黑的發絲隨著動作輕輕晃動。吉田的呼吸卻漸漸粗重起來,原本因牙痛皺起的眉頭舒展開,目光黏在她暴露在外的手腕與鎖骨之間,眼中閃過毫不掩飾的淫光,嘴角勾起一抹猥瑣的笑。
    夏裙瑛心中冷笑,手上動作卻未停,熟練地將草藥製成的麻醉劑注入吉田牙齦。藥效剛要發作,吉田忽然猛地暴起,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獰笑出聲:“花姑娘,細皮嫩肉……等會兒治完牙,陪太君快活快活!”
    沈守拙坐在診案後,瞳孔驟然一縮,指尖已搭上袖中的虛劍針,正欲出手,卻見夏裙瑛唇角微不可察地揚起,聲音依舊輕柔得像羽毛:“太君,忍一忍,馬上就好。”
    話音未落,她另一隻手已從身旁的器械盤中抽出一柄柳葉剃刀——刀身細長如劍,薄如蟬翼,是沈守拙特意為她所鑄,刀身淬過七種劇毒,此前已飲過六名倭寇之血,見血封喉。
    吉田的淫笑還掛在臉上,夏裙瑛手腕一翻,刀光一閃而逝,快得讓人看不清軌跡,無聲無息地劃過他的頸側大動脈。她動作極快,不等鮮血噴出,已取出備好的棉布覆在傷口上,力道精準地壓迫著,血流頓時放緩,沒有濺出半點痕跡。吉田雙眼猛地暴突,眼中的淫光瞬間被驚恐取代,喉間發出“咯咯”的聲響,像是有什麽東西堵在喉嚨裏,四肢抽搐了幾下,片刻後便癱軟在椅子上,沒了聲息。
    屍體尚有餘溫,血跡還未完全浸透棉布,門外卻已傳來急促而猛烈的砸門聲,伴隨著日軍粗啞的喊叫:“吉田中佐!緊急軍務!立刻歸隊!”
    是吉田的衛兵小隊!想必是等不到人,起了疑心。
    沈守拙臉色微變,夏裙瑛已迅速起身,與他合力將屍體從牙科椅上拖下,快步往後院的儲物間走去。儲物間堆滿了曬幹的草藥和閑置的木箱,本是極好的藏匿之處,可拖拽間,幾滴鮮血落在了青石板上,暈開小小的紅點,倉促間竟來不及擦拭幹淨。門外的破門聲越來越急,門板被撞得咚咚作響,眼看就要被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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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後院的窗戶無聲滑開,一道黑影如落葉般輕飄飄地飄入,落地時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是馬飛飛。
    他依舊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青布長衫,袖口磨出了毛邊,麵容平靜得像尊古佛,不見絲毫慌亂。他沒有說話,隻是掌心向上,托出一塊布滿銅綠的羅盤碎片,碎片邊緣不甚規整,卻隱隱透著一股奇異的光澤。他將羅盤碎片對準地上的血跡與儲物間的屍體,淩空輕輕一照。
    刹那間,詭異的事情發生了——地上的血珠像是有了生命,緩緩倒流而起,匯成一線紅色的溪流,連同儲物間裏吉田的屍體,都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慢慢向羅盤碎片靠近,最終竟全部被吸入碎片之中,沒有留下一絲痕跡。原本沾著血跡的青石板,光潔如初,仿佛從未有人在此流過血,也從未有過一具屍體。
    馬飛飛抬手袖袍一揮,一股濃鬱的藥香驟然彌漫開來,瞬間壓下了空氣中殘餘的淡淡血腥,與店內原本的藥香融為一體,再也分辨不出異樣。
    “砰!”就在此時,前門被猛地踹開,幾名日軍端著槍衝了進來,槍口掃視著店內的每一個角落,神情凶狠。
    沈守拙立刻換上一副惶恐的神色,連忙上前兩步,微微躬身道:“太君息怒,那位太君剛才看完牙,說雨太大,怕耽誤事,就從後門叫了黃包車走了,好像是……去了櫻之花酒館那邊。”他語氣恭敬,眼神中帶著恰到好處的畏懼,完全是一副普通百姓麵對日軍的模樣。
    日軍頭目皺著眉,揮手示意手下搜查。衛兵們翻箱倒櫃,將藥鋪裏裏外外查了個遍,既沒找到吉田,也沒發現任何異常,隻能罵罵咧咧地說了幾句狠話,悻悻離去。
    直到日軍的腳步聲遠去,屋內才徹底安靜下來,隻剩三人相對而立。
    馬飛飛摩挲著掌心的羅盤碎片,碎片上的銅綠似乎又深了幾分,他低聲道:“吉田失蹤,日軍必定會大肆搜查,此地已暴露風險。‘隱刃’下次行動部署前,你二人,暫避一段時間。”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言罷,他不再多言,轉身走向後窗,身影如同煙霧一般,悄無聲息地融入窗外的雨幕之中,隻留下一縷淡淡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片刻後也消散無蹤。
    夏裙瑛緊繃的身體終於放鬆下來,輕輕靠在沈守拙肩頭,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心中的不安漸漸褪去。沈守拙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另一隻手緩緩將袖中的虛劍針收回,指尖因剛才的戒備依舊帶著一絲微涼。
    雨還在下,淅淅瀝瀝,敲打著屋簷和窗欞,像是在訴說著這座淪陷城市的苦難。
    仁心齋的匾額在風雨中微微晃動,簷下的燈籠透出昏黃的光,映出兩個相互依偎的身影,在這亂世之中,顯得格外堅定。
    這裏是救死扶傷的藥鋪,也是暗藏殺機的劍廬。
    而他們,是懸壺濟世的醫者,亦是斬奸除惡的刃。
    風雨飄搖中,他們的身影雖顯單薄,卻如暗夜中的微光,執著地照亮著這片被陰霾籠罩的土地,等待著黎明到來的那一天。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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