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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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訊漸濃:宮苑籌謀連魯地 漕船待發啟新耕
    萬曆三十六年大年初五,京郊的雪開始化了。簷角的冰棱滴著水,落在東宮庭院的青石板上,積成小小的水窪——倒映著廊下尚未撤去的宮燈,紅的、黃的,晃得人眼暖。朱徵妲蹲在水窪邊,用小石子輕輕劃著,忽然聽見張清芷喊她:“郡主,司農寺徐大人來了,說有京郊試種薯苗的消息!”
    她鞋尖還沾著泥,就往書房跑。剛到門口,就聽見徐光啟的聲音:“……京郊試驗田的苗床已備好,選了三塊向陽地,分別試種聊城的薯種、福建的薯種、還有本地馴化的品種,再過十日就能下種,她小心翼翼地在旁邊插上一根小小的標記杆。徐光啟與朱常洛相視一笑,他們都明白,郡主種下的不隻是一顆薯種,更是一份與民間疾苦共情的初心。”
    一、書房議事:農學堂的最後籌算
    書房裏,朱常洛坐在案前,手裏拿著農學堂的“開課章程”,徐光啟站在一旁,桌上攤著幾張圖紙——是德州、聊城農學堂的布局圖:空廟改的學堂分兩間,外間是“課室”,擺著舊木料做的桌椅;裏間是“農具房”,放著犁、耙、鋤頭;廟外的空地圈起來當“實操田”,按徐光啟的標注,分成“麥田”“薯田”“菜田”,甚至留了一小塊“堆肥區”。
    “徐爺爺!”朱徵妲衝進來,直奔桌前,指著圖紙上的“實操田”,“這塊薯田,是不是要種我從聊城帶回來的薯種?”徐光啟笑著點頭,從袖中取出個小布包:“這是從聊城選的最優薯種,共五十斤——一半留京郊試種,一半送德州、聊城農學堂,每顆都挑過,顆粒飽滿,保準能出芽。”
    朱常洛放下章程,道:“農學堂的師資、物資都齊了,就差‘督學’——得派個懂農務、能鎮住場麵的人去,免得州縣官吏推諉。”徐光啟道:“臣舉薦司農寺的主事周啟元——他去年在天津衛管過屯田,懂農事,性子耿直,去年山東賑災時,他還幫著調過種子,流民都認得他。”
    朱徵妲連忙道:“周主事我認得!在聊城時,他教流民選麥種,說‘麥種要咬著硬、看著亮’,流民都信他!”朱常洛點點頭:“那就定周啟元——讓他正月十五後出發,先去德州,再去聊城,務必盯著農學堂開課,有問題隨時遞信。”
    正說著,小太監進來遞信:“太子殿下,山東李巡撫遞了急折,說臨清的農具已造好,共三百套,就等運河化凍運去農學堂。”徐光啟接過奏折,掃了一眼,笑道:“李長庚辦事果然利索——三百套農具,德州、聊城各一百五十套,夠農學堂師生用了。”
    朱徵妲忽然想起什麽,拉著徐光啟的袖子:“徐爺爺,農學堂要教孩子們認字嗎?流民小姊姊說,她們想認‘麥’‘薯’‘糧’這些字,免得將來分不清種子。”徐光啟從圖紙下抽出本小冊子——是他手寫的“農字課本”,第一頁寫著“一麥二薯三菜,農之本也”,後麵每頁畫著對應的作物,旁邊注著大字,筆畫簡單,方便認讀。
    “這是給農學堂的課本,”徐光啟道,“落第秀才張啟負責教認字,先教農務相關的字,再教簡單的農諺——比如‘春施千擔肥,秋收萬擔糧’,既認字,又記農理。”朱徵妲接過小冊子,翻得嘩嘩響,笑得眼睛彎成月牙:“太好了!我要把這個帶給聊城的小姊姊!”
    二、東宮暖日:草編、年禮與遠念
    正月初十,京城徹底回暖了。東宮庭院的雪化盡,露出青石板下的枯草——小太監們忙著清掃,朱徵妲卻不讓:“留著這些草,等開春能編草編!”她拉著朱由校、朱徵娟,在庭院裏撿枯草,曬幹了搓成草繩,東宮的宮女太監也跟著學,廊下很快堆起幾大捆草繩。
    “郡主,漕幫陳九爺派人來了!”門口的通報聲剛落,漕幫的小漢子就扛著個大麻袋進來,滿頭是汗:“郡主,俺們九爺說,運河邊的冰開始化了,估摸著正月底就能行船——這是俺們漕幫漢子編的草墊,共五十個,給農學堂的桌椅用,坐著不硌屁股。”
    麻袋裏的草墊,是用運河邊的蘆葦編的,厚實,邊緣用紅繩縫了,透著漕幫漢子的實在。朱徵妲拿起一個,放在舊木椅上試了試,軟乎乎的,連忙道:“替我謝九爺!開春後運種子、農具,還要勞煩漕幫的叔叔們。”小漢子咧嘴笑:“郡主放心!九爺說了,農學堂的事,比運皇糧還重要——俺們已把船檢修好了,就等開航!”
    送走漕幫的人,太子妃讓人端來剛蒸好的“春餅”——薄如紙,裹著豆芽、韭菜、肉絲,是京城裏正月裏的時興吃食。朱徵妲捧著春餅,忽然想起聊城的流民:“娘,聊城的百姓開春能吃上春餅嗎?”太子妃摸了摸她的頭:“李大人已讓人給流民發了麥種,開春種麥,秋收了就能磨麵做春餅——說不定明年這個時候,你能在聊城和他們一起吃。”
    朱徵妲咬著春餅,忽然道:“爹爹,我想給聊城的戚將軍寫封信,問問暖幼棚的孩子們過年有沒有新鞋穿。”朱常洛點點頭,讓人取來紙筆。她趴在案上寫,字歪歪扭扭,卻寫得認真:“戚將軍,暖幼棚的小姊姊們編的草燈籠還亮嗎?春開學堂開課,我讓徐爺爺帶農字課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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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清芷在一旁看著,悄悄對太子妃道:“郡主心裏,一半是東宮,一半是山東。”太子妃笑著點頭:“這才好——心裏裝著百姓,將來才能幫著太子擔事。”
    三、京郊試種:薯苗的第一縷綠
    正月十五元宵節剛過,京郊司農寺試驗田就熱鬧起來。徐光啟帶著周啟元、農官、老農,在田裏忙——苗床早已整好,黑土翻得鬆軟,撒了層草木灰;五十斤聊城薯種泡在溫水裏,老農說“泡三天,芽能冒半指長”。
    朱徵妲纏著朱常洛,非要去試種現場。馬車剛到試驗田,就看見徐光啟蹲在苗床邊,手裏拿著棵薯種,對農官說:“薯種要斜著埋,芽朝上,埋深兩指,太淺怕凍,太深出不來。”
    “徐爺爺!”朱徵妲跳下車,跑到苗床邊。老農見了她,笑著遞來顆泡好的薯種:“郡主,您試試——就按徐大人說的,斜著埋。”她小心翼翼接過薯種,手心都出汗了,學著老農的樣子,在苗床挖個小坑,把薯種放進去,再用土輕輕蓋好,還拍了拍:“要好好長呀,長出芽來,好叫聊城的流民種。”
    徐光啟道:“這苗床要蓋層稻草,保溫度,還要每天澆水——派兩個老農在這守著,記錄發芽情況,一天記一次,什麽時候冒芽、什麽時候長葉,都要寫清楚,將來給農學堂當教材。”周啟元在一旁記著,手裏的冊子寫得密密麻麻:“徐大人放心,下官定盯緊了——等下種完,下官就去準備行裝,正月底準時去山東。”
    朱常洛站在田埂上,望著忙碌的眾人,對身邊的徐光啟道:“農學堂是小事,卻是安民的大事——流民學會種地,能自己養活自己,才不會再逃荒。”徐光啟點點頭:“太子殿下說得是——臣這幾日查農書,說甘薯耐旱、耐貧瘠,北方旱地都能種,若能推廣,每年能多收數百萬石糧,百姓就不會餓肚子了。”
    朱徵妲沒聽他們說話,正蹲在苗床邊,跟守田的老農聊天:“爺爺,您種了多少年地了?”老農道:“四十多年了!從嘉靖爺那時候就種,啥莊稼沒種過?就這甘薯,還是頭回種——郡主放心,俺定把這些薯種伺候好,比伺候俺孫子還上心!”朱徵妲笑得咯咯響,從袖中掏出個草兔子:“爺爺,這個給您,您看著薯苗,就像看著它長。
    四、山東籌備:農課點的預熱
    同一時刻,山東聊城的流民安置點,早已沒了年節的閑淡。戚報國帶著吏員,在農課點的空地上劃線——用石灰畫出“麥種區”“農具區”“講解區”,旁邊搭了個草棚,是老農講課的地方;暖幼棚的孩子們,在周裁縫的帶領下,用漕幫送的草繩編草墊,準備給農學堂用;王阿福就是要去德州當農師的老農)則帶著幾個年輕流民,在官示田翻地——雪化後的土濕軟,一鋤頭下去,能看見土裏的潮氣。
    “戚將軍,李大人派人送麥種來了!”吏員的喊聲傳來,戚報國抬頭,見兩輛馬車停在安置點外,車上裝著鼓鼓的麻袋——是臨清運來的麥種,每袋上都貼著“農課點專用”的紅紙條。他快步走過去,打開一袋,抓起一把麥種——顆粒飽滿,咬開一顆,硬實,正是周啟元教的“好麥種”標準。
    “把麥種分了,”戚報國對吏員道,“每戶流民發兩斤,讓他們先在家挑種——挑出最亮、最硬的,開春種在自家的地裏;農課點留一百斤,給沒地的流民當實操種子。”流民們圍過來,領麥種時都笑著道謝——有個中年漢子,捧著麥種激動得手抖:“俺們多少年沒見過這麽好的麥種了!開春種下去,秋收了就能給娃們做白麵饅頭!”
    王阿福走過來,拍了拍漢子的肩膀:“別急著高興,得學會挑種、下種——過幾日農課點開課,俺教你們‘三選三不選’:選亮的不選暗的,選硬的不選軟的,選沉的不選輕的,保準你們的麥種出芽率高!”漢子連忙點頭:“俺一定去聽!王老爹,您說啥俺都信!”
    暖幼棚裏,周裁縫正帶著婦人們給農學堂縫“布黑板”——用順天府發的粗布,縫在木板上,刷上鍋底灰,晾幹了就能寫字。一個婦人手裏縫著,嘴裏道:“周大姐,聽說京城的郡主給農學堂送了課本?教孩子們認‘麥’‘薯’的字?”周裁縫點頭:“可不是嘛!戚將軍說,郡主還惦記著咱們的娃,開春要派人送課本過來——將來娃們認了字,就能自己看農書,不用光聽老農講了。”
    婦人笑著,手裏的針腳更快了:“那可太好了!俺家娃總問‘娘,麥字咋寫’,俺說不清,將來讓他去農學堂學,學了回來教俺!”棚屋裏的婦人們都笑起來,暖烘烘的,蓋過了屋外的寒風。
    五、漕幫啟航:運河上的春訊
    正月底,運河的冰徹底化了。通州漕幫的船塢裏,二十艘漕船整齊排列,船帆收著,船板上堆著種子、農具——德州農學堂的一百五十套農具、五十斤薯種、徐光啟寫的農字課本,都裝在船上;陳九站在最前麵的船上,穿著新漿洗的藍布短打,手裏拿著水情圖——是他讓人提前勘察的運河水情,哪裏淺、哪裏有暗礁,都標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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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爺,都準備好了!”漕幫漢子們齊聲喊,聲音震得運河水都晃了晃。陳九點點頭,舉起手裏的船槳:“開航!先去臨清接周主事,再去德州、聊城——記住,農學堂的東西,一件都不能少,慢些走沒關係,別磕著碰著!”
    “是!”漢子們齊聲應著,解開纜繩,撐起船帆。漕船緩緩駛離船塢,順著運河往南去——船帆上掛著個小燈籠,是朱徵妲送的麥稈燈籠,風吹著,燈籠晃悠,像在給漕船引路。
    船上,陳九坐在船板上,摸著懷裏的草兔子——是朱徵妲編的,紅布耳朵,他一直帶在身上。旁邊的小漢子問:“九爺,咱們這趟去山東,能趕上農學堂開課嗎?”陳九笑道:“趕得上!周主事正月底出發,咱們順運河走,二月初就能到臨清接他,二月中旬準能到德州——農學堂二月十五開課,正好趕上。”
    小漢子望著遠處的河岸,忽然道:“九爺,俺聽說京郊的薯種已經下種了,說不定咱們回來的時候,就能看見薯苗長葉了。”陳九點點頭,望著運河水——
    水是暖的,帶著春的氣息。他仿佛能看見德州農學堂的孩子們,正坐在草墊上,學認“麥”“薯”的字;聊城官示田的流民,正跟著老農種麥,鋤頭起落,翻起新土。他闖蕩運河幾十年,運過無數皇糧官銀,卻從沒有像這次一樣,覺得船上的種子比什麽都金貴。這不僅是貨運,是還給那片土地和百姓一個指望。
    六、東宮盼信:第一封來自山東的春報
    二月初十,東宮收到了周啟元從臨清遞來的第一封信。朱徵妲正在書房幫朱常洛整理農學堂的章程,看見小太監遞信,立刻搶過來:“是周主事的信!是山東的信!”
    信是周啟元親筆寫的,字有些潦草,卻寫得詳細:“……下官已於二月初五抵臨清,漕幫陳九爺的船已到,農具、種子完好無損。初六去臨清農課點查看,流民皆已備妥麥種,王阿福老爹正帶流民翻地,官示田的土已翻三遍,鬆軟宜種。德州農學堂的舊廟已修繕完畢,桌椅、草墊、布黑板皆已擺放整齊,隻待開課……”
    朱徵妲念得大聲,朱常洛和太子妃都笑著聽。念到“聊城戚將軍報,暖幼棚的孩子們已學會編草墊,農學堂的草墊皆由孩子們所編”時,她眼睛亮了:“娘!您看!是暖幼棚的小姊姊們編的草墊!她們真的學會了!”
    太子妃接過信,仔細看了一遍,道:“周啟元說,二月十五農學堂準時開課——到時候,咱們東宮也該收到京郊薯苗發芽的消息了。”朱常洛點點頭,對朱徵妲道:“等京郊的薯苗長葉,爹帶你去看——讓你看看,你從聊城帶回來的薯種,在京郊也能長得好。”
    朱徵妲捧著信,跑到庭院裏的“農學堂雪人”旁——雪人早已化了,隻剩下插在地上的小銀鋤頭。她撿起鋤頭,擦了擦上麵的泥,小聲道:“小銀鋤頭,你聽見了嗎?農學堂要開課了,薯種要發芽了……”
    夕陽西下,東宮的宮燈又亮了起來——不是年節的鎏金宮燈,而是尋常的紙燈,掛在廊下,暖黃的光映著庭院裏的枯草。朱徵妲站在燈影裏,手裏握著周啟元的信,忽然覺得,這春天的腳步,比往年都快——從京郊的試驗田,到運河上的漕船,再到山東的農課點,一步一步,都踩在“希望”上。
    她想起除夕夜裏,皇爺爺說“薯種豐產,天下百姓倉廩充實,方是朕最珍重的瑰寶”;想起李太後摸著麥稈燈籠,說“北方百姓苦,薯能長好就是救苦救難”。此刻她才真正明白,那些宮苑裏的頷首、議事,那些市井裏的草編、漕船,那些流民手裏的麥種、鋤頭,都是春天的信——這信,從紫禁城出發,順著運河,往山東去,往每一片等著耕種的土地去,往每一個盼著豐收的百姓心裏去。
    夜深了,張清芷催朱徵妲歇息。她躺在床上,懷裏抱著聊城寄來的麥稈燈籠,燈籠裏的燭火早已滅了,卻好像還暖烘烘的。她閉上眼睛,仿佛能看見德州農學堂開課的場景:孩子們坐在草墊上,跟著張秀才念“一麥二薯三菜”;廟外的實操田,王阿福老爹教流民種麥,鋤頭起落,翻起的新土帶著潮氣;運河邊的漕船上,陳九爺正指揮漢子們卸種子,麥稈燈籠在船帆上晃悠,像一顆跳動的春心。
    “窗外,簷角的水滴還在落,叮咚,叮咚——那是冰封瓦解的聲音,是雪水潤土的聲音,是春天行走在人間,最動聽的腳步聲。”
    是農務的聲音,是百姓心裏盼了許久的,安穩日子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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