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碗沿的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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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東宮那邊出事了”
萬曆:“又怎麽了”
田義見他臉色青白交錯,半晌不語,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
“陛下,太子病了”
萬曆皇帝猛地回過神,胸口劇烈起伏:“先是皇孫,再是太子?”
他不能再無視了!至少,不能再完全無視!
“傳旨……”他的聲音幹澀沙啞,“令太醫院竭盡全力,務必治好太子!用最好的藥!缺什麽,直接從內帑支取!”
“再傳旨錦衣衛指揮僉事郭維城……”萬曆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令他……嚴密巡查皇城內外,尤其是東宮左近,若有任何宵小之輩趁機散布流言、圖謀不軌,即刻鎖拿,嚴懲不貸!”
“還有……”他頓了頓,目光閃爍,“讓郭維城……暗中查探,近日京師可有任何……異常之人、異常之事,尤其是與讖語相關的,速速報朕!”
“奴才遵旨!”田義心頭一凜,連忙叩首領命,匆匆退下。
萬曆皇帝獨自坐在空曠的大殿裏,看著窗外已然恢複正常的天空,卻覺得那陽光格外刺眼,仿佛照見他內心最深處的惶恐與不安。
皇帝的旨意以最快的速度傳達到東宮和錦衣衛。
當宣旨太監朗聲讀出皇帝關切太子病情、特賜珍貴藥材並從內帑支取費用的旨意時,整個東宮都驚呆了!
郭氏難以置信地接過旨意,手指微微顫抖。陛下……竟然過問了?還動用了內帑?!這是多少年未有之事!
她猛地看向被奶娘抱在懷裏、似乎因為哭喊耗盡力氣而昏昏欲睡的朱徵妲,心中駭浪滔天!難道……又是妲兒那些“胡話”起了作用?!
王才人更是喜極而泣,仿佛看到了太子康複的希望。
客氏站在人群中,低垂著頭,臉色變幻不定,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
緊接著,郭維城率領錦衣衛緹騎進駐東宮外圍,“加強護衛”的消息傳來,更是讓所有人心頭一緊。這既是保護,也是監視!皇帝的目光,真正地、實質性地投注到了這片多年被忽視的宮苑!
郭維城親自入宮見郭氏,父女二人在密室中談了許久。出來後,郭維城的臉色無比凝重,他看向朱徵妲的目光,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複雜情緒——有驚疑,有審視,更有一種沉甸甸的、仿佛被無形之力推著走的決絕。
皇帝的旨意和錦衣衛的動向,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在整個紫禁城引起了連鎖反應。
原本因為皇帝漠視遼東局勢而失望的官員們,驚訝地發現皇帝似乎又以另一種方式做出了反應——他加強了對太子的關注和保障!雖然動機成謎,但這無疑是一個積極的信號!尤其是太子一係的官員,如同被打了一劑強心針。
而鄭貴妃一黨則驚疑不定,摸不清皇帝的真實意圖,暫時不敢再有明顯動作。
那些隱藏在暗處、試圖對東宮子嗣下黑手的力量,更是被錦衣衛的突然介入狠狠震懾,不得不再次龜縮起來,蟄伏更深。
東宮,暫時獲得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由皇帝疑懼和“孩童讖語”共同構築的、脆弱而詭異的保護罩。
朱徵妲“昏睡”了一整日。
無人知道,在那副稚嫩疲憊的軀殼下,一個來自未來的靈魂正在瘋狂地計算和思考。
她兵行險著,終於撬動了萬曆皇帝那冰封的意誌,為病中的太子父親爭取到了一線生機,也為東宮贏得了寶貴的時間。
但她知道,這隻是開始。
太子的病情依舊很重, 萬曆的關注虛無縹緲,隨時可能消失。 客氏,鄭貴妃等人的惡意隻是被暫時壓製,並未消除。 遼東的戰火仍在燃燒,大明的根基正在被腐蝕。
下一步,該如何利用這短暫的喘息之機? 如何將皇帝的“關注”轉化為更實質性的保護?
夜色深沉,朱徵妲在郭氏疲憊的守護下,緩緩睜開了眼睛。
目光清亮,毫無睡意。
太子朱常洛的病榻,成了東宮新的、令人窒息的中心。
起初,真的隻是一場看似尋常的風寒。咳嗽,發熱,太醫請脈,開了疏風散寒的方子。依著皇帝的特旨,用的都是上好的藥材。按理說,靜養幾日便該好轉。
然而,湯藥一碗碗灌下去,太子的病情非但未見起色,反而急轉直下。高熱退了又起,反複無常,人迅速消瘦下去,精神愈發萎靡。更可怕的是,近日開始出現了上吐下瀉的症狀,整個人幾乎虛脫,纏綿病榻,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太醫院增派了人手,幾位院判、禦醫輪流值守,方子換了又換,從傷寒論到溫病條辨,用藥愈發凶猛珍貴,人參、附子如同不要錢般往裏填,太子的病情卻如同撞了邪一般,絲毫不見轉機,反而那嘔吐腹瀉之症愈演愈烈。
東宮上下籠罩在一片絕望的陰雲中。郭氏衣不解帶地守候,眼圈烏黑,神色憔悴到了極點。王才人日日以淚洗麵。連最不懂事的朱由校和朱徽嫙,都被這壓抑的氣氛感染,變得怯怯生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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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上,暗流湧動。太子病重的消息根本無法完全封鎖,各種猜測和流言蜚語悄然傳播。齊楚浙黨暗中竊喜,東林一係則憂心如焚。皇帝的態度也變得曖昧起來,最初的關切在太子久病不愈後,漸漸又變成了習慣性的沉默和拖延,隻是每日循例派人詢問一句,賞些藥材,再無更多實質性的表示。
朱徵妲的心一日日沉下去。曆史的陰影如同冰冷的絞索,正在緩緩收緊。她絕不相信,一場風寒真的能要了一個正當盛年男子的命,即便他常年抑鬱、身體底子稍弱,也絕不至於到此地步!尤其是這上吐下瀉的症狀……這分明是……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她腦中盤旋不去——毒!
不是那種見血封喉的劇毒,而是某種更加陰險的、能拖垮身體、製造病重假象的慢毒!混合在治療風寒的藥物中,或者……下在日常飲食裏?!
她猛地打了個寒顫。必須查!否則太子必死無疑!
可她隻是一個2歲的孩子,如何能接近太子的藥渣、膳食?如何能查看太醫的脈案和藥方?
她將目光投向了郭氏。眼下,隻有郭氏有可能做到這些,並且有動機去查。
但郭氏會信嗎?會冒險嗎?
是夜,朱徵妲又開始“驚悸”。這一次,她不再是含糊的囈語,而是抓著郭氏的衣襟,小臉煞白,眼淚汪汪,用極其恐懼的、斷斷續續的奶音哭訴:
“娘……怕……苦苦的藥……黑黑的……” “爹爹……吐……拉……難受……” “夢裏……白胡子老頭……說……藥不對……吃壞了……” “……碗……好看的碗……有蟲子……”
她的話顛三倒四,夾雜著孩童的恐懼和夢境,但核心意思卻異常清晰——藥有問題!碗有問題!
郭氏原本隻是心疼地安撫她,聽到後麵,臉色驟然變了!
“妲兒!你胡說什麽!”郭氏的聲音帶著驚恐,下意識地想捂住她的嘴。太醫的藥怎會有問題?宮裏的碗筷都是嚴格查驗的!
“沒胡說!”朱徵妲哭得更凶,小身子抖得像風中的落葉,“就是有!白胡子老頭說的!他……他拿著拂塵……指著藥碗……說壞!吃了肚肚痛!爹爹痛!”
她將臉埋進郭氏懷裏,嗚嗚咽咽:“妲兒怕……爹爹不要死……怕……”
孩子的哭聲和話語,像一把把冰冷的錐子,刺穿著郭氏本就緊繃的神經。太醫束手無策,太子病情詭異,陛下態度曖昧,深宮之中陰謀重重……之前妲兒那些“巧合”的言語一次次閃過腦海,還有父親郭維城關於“微不對之物”的調查……
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性,如同毒蛇般鑽入郭氏的心底。
難道……真的有人敢……
她猛地抱緊朱徵妲,全身冰涼,不敢再想下去。
“妲兒乖,不怕,是做夢,是做夢……”郭氏的聲音發抖,與其說是在安撫孩子,不如說是在說服自己。
但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便會瘋狂滋生。
翌日,郭氏的行為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她依舊精心伺候太子湯藥,但對經手的藥碗、羹匙,查看得格外仔細。她甚至借口“殿下嘔吐不止,需查看飲食禁忌”,向太醫索要了近期的藥方副本和飲食記錄。
太醫雖覺詫異,但太子妃憂心夫君,查看藥方也是常情,並未多想,便謄抄了一份給她。
郭氏將自己關在內室,對著那幾張寫滿晦澀藥名的紙,一籌莫展。她不通醫理,根本看不出所以然。
朱徵妲“恰巧”蹭到她身邊,好奇地指著藥方上的字:“娘……看什麽……”
郭氏心煩意亂,隨口道:“是給爹爹治病的方子。”
朱徵妲伸出小手指,在一個出現頻率較高的“茯苓”二字上點了點,又在一個“白術”上點了點,小眉頭皺起來,嘟囔著:“……茯苓……白白……泡水水……見過……”
郭氏一愣。茯苓、白術都是健脾祛濕的常見藥材,妲兒在哪裏見過?
還沒等她細想,朱徵妲的手指又滑到後麵幾劑方子中頻繁出現的“肉豆蔻”、“訶子”上,小臉皺成一團,做出嫌惡的表情:“……這個……味道怪怪……妲兒不喜歡……吃了肚肚不舒服……”
肉豆蔻、訶子!這都是溫中澀腸止瀉的藥!用於治療泄瀉不止!
郭氏的心猛地一跳!太子近日確實泄瀉嚴重,用這些藥是對症的。但……妲兒怎麽會說“吃了肚肚不舒服”?她何時吃過?這些藥並非尋常之物!
一個模糊的念頭劃過腦海,郭氏的手開始顫抖。她猛地想起之前父親密報中提到的,那種能引起慢性虛弱症狀的“微不對之物”……
她立刻起身,找出之前太醫開的、太子服用後效果不佳甚至反應更大的幾副舊方子對比。果然發現,在太子剛開始嘔吐腹瀉時,方子中並未立刻大量使用澀腸之藥,而是以和胃止嘔、健脾利濕為主,但其中幾味藥的用量和配伍,似乎與後來有所不同……
她看不懂醫理,但一種本能的恐懼攫住了她。她立刻讓絕對心腹的宮女,悄悄去查近期東宮小廚房熬藥後丟棄的藥渣,尤其是不同太醫開方前後的藥渣,看看是否有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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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她以“殿下病中脾胃虛弱,需格外精細”為由,親自盯著太子的飲食製作,對所有食材、器皿逐一檢查。
然而,一連兩日,一無所獲。藥渣看起來並無明顯異常,都是按方抓藥。飲食更是看得緊,無機可乘。
太子的病情卻依舊毫無起色,嘔吐腹瀉稍止,又添了心悸盜汗之症,整個人昏昏沉沉,氣息微弱。
就在郭氏快要絕望,以為真是自己多想、太子命該如此之時,朱徵妲又一次“無意”的發現,打破了僵局。
那日,朱徵妲被奶娘抱著在廊下曬太陽,遠遠看見一個麵生的小太監,端著太子喝完藥的空碗從寢殿出來,準備送去清洗。路過一盆盆栽時,那小太監似乎腳下滑了一下,碗裏殘留的一點黑色藥汁濺了幾滴到花盆的泥土裏。
小太監慌慌張張地四下張望,見無人注意,連忙用腳撥了點土蓋住,匆匆走了。
朱徵妲的心卻猛地一跳!
她立刻掙紮著要下地,指著那盆花:“……花……好看……”
奶娘不明所以,隻好抱她過去。
朱徵妲湊到那盆茉莉花前,小手假裝撥弄葉子,眼睛卻死死盯著那幾滴被泥土半掩蓋的藥漬。
隻見那幾滴藥漬周圍的泥土,顏色似乎變得有些……深褐近黑?而且,那幾片不小心被藥汁濺到的茉莉葉子,邊緣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微微發黃打蔫!
這藥……有問題!
朱徵妲強壓下心中的驚駭,假裝被別的東西吸引,讓奶娘抱開了。
當晚,她又開始了“噩夢”。這次,她哭得撕心裂肺,死死抓著郭氏,語無倫次地喊著:
“……花……死了……黑藥藥……” “……爹爹的碗……滑滑……” “……小公公……壞……倒土土……” “……爹爹……喝……花花痛……”
郭氏聽得魂飛魄散!她立刻聯想到白日妲兒非要去看那盆花的異常舉動!
她再也坐不住了!連夜秘密喚來那個絕對忠誠的老嬤嬤,讓她不惜任何代價,去取那盆茉莉花根部的泥土!並設法收集今日太子藥碗的殘留!
老嬤嬤心驚肉跳地領命而去。
與此同時,朱徵妲躺在榻上,心跳如鼓。她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剩下的,隻能寄希望於郭氏的決斷和郭維城的手段。
翌日,郭維城被郭氏以“娘家送了些老參給太子補身”為由請入東宮。
密室內,郭氏將收集到的泥土和費盡心機從清洗前藥碗上刮下的一點殘留物,連同自己的猜測和朱徵妲的“噩夢”,盡數告知。
郭維城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他拿起那點泥土和藥漬殘留,湊近鼻尖仔細聞了聞,又用手指撚開,眼神銳利如鷹。
“娘娘,”他聲音低沉得可怕,“此事非同小可!臣需立刻將這些送出宮,找絕對信得過的、口風極緊的老刑名和退下來的老太醫查驗!”
“父親!務必小心!若真有人下毒,其背後……”郭氏的聲音都在發抖。
“臣明白。”郭維城眼中閃過一絲狠戾,“若真如此,便是捅破了天,臣也要揪出這魑魅魍魎!”
他將那點致命的“證據”小心翼翼收入特製的容器,如同捧著點燃引線的炸藥,匆匆離去。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東宮表麵平靜,內裏卻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
朱徵妲度日如年,每一次太醫診脈,每一次湯藥端來,都讓她心驚肉跳。郭氏更是如同驚弓之鳥,對太子的所有入口之物檢查得近乎偏執,甚至幾次與前來診視的太醫發生爭執,堅持要調整藥方,減少某些藥材的用量。
太醫們怨聲載道,隻覺得太子妃是因憂生瘋,不可理喻。
兩日後,郭維城再次秘密入宮。他帶來的消息,讓郭氏幾乎癱軟在地。
經宮外高人反複查驗,那泥土和藥漬殘留中,除了應有的藥材成分外,還混有一種極其微量、卻毒性陰損的礦物粉末——此物無色無味,難以察覺,少量服用會損傷脾胃,令人嘔吐腹瀉,纏綿病榻,若長期或加重服用,則會耗竭元氣,直至心脈衰竭而亡!更陰毒的是,其症狀與重症傷寒脾胃衰敗之症極其相似,極易混淆!
但宮外高人並不知下毒手法。
太子並非風寒不愈,而是中了慢毒!有人要讓他死得“合情合理”!
郭氏渾身冰冷,牙齒咯咯作響,巨大的憤怒和後怕席卷了她。
“父親!我們……”
“娘娘噤聲!”郭維城眼神冰冷,示意她冷靜,“敵暗我明,此刻絕不能打草驚蛇!陛下那邊……情況複雜,未必全然可信。當務之急,是保住殿下性命!”
他壓低了聲音,快速道:“臣已設法找到一位絕對可靠、已致仕隱居的沈老太醫,他精於此道,且口風極緊。這是他根據殿下症狀和那毒物特性,悄悄擬出的解毒調理方子,以及飲食禁忌。您必須想辦法,讓殿下用上此方,並嚴格避開那毒物!”
他塞給郭氏一張薄薄的紙,上麵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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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氏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緊緊攥住那張紙。
這日,郭氏來看望朱徵妲時,見她正對著一碗湯發呆,小眉頭皺得緊緊的。
“妲姐兒怎麽了?湯不合胃口?”郭氏柔聲問道。
朱徵妲抬起頭,一雙大眼裏盛滿了與年齡不符的憂慮:“娘親,妲妲怕怕。”
郭氏在她身邊坐下:“妲姐兒怕什麽?”
“怕壞人下毒藥。”朱徵妲指著湯碗,“白胡子老爺爺說,壞人會把藥粉抹在碗邊上,遇熱就化了,查不出來。”
郭氏神色一凜:“老爺爺真這麽說了?”
朱徵妲重重點頭:“老爺爺還說,吃了這種毒藥,會肚子疼疼,沒力氣,慢慢死掉。太醫查不出來,以為是身子虛。”
這話如同驚雷在郭氏耳邊炸響。她猛地想起近來宮中確實有幾個小太監和小宮女莫名其妙地“體虛而亡”,太醫都查不出原因。若真如妲姐兒夢中老爺爺所說...
“老爺爺還說,”朱徵妲趁熱打鐵,“要讓信得過的人專門管碗筷,每次用前都要用熱水燙過,最好用銀針試毒。”
郭氏當即召來王安,將朱徵妲的“夢境”轉述給他。王安聽後神色凝重,立即著手安排。
很快,東宮的餐具管理發生了微妙變化。太子妃這邊的餐具由李姑姑親自負責,王才人那邊的則由張宮人掌管。所有餐具使用前必須經過沸水燙洗,並用特製的銀針試毒。
朱徵妲還不放心,她又“突發奇想”,建議在餐具燙洗後,再用幹淨的白布擦拭內壁,若有毒藥殘留,白布會變色。
這個方法是朱徵妲前世做醫學編輯時學到的,某些重金屬毒物即使溶於水,也會在布上留下痕跡。
李姑姑和張宮人起初不以為意,但礙於小帝姬的堅持,還是照做了。誰知第三天,張宮人就在朱由學常用的一個小碗上發現了問題——白布擦拭後,竟然出現了淡淡的灰黑色痕跡。
張宮人大驚失色,立即稟報王才人和太子妃。經太醫查驗,碗沿上確實塗有一種罕見的毒藥,遇熱即溶,無色無味,長期使用會導致脾胃衰敗,最終虛弱而死。
東宮頓時嘩然。太子妃震怒,下令徹查,最終揪出了一個被鄭貴妃收買的廚娘。那廚娘招認,自己受命重點對付王才人所生的子女,因為他們是太子的血脈,若夭折將對太子造成沉重打擊。
經此一事,李姑姑和張宮人對朱徵妲的“夢境”深信不疑,更加嚴格地把關餐具和飲食。
朱徵妲卻知道,危機遠未解除。
她開始更加密切地關注弟弟妹妹的狀況。朱由學已經兩歲,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但近來卻常常精神不振,食欲欠佳;朱徵嫙才一歲,體弱多病,時常啼哭不止。
朱徵妲記得前世看過資料,明代宮廷中嬰幼兒死亡率極高,除了醫療條件有限外,陰謀暗害也是重要原因。
那日,她看見乳母正要喂朱徵嫙吃一碗米糊,突然“哇”地一聲哭起來:“嫙妹妹不吃!有毒毒!”
乳母嚇了一跳,連忙放下碗:“妲姐兒別胡說,這米糊是奴婢親手做的,怎麽會有毒?”
朱徵妲不依不饒,堅持要李姑姑來檢查。李姑姑如今對小帝姬的“直覺”不敢怠慢,仔細查驗後,果然在喂勺的柄部發現了微量的毒藥殘留——下毒者真是無孔不入!
王才人聞訊趕來,抱著朱徵嫙後怕不已。從此她對朱徵妲更加信任,幾乎言聽計從。
朱徵妲趁機提出更多建議:“王娘娘,嫙妹妹體弱,應該多曬太陽,增強抵抗力。”這是現代育兒常識,但在明代宮廷,幼兒多被養在深閨,少見天日。
王才人將信將疑,但鑒於朱徵妲之前的“先知”,還是試著每天帶朱徵嫙在庭院中曬太陽半刻鍾。果然,不過旬日,朱徵嫙的臉色就紅潤了許多,啼哭也減少了。
朱由學的問題更複雜些。他食欲不振,體虛多病,朱徵妲懷疑是長期微量中毒導致的脾胃損傷。
她“夢”見白胡子老爺爺說:“脾胃乃後天之本,脾胃傷則百病生。當以溫和藥食慢慢調理。”
於是,在王才人麵前,朱徵妲“突發奇想”:“學弟弟應該吃山藥粥,妲妲肚肚痛痛時,吃山藥粥就好了。”
山藥健脾益胃,確實是調理脾胃的佳品。王才人命人每日為朱由學準備山藥粥,並輔以其他藥膳調理。慢慢地,朱由學的食欲改善了,精神也好了許多。
朱徵妲還注意到,東宮的孩子們普遍維生素攝入不足,尤其是維生素d,導致骨骼發育不良。她於是建議多給孩子們吃蛋黃、動物肝髒等食物,並繼續堅持戶外活動。
這些措施看似簡單,卻在不知不覺中改善了孩子們的健康狀況。
然而,朱徵妲的種種行為,也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
客氏表麵上對朱徵妲更加親熱,時常送來些小點心小玩具,但朱徵妲總能從她眼中看到一絲探究與警惕。西李更是幾次三番試圖套話,想知道“白胡子老爺爺”還說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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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危險的一次,西李故意在朱常洛麵前誇讚朱徵妲:“妲姐兒真是個小福星,自從她做了那些夢,東宮避開了不少禍事呢。也不知是哪路神仙托夢,真是神奇。”
這話看似誇獎,實則暗指朱徵妲有古怪。幸虧郭氏及時解圍:“孩童夢境,何足為奇。不過是巧合罷了,妹妹莫要誇大。”
朱常洛雖然沒說什麽,但看朱徵妲的眼神多了幾分深思。
朱徵妲知道,自己必須更加小心。她開始刻意表現得像個普通孩童,有時會說些幼稚的話,做些天真的事,以掩蓋自己的異常。
同時,她繼續借助“白胡子老爺爺”這個保護傘,暗中保護她在意的人。
那日,她“夢”見老爺爺說:“東李姑姑心善,當有善報;趙選侍膽小,需人庇護。”
於是她在郭氏麵前多次表示喜歡東李和趙選侍,說她們“溫柔”、“好看”。郭氏本就對東李的溫和低調有好感,對趙選侍的處境也頗為同情,便時常召她們來說話,無形中提升了她們在東宮的地位。
西李對此頗為不滿,但又不敢明目張膽地反對,隻能暗中生氣。
朱徵妲還時常“念叨”外祖和舅舅,郭氏思家心切,便經常召母親和弟媳入宮相見。郭振明夫人是個精明能幹的,入宮幾次就看出了東宮的緊張氣氛,回去後便讓郭振明加強了與東宮的聯係,暗中保護太子妃和小帝姬。
在東宮嚴密的防範下,再沒有發生中毒事件。朱由學和朱徵嫙的身體也一天天好轉,王才人臉上的笑容明顯多了起來。
然而朱徵妲不敢有絲毫鬆懈。她知道,暗中的敵人不會輕易放棄,更大的風暴可能正在醞釀。
一天夜裏,她又做了個“夢”,夢見白胡子老爺爺搖頭歎息:“禍起蕭牆,防不勝防。唯有凝心聚力,方能渡過難關。”
次日清晨,朱徵妲將這個夢告訴了郭氏。郭氏沉思良久,終於下定決心般說道:“是時候整頓東宮了。”
朱徵妲依偎在郭氏懷中,心中稍安。有了太子妃的支持,她保護東宮的計劃又進了一步。
窗外陽光明媚,但朱徵妲知道,在這座深宮之中,陽光照不到的角落,永遠藏著不為人知的陰謀。
而她,這個擁有八十六歲靈魂的兩歲帝姬,將繼續用她的方式,守護這片小小的天地。
接下來的日子,東宮上演了一場無聲的戰爭。
郭氏以“民間偏方”、“娘家尋來的秘法”為借口,強行要求太醫在方中加入幾位看似普通、實則能中和那礦物毒性、調理脾胃的藥材如綠豆甘草金銀花等),並嚴格控製肉豆蔻等溫澀藥物的用量。對於太醫的反對,她寸步不讓,甚至不惜搬出“若殿下有何不測,爾等誰能承擔”的重話。
同時,她以太子脾胃虛弱為由,親自監督小廚房,所有飲食極盡清淡,所用器皿全部更換,並由她的心腹李姑姑和娘家派來的懂藥理的丫鬟兩人負責,兩人分工明確,煎藥,送藥都在眼皮子底下,絕不離開視線。尤其是煎藥的缽,更是反複清洗,而盛藥的碗按照朱徵妲的方法給用具消毒並用幹淨白布擦拭無問題後再盛藥入湯碗。中途不借他人之手,一切都在眼皮底子下進行。
這一切進行得極其艱難,充滿了與太醫的爭執、與宮內固有流程的對抗以及來自暗處可能的窺探。郭氏幾乎耗盡了所有心力,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
朱徵妲則時刻緊繃著神經,利用一切機會,觀察著東宮所有人的動向,尤其是客氏和那些有機會接觸藥膳的宮人。她幾次“無意”地打翻或弄髒可疑的器皿,纏著郭氏問哪些東西“相克”,變相地提醒著注意事項。
奇跡般的,在郭氏近乎偏執的堅持和那張隱秘方子的作用下,太子朱常洛的病情,竟然真的出現了轉折!
持續了多日的上吐下瀉首先開始減緩,雖然人依舊虛弱,但不再像之前那樣吃什麽吐什麽。高熱也漸漸退去,轉為低熱。雖然依舊昏睡的時間多,但醒來時眼神清明了一些,甚至能勉強進些薄粥了。
太醫們麵麵相覷,雖然覺得太子妃的“偏方”胡鬧,但太子的病情好轉是不爭的事實,也隻能歸功於“殿下洪福齊天,病情自然轉歸”,順勢調整了方子,更偏向於調理鞏固。
籠罩在東宮上空那層絕望的陰霾,終於透進了一絲微光。
郭氏看著太子終於能安穩睡去,不再被病痛折磨,忍不住喜極而泣。她緊緊抱住朱徵妲,淚水浸濕了女兒的衣襟。
朱徵妲依偎在郭氏懷裏,小手輕輕拍著母親的後背,心裏卻沒有半分輕鬆。
毒源找到了,手法知道了,太子的命暫時搶回來了。
但是,下毒的人是鄭貴妃還是?
對方一次不成,是否會再次下手?會用更隱蔽的方式嗎?
她隻是撕開了陰謀的一角,那巨大的、深不見底的黑暗,依然籠罩著這座東宮,籠罩著大明的未來。
她抬起頭,望向窗外。天色依舊陰沉。
戰鬥,遠未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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