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胡椒園的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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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農寺的菜園在初夏的陽光下泛著勃勃生機,新翻的泥土被曬得微微發燙,帶著濕潤的腥氣,混著黃瓜藤、茄子花和各種香草的清香在空氣中彌漫,深吸一口,仿佛能嚐到泥土裏蘊藏的清甜。菜園被整齊地劃分成數十塊田壟,每塊田壟前都插著木牌,上麵用炭筆寫著作物名稱和栽種日期。東邊的番茄藤已經爬上了竹架,綴著青綠色的小果子,像一串串翡翠珠子;西邊的黃瓜架下,幾個嫩黃的花朵正迎著陽光綻放,蝴蝶在花叢中翩翩起舞。
李傑蹲在胡椒苗田埂邊,指尖輕輕拂過剛抽出的嫩綠色新葉,葉片上的絨毛蹭過皮膚,帶來一陣微癢的觸感。這是他用改良過的育種技術培育出的新苗,比尋常胡椒苗矮壯許多,莖稈呈深紫色,葉片比尋常胡椒更厚實,葉脈清晰如翡翠雕琢,在陽光下透著瑩潤的光澤。他仔細觀察著葉片的生長情況,時不時用隨身攜帶的小鏟子撥開根部的泥土,查看根係的發育。
他身前的陶製水壺正緩緩傾斜,壺嘴流出的清水像一條細線,順著壟溝漫過土壤,滋潤著每一株幼苗的根部。水珠在葉尖滾動,折射出細碎的彩虹,像撒在綠毯上的寶石。旁邊的木牌上用炭筆寫著 “貞觀二十三年五月初育”,字跡力透木背,筆畫間還能看出書寫時的用力 —— 這是他穿越到大唐的第三個年頭,從最初在長安西市擺地攤賣胡椒,被人當作騙子驅趕,到如今執掌司農寺工坊,成為陛下器重的技術人才,這些帶著家鄉印記的作物,早已成了他與這個時代最緊密的聯係。
“大人。” 老張的聲音從田埂那頭傳來,帶著不同尋常的低沉,打破了菜園的寧靜。這位在司農寺幹了四十年的老隸役,頭發已經花白,臉上布滿了皺紋,此刻手裏捧著個牛皮卷宗,腳步踉蹌地穿過茄子地,深藍色的公服下擺沾了不少泥點,褲腿還被茄子的刺勾出了幾個小洞。他平日裏總是樂嗬嗬的,見誰都笑著打招呼,眼角的皺紋裏仿佛都藏著笑,可今天,那皺紋卻擰成了疙瘩,像被揉皺的紙,臉上的表情凝重得能滴出水來。
李傑直起身,腰間的皂角香囊隨著動作晃了晃,散出清冽的香氣,那是他親手做的,裏麵除了皂角,還加了些曬幹的薄荷碎。“張老哥,” 他笑著揚了揚手裏的水壺,陽光照在他臉上,映出爽朗的笑容,“你看這苗,新葉比上次又寬了半指,葉脈也更清晰了,再過三個月就能試收了。到時候給你留些最上等的,讓你家老婆子泡水喝,解膩。”
老張卻沒接話,隻是走到李傑麵前,把卷宗往他手裏一遞,喉結上下滾動了兩下,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大人,您…… 您還是自己看吧。” 卷宗封麵的 “刑部密檔” 四個字用朱砂寫就,字體方正,透著一股威嚴,像滴在牛皮上的血,刺得人眼睛生疼。卷宗用一根粗麻繩係著,繩結打得很緊,顯然是重要文件。
李傑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塊巨石砸中,手指觸到卷宗粗糙的牛皮封麵時,竟有些發顫。他記得上個月紇幹承基被抓時,刑部送來的涉案人員卷宗也是這樣的裝幀,這樣的朱砂字跡。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著內心的不安,解開係著的麻繩,繩子摩擦牛皮發出 “沙沙” 的聲響,在寂靜的菜園裏顯得格外清晰。他抽出裏麵的紙頁,紙張是上好的宣紙,墨跡還帶著新印的潮氣,散發著淡淡的墨香,可最上麵一行名字卻讓他瞳孔驟縮,呼吸瞬間停滯。
“王順…… 前司農寺主簿。”
水壺 “啪” 地掉在地上,壺嘴磕在堅硬的田埂上,發出一聲脆響,壺身裂開一道縫。清水從裂縫裏汩汩流出,在泥土裏漫開,打濕了他的皂靴,可他卻渾然不覺。王順?那個總愛穿著洗得發白的青色襴衫,袖口磨得發亮,笑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的同窗?那個在他剛開墾胡椒園,被其他官吏嘲笑 “癡心妄想” 時,偷偷送來一馬車腐熟羊糞的王順?
記憶像潮水般湧來,帶著泥土的芬芳和陽光的溫度:去年深秋,天氣已經轉涼,他正對著一堆土壤樣本發愁 —— 大唐的農具簡陋,根本測不出土壤的酸堿度,沒法精準調配肥料,培育的幾批胡椒苗都長勢不佳。王順抱著一摞竹簡找到他,竹簡上是他抄錄的《泛勝之書》《四民月令》等農書裏關於土壤辨識的內容。他蹲在田埂上,用炭筆在地上畫著各種土壤的樣子,耐心地教他看土壤的顏色辨肥瘦,捏土塊測幹濕。“你看這黃土,捏起來能成團,掉地上能散開,不粘手,就是最適合胡椒的‘油沙土’。” 當時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疊在一起,王順指尖的炭灰蹭在鼻尖上,像隻花臉貓,自己卻渾然不知,還在興致勃勃地講著如何改良土壤。
“他怎麽會……” 李傑的聲音發緊,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喉嚨,幹澀得厲害。王順去年因為母親病重,咳得整晚睡不著覺,急需用錢醫治,才辭了司農寺的差事回了渭南老家。他臨走前,李傑還塞給了他五十貫錢,讓他好好給母親治病,怎麽會突然出現在刑部的涉案名單上?他顫抖著翻到下一頁,紙上的墨跡在眼前漸漸模糊,他用力眨了眨眼,才看清上麵的內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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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順,貞觀二十三年正月,受東宮所托,為東宮別苑修灌溉渠,工期半月,收太子李承乾銀十貫。按律,屬資助謀逆從犯,擬判流放三千裏,家產充公。”
“十貫錢?” 李傑猛地將卷宗拍在田埂上,力道之大,震得旁邊的辣椒苗都晃了晃,幾片葉子落了下來。十貫錢,不過是他工坊三天的皂角采購費,王順怎麽會為這點錢搭上自己?他想起王順母親咳得直不起腰的樣子,想起他辭行時通紅的眼眶和那句 “等娘好利索了就回來,還跟李兄一起種胡椒”,那眼神裏分明隻有對親人的牽掛和對未來的期盼,沒有半分貪念和野心。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他喃喃自語,腦袋裏一片混亂,像是有無數隻蜜蜂在嗡嗡作響。他忽然抓起卷宗就往菜園外走,草鞋踩在水窪裏濺起泥水,褲腿很快就濕透了,“我去找大理寺卿,我要去求情!王順不是那樣的人,這裏麵一定有誤會!” 王順是他在這個時代為數不多能說上話的人,是那個在他用現代技術改良農具,被眾人質疑 “異想天開” 時,不僅不嘲笑,反而幫他畫圖樣、找材料的人。他不能眼睜睜看著這樣的人被卷進謀逆案,毀了一生。
“大人!” 老張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像鐵鉗,指甲都快要嵌進他的肉裏。老隸役的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手背的青筋像蚯蚓般凸起,暴露在粗糙的皮膚下,“您不能去啊!萬萬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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