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三丈深的幹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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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從這兒挖。” 他將鐵鍬插進土裏,鐵器入土的 “噗嗤” 聲驚起幾隻晨鳥。鐵鍬刃口隻陷進去半寸,帶出的土塊幹硬得像塊磚,摔在地上碎成齏粉,連點濕痕都沒有。
老張扛著鋤頭趕來,粗布巾裹著的額頭還在冒汗:“大人,這地硬得跟鐵板似的,怕是得用鎬頭。” 他掄起鋤頭往下砸,“當” 的一聲,鋤頭彈得老高,震得他虎口發麻,土麵上隻留下個淺淺的白印。
李傑沒說話,隻是調出係統裏的【土壤結構分析圖】。黃色的沙土層厚達一丈,下麵是褐色的黏土層,再往下才可能有含水層。“先用鎬頭鬆土,再用鐵鍬挖。” 他給每個人分配了區域,“今天爭取挖到一丈,碰到濕土就喊停。”
獄卒們輪流上陣,鎬頭起落的 “砰砰” 聲在清晨的禁苑回蕩。
“挖到石頭了!” 老李突然喊了一聲,鐵鍬碰到個硬東西,發出 “叮當” 的脆響。眾人圍過去,隻見土裏埋著塊磨盤大的青石,表麵還留著人工鑿過的痕跡 —— 這是前朝修建禁苑時沒清理幹淨的地基石。
李傑蹲下身,用手扒開石頭周圍的幹土:“繞著石頭挖,把它留中間當井壁的支撐。” 他指揮著調整挖掘方向,石頭的存在讓原本就艱難的工程更添阻礙,進度慢了大半。
日頭偏西時,井深終於夠到一丈。老李用桶往下吊了吊,桶底隻沾了層潮土,連水珠都沒聚起。他把土捧起來捏了捏,土塊在掌心散成粉末:“還是幹的! 這破地底下怕是壓根沒水!”
李傑摸了摸井壁,指尖能感受到一絲微弱的潮氣,比地麵的土稍潤些。係統麵板的濕度數值跳到了 “15”,雖然依舊很低,卻證明方向沒錯。“明天繼續挖,挖到兩丈再說。” 他望著井口投下的陽光,光束裏的塵埃像無數焦躁的小蟲,“夜裏輪流守著,別讓東宮的人來搗亂。”
第二日的挖掘更艱難。黏土層比沙土層堅硬,鎬頭下去隻能啃下一小塊,鐵鍬帶上來的土沉甸甸的,卻依舊不見水跡。老張的肩周炎犯了,胳膊抬到一半就疼得直咧嘴,卻咬著牙不肯歇,說 “多挖一鍁就多一分希望”。
午後,井裏突然傳來小王的驚呼:“有水! 這裏滲出水了!” 眾人連忙湊到井口,隻見黏土層的縫隙裏滲出細細的水絲,像幾根銀線,順著井壁往下淌,在井底積成個拳頭大的水窪。
“真的有水!” 老張激動得直搓手,連忙讓人取來陶甕接水。可水滲得太慢,半天才接滿小半甕,渾黃的泥水帶著股土腥味,沉澱後隻剩淺淺一層清水。
“這不夠啊。” 小王捧著水甕,臉垮了下來,“這點水連半排苗都澆不完。”
李傑卻鬆了口氣,至少證明這裏確實有水源。“繼續挖,黏土層的滲水慢,挖到下麵的沙礫層就好了。” 他讓獄卒們輪換著下井挖掘,用藤筐往上運土,井壁用竹片加固,防止坍塌。
第二日收工時,井深達到兩丈。井底的水窪大了些,能積到腳踝深,卻依舊渾濁不堪,透著股鐵鏽味。係統麵板顯示濕度 “20”,【含水層預測】的圖標閃爍著紅光,提示 “距離目標含水層還有五尺”。
第三日天剛亮,老李就第一個下了井。他踩著竹梯往下爬,井壁的竹片被露水打濕,滑得差點讓他摔下去。“下麵的土越來越硬了!” 他在井底喊,鎬頭下去隻留下個白印,“好像有石頭!”
李傑趴在井口往下看,陽光透過井口照進井底,能看到老李手裏的鎬頭正對著塊灰黑色的東西。“用鐵鍬敲敲,看是不是岩層。” 他的心提了起來,岩層意味著挖掘的終點。
鐵鍬敲在上麵,發出 “當當” 的脆響,像敲在鐵塊上。老李用手扒開周圍的土,一塊平整的岩層露出全貌,表麵光滑得像被打磨過,延伸向四周,看不到邊緣。
“是岩層! 挖不動了!” 老李的聲音帶著哭腔,鎬頭往岩層上一砸,火星四濺,卻隻留下個淺淺的坑。
井口的眾人都沉默了。三天的辛苦,從早到晚的掄鎬揮鍬,手掌磨破了,肩膀累垮了,換來的卻是三丈深的幹井,井底那點泥水連解渴都不夠,更別說澆苗田了。
“這破地,連水都藏得這麽深!” 老張一屁股坐在井邊,手裏的鋤頭 “哐當” 落地,木柄在石頭上磕出個缺口,“俺算是看透了,李承乾那狗東西就是算準了咱們挖不出水,才敢放這屁話!”
李傑站在井邊,望著井底那片小小的陰影,心裏像壓了塊石頭。係統麵板的【含水層預測】已經變成灰色,提示 “目標區域為岩層結構,無淺層地下水”。他錯估了禁苑的地質結構,這裏的岩層比預想的淺了近一丈,想要繼續挖,必須用更專業的工具,而這在大唐的禁苑裏,根本不可能實現。
“把挖出來的土填回去一半,” 他突然開口,聲音有些沙啞,“留半截井當滲水井,能積多少露水算多少。” 這是無奈之舉,卻也是目前唯一能做的,至少能收集些夜間的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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獄卒們默默地照做,填土的動作無精打采,像群泄了氣的皮球。老李從井裏爬上來,滿身的泥水印,頭發上還沾著岩屑,看見李傑就低下了頭,想說什麽又咽了回去。
回到苗田,眼前的景象讓人心頭發緊。水培槽裏的水隻剩下薄薄一層,清澈得能看見槽底的陶片,陽光照在上麵,折射出刺眼的光。最嚴重的幾排槽子已經完全幹涸,胡椒苗的卷須像曬焦的麻繩,緊緊纏在竹架上,扯都扯不開。
“花…… 花掉了。” 小王指著株掛果最多的苗,原本簇擁的白色花序掉了一地,隻剩幾朵蔫花掛在枝頭,風一吹就晃晃悠悠地往下落,“結的小果子也在縮……”
李傑走過去,輕輕碰了碰極小的青果。果子比昨日又小了圈,果皮上的皺紋更深,像顆脫水的橄欖。他摘下顆放在手心,重量輕得幾乎感覺不到,仿佛下一秒就會變成粉末。
“把掉下來的花收集起來,” 他低聲說,“說不定能做些香料,也算沒白瞎。” 這話更像是在安慰自己,那些細小的花瓣,哪能和即將成熟的果實相比。
日頭最毒的時候,連護城河的過濾池都快見底了。小王守在池邊,用瓢一點一點往水罐裏舀,動作慢得像在數水滴。“大人,護城河的水也快幹了,” 他的聲音帶著哭腔,“剛才看岸邊的淤泥,都裂成巴掌大的塊了。”
李傑沒說話,隻是走到移動花架旁,看著那些被寄予厚望的壯苗。
夜裏,棚屋外傳來隱隱的嗚咽聲,像受傷的野獸在哭。李傑披衣出去,月光下看到個佝僂的身影蹲在苗田邊,手裏拿著個空水囊,正用袖子偷偷抹臉 —— 是老李。
“李叔,咋了?” 李傑走過去,才發現老李麵前的幾株苗根旁,有圈濕潤的泥土,明顯是剛澆過水的。
老李嚇了一跳,慌忙把水囊藏身後,袖子擦過臉,反而把淚痕抹得更明顯:“沒…… 沒啥,俺就是看看苗。” 他的聲音哽咽著,“俺想著…… 把俺那份水省下來,說不定能救活這幾株,可…… 可根本沒用……”
李傑的心像被針紮了下。禁苑的飲水是定量分配的,每人每天隻有一瓢水,老李肯定是把自己的救命水省下來澆苗了,卻隻是杯水車薪,連最耐旱的苗都救不活。
“水是喝的,不是澆苗的。” 李傑的聲音有些發緊,從懷裏掏出自己的水囊遞過去,“拿著,明天還有力氣幹活。”
老李死活不肯接,手在胸前擺得像撥浪鼓:“大人的水留著,您是主事的,不能倒下!” 他指著那些卷葉的苗,眼淚又湧了出來,“俺就是心疼這些苗,從發芽到掛果,看著它們長大,跟自家娃似的,就這麽…… 就這麽枯了……”
嗚咽聲驚動了其他人,老張和小王也走了出來,看著眼前的景象,誰都沒說話。月光灑在幹涸的水培槽上,泛著慘白的光,胡椒苗的影子在地上扭曲著,像些絕望的手勢。
“明天…… 去求求武才人吧。” 老張突然開口,煙袋鍋在手裏轉得飛快,“她路子廣,說不定能弄到水。”
李傑搖搖頭,望著香露坊的方向。那裏的燈火已經熄滅,武媚娘就算有辦法,也不可能在東宮的眼皮底下送水進來,弄不好還會引火燒身。“不用,” 他把水囊硬塞進老李手裏,“天無絕人之路,總會有辦法的。”
話雖如此,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 “辦法” 在哪裏。挖井不成,護城河幹涸,東宮的水壩紋絲不動,陛下忙於戰事無暇他顧,武媚娘又愛莫能助,所有的路似乎都被堵死了。
回到棚屋,李傑躺在鋪著幹草的地鋪上,輾轉難眠。係統麵板的【胡椒苗存活預測】從三天前的 “80” 降到了 “30”,紅色的警告線刺眼得很。他想起穿越前在農科院的抗旱實驗室,那裏有精準的滴灌係統,有各種保水劑,可在這裏,他隻有一雙手和一群同樣絕望的獄卒。
窗外的風突然大了些,吹得棚屋的茅草頂 “沙沙” 作響。李傑坐起身,隱約聽到苗田傳來 “劈啪” 的輕響 —— 那是胡椒葉因極度幹旱而開裂的聲音。他走到門口,月光下,成片的胡椒苗像被抽走了靈魂,蔫頭耷腦地伏在竹架上,曾經象征希望的綠色,如今隻剩下絕望的枯黃。
老李還蹲在苗田邊,手裏的空水囊被捏得變了形。他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長,像根孤獨的稻草,在幹旱的土地上搖搖欲墜。
李傑知道,這是最艱難的時刻。挖井不成的困境像口三丈深的幹井,將他們所有人困在其中,看不到出路。但他沒有放棄,手指在係統麵板上滑動,尋找任何可能被忽略的信息,哪怕隻有一絲希望,他也要抓住 —— 因為他是李傑,是帶著現代農業知識穿越而來的農科院高材生,他不能讓這些胡椒苗,在離成功隻有一步之遙的地方,枯死在這片幹涸的土地上。
夜色更深了,禁苑的苗田在月光下沉默著,像在等待一個未知的結局。而三丈深的幹井裏,凝結的露水正順著井壁緩緩滴落,在井底積成小小的水窪,微弱,卻依舊閃爍著光。天還沒亮透,李傑就踩著露水走到苗田東側的窪地。係統麵板在眼前展開,【土壤濕度感應】的綠色光點在這片區域閃爍得最密集,數值顯示 “12”,雖然依舊幹旱,卻比周圍高出三個百分點。他用腳在地上劃出個圓圈,圈裏的狗尾草比別處多活了兩片葉子,草葉上還掛著昨夜僅存的露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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