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諸僚理事破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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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官衙忙實務 諸僚理事破困局
    德州州衙的總辦房裏,自打正月初十過了,就沒斷過人——案頭堆著剛送來的《賑濟點核冊報》《倉房修繕進度》《鈔關卡子日誌》,還有宋明德派人送來的《堤岸施工簿》,每張紙都寫得密密麻麻,邊角沾著泥點、炭灰,一看就是從鄉堡、工地直接遞上來的。汪應蛟一早就在房裏坐著,手裏捏著支狼毫,逐頁劃著重點,時不時停下來喊書吏:“把鍾禦史的報帖取來,跟宋知州的施工簿對對——以工換賑的流民數,怎麽跟修堤的人數對不上?”
    書吏剛把報帖找出來,門外就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鍾化民掀著棉簾進來,臉凍得通紅,棉袍下擺沾著雪水,一進門就直奔案頭:“汪巡按,李家堡的賑濟點出了點岔子——核流民冊的時候,裏正劉老栓藏了五戶流民,說是‘怕官府嫌人多,斷了賑糧’,我讓他把人交出來,他倒好,抱著柱子哭,說交出來就活不成了,您說這事兒……”
    汪應蛟放下筆,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坐,喝口熱茶慢慢說——流民冊怎麽核出來的?鄉老沒幫著認人?”
    鍾化民端過茶盞,猛灌了一口,才緩過勁:“您忘了,上個月定的規矩,核冊要鄉老認人、吏役記賬。李家堡的鄉老是張二爺,七十多了,眼不花,記性好。今早我讓吏役念流民名字,張二爺聽著聽著就搖頭,說‘王阿婆、李狗子這五戶,明明在村西頭草棚住著,怎麽沒在冊上?’我就問劉老栓,他一開始說‘那五戶是外鄉來的,剛走了’,張二爺當場就戳穿了——說昨天還見王阿婆去河邊淘米,哪能走?劉老栓沒轍,才說怕人多了,咱們的賑糧不夠,藏著不報,想自己湊糧養著,可他那點家底,哪養得起?”
    “我去村西頭看了,那五戶流民擠在兩間破草棚裏,鋪的是稻草,蓋的是破棉絮,有個小孩凍得直哭,手裏攥著半塊凍硬的窩頭。劉老栓也真可憐,家裏就兩畝薄田,澇後沒收成,還掏了自己的口糧給流民,可他不該瞞報——一瞞報,流民領不著賑糧券,真凍餓出事兒,誰擔責?”
    汪應蛟皺著眉,手指在案上敲了敲:“劉老栓不是壞心,是糊塗——他以為藏著人能保平安,其實是把人往死路上推。這樣,你回去跟他說:第一,藏的五戶流民,立刻補進冊裏,發賑糧券,一天一領,少不了他們的;第二,他掏的口糧,從賑濟點的餘糧裏補給他——按五戶人十天算,補兩石糧,不能讓實心辦事的人吃虧;第三,讓張二爺盯著他,以後核冊,裏正得跟鄉老一起簽字畫押,再瞞報,就不是哭一哭能過去的了。
    鍾化民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就怕他不信官府能補糧,所以來跟您吱一聲,有您這句話,他就踏實了。對了,以工換賑的隊,我昨天編好了——西門外的流民一百二十人,欠餉的鄉勇八十人,合起來兩百人,分兩隊:一隊一百人去修堤,歸李二郎管;一隊一百人去幫農戶複耕,歸東皋的裏正王老實管。複耕的隊昨天已經去了南坡——南坡有五十戶農戶的田沒耕,凍土層剛化,正好趁墒情鬆地,農戶給一升糧,官府補一升糧,流民幹勁足著呢,就是……”
    他頓了頓,又道:“就是複耕的農具不夠——農戶自己的犁鏵,有一半是壞的,澇後沒來得及修。我讓吏役去州城的鐵匠鋪問,鐵匠說要修犁鏵,得要鐵料,可鐵匠鋪的鐵料年前就用完了,得等臨清的鐵商來,最快也得正月底。沒犁鏵,光靠鋤頭挖,一天耕不了半畝地,這春耕趕不上啊。”
    汪應蛟剛要開口,門外又有人來——這次是徐光啟,手裏拿著封文書,臉色比鍾化民還沉:“汪巡按,彰德府的回帖來了——說今年河南也缺種糧,四百石麥種、八十石棉種,隻能借三百石麥種、五十石棉種,還得咱們自己派船去運,腳銀得加三成,說是‘運河冰沒化透,船工要加錢’。這哪是借種,簡直是敲竹杠!”
    他把文書往案上一放,指著上麵的字:“您看,彰德府糧儲道寫的——‘本府春播亦需種糧,勉力勻出三百五十石,船工腳價紋銀四十五兩,限正月廿五前運走,逾期不候’。咱們原計劃腳銀三十兩,現在多要十五兩,種糧還少了一百三十石,這春耕的種糧不夠啊!東皋、南坡那八千畝田,按每畝五升麥種算,就得四百石,現在隻借到三百石,差一百石,棉種也差三十石,這可怎麽辦?”
    鍾化民也湊過來看,眉頭皺得更緊:“差一百石麥種,夠兩千畝田沒種的——總不能讓農戶空著地吧?要不,從德州的陳糧裏篩篩?西倉不是還有二百石陳糧嗎?挑些沒黴透的,曬幹淨了當種糧?”
    徐光啟立刻搖頭:“不行!陳糧黴了一半,就算曬幹淨,出芽率也低,農戶種下去,苗長不好,秋後沒收成,得鬧亂子。我昨天去西倉看了,那二百石陳糧,隻有五十石還能湊活,剩下的都得拉去漚肥,根本當不了種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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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應蛟拿起文書,翻來覆去看了兩遍,心中瞬間閃過幾個念頭:硬頂回去,春耕危矣;全盤接受,官威掃地,且財政吃緊。忽然,他想起三年前京城舊事……隨即問徐光啟:‘彰德府的糧儲道姓什麽?叫周文彬?’”我記得三年前在京城見過他,他是個懂農政的,不是會敲竹杠的人——是不是有別的難處?你給彰德府的信裏,提沒提咱們要推番薯種的事?”
    徐光啟一愣:“沒提——我隻說借麥種、棉種,沒說番薯種。您提這個幹什麽?”
    “你再寫封信,就說德州從福建調了兩百斤番薯種,正月底能到,想請彰德府農師來看看番薯試種——周文彬當年在京城就問過番薯種的事,說河南旱田多,想試試種番薯。你就說,要是他能多勻五十石麥種、二十石棉種,咱們的番薯種收了之後,分他一半當謝禮,再請他的農師來德州學試種技術。”汪應蛟手指點著文書,“他不是缺種糧,是怕咱們借了不還,又沒好處——番薯種是新鮮東西,他肯定想要,你試試這個法子,說不定能成。”
    徐光啟眼睛一亮:“對啊!我怎麽沒想到這個?周文彬懂農政,肯定看重番薯種。我這就去寫,讓驛卒快馬送過去,趕在正月廿前送到彰德府,還能來得及。”
    他剛要走,汪應蛟又喊住他:“倉房修繕怎麽樣了?正月初十動工,今天都正月十七了,西倉那四間房,修得怎麽樣了?別到時候種糧運來了,倉房還沒修好,堆在院裏凍著。”
    “我昨天剛去查過,泥瓦匠耍滑——原計劃換新瓦,他們把舊瓦翻過來再用,說‘舊瓦還能用,省點材料錢’,我當場就把瓦匠頭罵了一頓,讓他把舊瓦全換下來,用新瓦。現在重新換瓦,得耽誤三天,二月初才能完工,趕在正月廿五運種糧回來,還能湊活。”徐光啟說著,又補充道,“材料錢超了十兩——新瓦比原計劃貴,我從庫房裏的七百六十兩裏挪了十兩,現在庫房還剩七百兩,吏役的俸祿隻夠補一個月的,剩下的欠餉,還得靠王家賓那邊的稅銀。”
    汪應蛟點頭:“倉房必須修好,材料錢超了就超了,別省這點錢,以後漏雨更麻煩。你先去寫借種的信,瓦匠那邊盯著點,別再出岔子。”
    徐光啟剛走,王家賓就來了,這次倒是一臉笑意,手裏拿著本賬冊:“汪巡按,鈔關的卡子立住了!沙溝河那三個卡子,從正月初十到十七,一共攔了十二艘逃稅的商船,追繳稅銀八十七兩,還抓了個慣逃的船主——叫趙老三,每年都繞著鈔關走,這次被下遊卡子的巡卒抓了,繳了他二十兩稅銀,還罰了十兩,讓他給其他船主當例子。現在商船都不敢繞路了,要麽走主運河過鈔關,要麽走沙溝河登記拿路引,稅銀收得比上個月多了兩成。”
    他把賬冊遞過去,翻到其中一頁:“您看,這是這七天的稅銀——主運河收了三百二十兩,沙溝河收了八十七兩,合計四百零七兩,比去年同期多了八十七兩。巡卒的餉銀加了二兩,他們也上心,夜裏頂著雪巡邏,沒一個偷懶的。對了,臨清鈔關那邊也通了氣——他們登記的商船,要是沒到德州繳稅,就知會咱們的卡子攔著,現在逃稅的少多了。”
    汪應蛟看著賬冊,臉色稍緩:“好,這窟窿堵得不錯——沙溝河的卡子,再加兩個巡卒,夜裏冷,輪班勤點,別讓巡卒凍著。清田冊的事怎麽樣了?張大戶那邊,去核田了嗎?”
    王家賓的笑意立刻淡了:“別提了,張大戶那邊剛出了岔子——正月十五我讓人去清田,帶著舊田冊,跟裏正李老四一起去的。到了張大戶的莊外,他雇了十幾個家丁,拿著棍子攔著,說‘我的田我自己清楚,不用官府核’,還說‘李老四是裏正,他都沒說我瞞田,你們鈔關的人管得著嗎?’李老四在旁邊不敢說話,我派去的吏役跟家丁吵起來,差點動手,最後隻能先回來了。”
    “我猜,李老四肯定收了張大戶的好處——舊田冊上寫著張大戶有一百二十畝田,可我派人去莊外量,光莊南的那片地就有一百五十畝,肯定瞞了八十畝。現在家丁攔著,進不了莊,核不了田,怎麽辦?我想請宋知州派幾個衙役跟著,再去一次——衙役帶了刀,張大戶不敢攔,不然這清田冊的事,就卡在他這了。”
    汪應蛟剛要說話,門外傳來宋明德的大嗓門:“誰要找我派衙役?我正好來了!”
    眾人回頭,隻見宋明德披著件舊棉甲,手裏拿著個施工簿,臉上沾著泥,一進門就喊:“汪巡按,修堤的事,有好有壞——好消息是,北關的堤岸,凍土化透了,已經填了五十丈,夯得實實的;壞消息是,柳溪的堤岸,地基軟,挖下去三尺全是泥,得換土,不然修了也得塌。換土得要人力,我把複耕隊的二十個流民調過來了,可還是不夠,還得再要二十人——鍾禦史,你那邊的複耕隊,能不能再調二十人?”
    鍾化民立刻道:“能調——複耕隊昨天耕完了南坡的十畝田,剩下的四十畝,緩兩天沒事,我讓王老實帶二十人去你那,明天一早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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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明德點頭,又看向王家賓:“你要衙役是吧?張大戶那廝,我早聽說了——去年澇後,他還吞了裏正給的賑糧,我早想治他了。你明天去清田,我派六個衙役跟著,都帶刀,再讓李二郎跟去——李二郎是鄉勇隊長,能打,張大戶的家丁再橫,也不敢跟衙役、鄉勇叫板。你放心,明天保準讓你進莊核田。”
    王家賓鬆了口氣:“有宋知州這話,我就放心了——明天一早,我在州衙門口等衙役,咱們一起去張大戶的莊。”
    汪應蛟見幾個人的事都有了著落,才開口:“現在幾件事定了:鍾禦史,一是解決李家堡的流民冊,補糧給劉老栓;二是調二十個複耕流民去修堤;三是跟鐵匠鋪說,讓他們先修最急用的犁鏵,鐵料到了再補,實在不行,從州衙的兵器庫裏找些廢鐵,熔了修犁鏵——總不能耽誤複耕。”
    “徐布政,一是寫封信給彰德府的周文彬,提番薯種的事,多借五十石麥種、二十石棉種;二是盯著西倉的倉房修繕,別再讓泥瓦匠耍滑,二月初必須完工;三是把西倉的五十石陳糧曬幹淨,預備著補種糧的缺口,能種一畝是一畝。”
    “王主事,明天跟宋知州的衙役去清張大戶的田,核清楚了,欠的二十四兩稅銀,限他正月底前繳清,不繳就押到州衙;清完張大戶,再去北關、柳溪的裏正那核田,別再出瞞田的事;鈔關的卡子,加兩個巡卒,夜裏輪班,別讓逃稅的商船鑽空子。”
    “宋知州,一是調二十個複耕流民去柳溪換土修堤,盯著施工,三月底前必須修完;二是派衙役幫王家賓清田,治治張大戶的囂張氣焰;三是去州城的石灰窯問問,修堤要的石灰夠不夠,不夠就先欠著,開春用稅銀還,別讓修堤缺材料。”
    他頓了頓,又道:“正月廿五,彰德府的種糧要運回來,徐布政你安排船,王家賓從鈔關稅裏先墊四十兩腳銀,多出來的十五兩,也從鈔關稅裏出——先把種糧運回來再說。正月廿八,我去各鄉堡巡查,看賑濟點、修堤、複耕的事,都辦得怎麽樣了,誰要是沒辦好,別跟我找借口。”
    幾個人都應下來,剛要走,書吏又跑進來,手裏拿著張帖子:“汪巡按,西門外義塾的老秀才派人來報——說義塾的棉絮不夠了,三十個孤童凍得沒法上課,想請官府補些棉絮,還說孩子們好幾天沒吃頓熱乎的,能不能從賑濟點勻點糧過去。”
    宋明德一拍大腿:“哎呀,我把這事忘了!上個月說捐錢給義塾,還沒來得及去跟商鋪說。汪巡按,這事我來辦——今天下午我就去州城的‘裕和’布莊、‘福記’糧鋪,讓他們捐點棉絮、雜糧。布莊的王老板,去年澇後我幫他搶過糧,他肯定願意捐;糧鋪的李掌櫃,跟我是同鄉,捐兩石雜糧沒問題。明天一早就把棉絮、糧送到義塾,保準孩子們不凍著、不餓著。”
    汪應蛟點頭:“義塾的事,就交給你了——孩子們是德州的根,不能凍著餓著。快去辦吧,別耽誤了。”
    幾個人這才各自匆匆走了——鍾化民要回李家堡處理流民冊,徐光啟要寫借種的信,王家賓要準備明天清田的事,宋明德要去商鋪捐棉絮、糧,總辦房裏又剩下汪應蛟和書吏,案頭的文書還堆著,門外的雪又下了起來,可這次沒人再愁眉苦臉——麻煩雖多,但一件一件破,總能辦得成。
    當天下午,宋明德就揣著個布袋子,去了州城的“裕和”布莊。布莊老板王福安正坐在櫃台後算賬,見宋明德進來,趕緊起身:“宋知州,這麽冷的天,您怎麽來了?快坐,喝口熱茶。”
    宋明德也不客氣,坐在椅子上,直接說:“王老板,我來是求你幫個忙——西門外的義塾,三十個孤童,都是澇後沒了爹娘的,現在棉絮不夠,凍得沒法上課,你能不能捐些棉絮?不用多,二十斤就夠,縫幾床被子,孩子們能蓋著睡覺。”
    王福安愣了愣,隨即點頭:“嗨,這算什麽忙!去年七月澇災,我布莊的貨被淹了,是您派鄉勇幫我搶出來的,不然我這布莊早黃了。二十斤棉絮太少,我給三十斤,再給十匹粗布,讓孩子們縫件棉衣,別凍著。您放心,今天傍晚我就讓夥計送過去,保準耽誤不了。”
    宋明德大喜,又道:“還有件事——義塾的孩子們,好幾天沒吃熱乎的了,你能不能跟‘福記’的李掌櫃說聲,捐兩石雜糧?小米、高粱都行,讓老秀才給孩子們熬粥喝。”
    “沒問題!李掌櫃跟我是拜把子兄弟,我現在就去跟他說,讓他今天就送糧過去。”王福安說著,就喊夥計,“去,把後屋的三十斤棉絮、十匹粗布包好,傍晚送到西門外義塾;再去‘福記’糧鋪,找李掌櫃,說宋知州要兩石雜糧,捐給義塾,讓他趕緊送過去。”
    夥計應著跑了,宋明德站起身,作了個揖:“王老板,謝了——你這情,我記著,以後布莊有什麽事,盡管找我。”
    “宋知州客氣了,我這是應該的——孩子們可憐,能幫一把是一把。”王福安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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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明德又去了石灰窯——石灰窯在州城北門,窯主姓趙,是個爽快人。宋明德一到窯上,就看見趙窯主在指揮工人裝石灰,趕緊迎上去:“趙窯主,忙著呢?”
    趙窯主回頭,見是宋明德,趕緊停下手裏的活:“宋知州,您怎麽來了?是不是修堤要石灰?我這剛燒好一窯,有兩百斤,您要多少?”
    “我要一百五十斤——北關、柳溪修堤,地基要拌石灰夯,不然不結實。可我現在沒銀錢給你,得欠著,等三月稅銀收上來,再給你結賬,行不行?”宋明德直言道。
    趙窯主哈哈大笑:“宋知州,您這說的什麽話!修堤是為了保德州的田,我這石灰窯也在德州,堤修好了,我也放心。一百五十斤石灰,我現在就給您裝船,送到柳溪堤岸工地,銀錢的事,您什麽時候有什麽時候給,不急!”
    宋明德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棉絮、雜糧、石灰都解決了,修堤、義塾的事都順了,他哼著小曲,回了州衙,剛進門,就見李二郎帶著幾個鄉勇來報:“大人,鍾禦史調的二十個流民,我帶來了,都在門外等著,什麽時候去柳溪修堤?”
    “明天一早去——今天讓他們先歇著,從夥房領兩升糧,讓他們吃頓熱乎的。”宋明德說著,又道,“明天你跟王家賓去張大戶的莊,幫著清田,別讓張大戶的家丁鬧事,要是敢動手,你就把他們綁了,我給你做主。”
    李二郎胸脯一挺:“大人放心,有我在,張大戶的家丁不敢橫!明天保準讓王主事順順利利和田。”
    第二天一早,王家賓就帶著兩個吏役,在州衙門口等——宋明德派的六個衙役,都穿著皂衣,腰裏別著刀,李二郎帶著五個鄉勇,手裏拿著長矛,一行人浩浩蕩蕩往張大戶的莊去。張大戶的莊在南坡,離州城有十裏地,走到莊外,就見十幾個家丁拿著棍子,堵在莊門口,為首的是張大戶的管家,叉著腰喊:“幹什麽的?這是張老爺的莊,不許進!”
    王家賓上前一步,手裏拿著舊田冊:“奉汪巡按令,清核田畝,張大戶何在?讓他出來接令!”
    管家剛要說話,李二郎就往前一站,手裏的長矛往地上一戳:“瞎了你的眼!沒看見衙役老爺在這?再攔著,就當你們抗官,綁了送州衙!”
    管家嚇得往後退了一步,裏頭的張大戶聽見動靜,趕緊跑出來,穿著件綢緞棉袍,臉上堆著笑:“哎呀,是王主事、李隊長,誤會,都是誤會!家丁不懂事,攔著各位,我這就罵他們!”
    他一邊管家,一邊往王家賓手裏塞銀子:“王主事,一點小意思,您拿著買茶喝,田冊的事,咱們好商量,不用這麽興師動眾……”
    王家賓一把推開他的手:“張大戶,別來這套!舊田冊上寫著你有一百二十畝田,可莊南那片地,我派人量了,就有一百五十畝,你瞞了多少,自己說!今天要是不把實底交出來,就跟我們回州衙,當著汪巡按的麵說!”
    張大戶臉一白,還想狡辯,衙役已經衝進莊裏,直奔庫房——很快,一個衙役拿著幾本新地契跑出來,遞給王家賓:“主事,找到了!張大戶藏的地契,寫著他有兩百畝田,瞞了八十畝!”
    王家賓把地契往張大戶麵前一摔:“你還有什麽話說?八十畝田,每年欠稅銀四兩八錢,五年就是二十四兩,限你正月底前繳清,不繳,就抄你的家!”
    “張大戶癱在地上,方才的囂張氣焰蕩然無存,臉上肥肉顫抖,仿佛一瞬間被抽走了脊梁骨。他看著衙役手中那幾本地契,終於明白,在真正的國家權力麵前,他苦心經營的地方勢力是如此不堪一擊。”他哭喪著臉:“王主事,我繳,我繳!可我現在沒那麽多銀錢,能不能緩到二月?等我賣了家裏的糧食,就繳……”
    “不行!正月底前必須繳清,少一兩都不行!”王家賓斬釘截鐵地說,“今天就把田冊改過來,按兩百畝田登記,要是再敢瞞報,直接押你去臨清府衙問罪!”
    張大戶沒轍,隻讓裏正李老四改田冊,簽字畫押——清完田,已經是中午,王家賓帶著人往回走,李二郎笑著說:“王主事,您看,早這麽來,張大戶哪敢不老實?以後清田,您就找我,保準順利。”
    王家賓點頭:“還是得靠宋知州的衙役、鄉勇,不然光靠我鈔關的人,還真治不了他。”
    與此同時,鍾化民正在李家堡的賑濟點——劉老栓已經把藏的五戶流民補進冊裏,張二爺幫著認了人,吏役重新記了賬,賑糧券也發下去了。王阿婆拿著糧券,領到了當天的兩升小米,激動得直哭:“多謝鍾大人,多謝官府,不然我們娘倆,真熬不過這個冬天……”
    鍾化民又讓吏役把兩石糧送到劉老栓家,劉老栓抱著糧袋,也紅了眼:“鍾大人,我錯了,以後再也不瞞報了,您放心,以後核冊,我跟張二爺一起簽字,絕不出錯。”
    鍾化民拍了拍他的肩:“知道錯了就好——好好幫著管賑濟點,別讓流民受委屈,這比什麽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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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處理完李家堡的事,他又去了南坡的複耕隊——王老實帶著八十個流民,正在地裏鬆地,雖然犁鏵不夠,但鐵匠鋪送來的十把修好的犁鏵,正好用上,流民們兩人一組,一個扶犁,一個拉犁,幹得熱火朝天。見鍾化民來,王老實跑過來:“大人,您放心,再有十天,南坡的五十畝田就能耕完,趕得上種麥。”
    “犁鏵夠不夠?不夠就跟我說,我再去催鐵匠鋪。”鍾化民問。
    “夠了夠了——鐵匠鋪說明天再送十把來,有二十把犁鏵,夠我們用了。”王老實笑著說。
    徐光啟那邊,給彰德府的信已經送出去了——他怕驛卒走得慢,特意找了個快馬,加了二兩銀子,讓驛卒務必在正月廿前送到。寫完信,他又去了西倉——泥瓦匠正在換瓦,這次沒敢耍滑,新瓦鋪得整整齊齊,徐光啟拿著尺子,量了量瓦的厚度,又查了地基,滿意地點頭:“二月初能完工吧?”
    瓦匠頭趕緊點頭:“能!您放心,我們加把勁,正月廿八就能完工,趕在種糧運回來之前,保準沒問題。”
    徐光啟又去了西倉的陳糧堆——五個吏役正在曬糧,把沒黴透的陳糧攤在席子上,翻來覆去曬,徐光啟抓了把糧,看了看:“曬幹淨點,挑出黴粒,別讓農戶種下去出問題。這五十石糧,能種一千畝田,也是救急。”
    吏役應著:“大人放心,我們天天在這曬,保準挑幹淨。”
    到了正月廿,彰德府的回帖終於來了——這次的回帖,語氣比上次熱絡多了,周文彬在信裏寫:“番薯種一事,甚合本府之意,特勻出麥種五十石、棉種二十石,合計四百石麥種、七十石棉種,腳銀仍按原議三十兩,派船至彰德府碼頭即可,無需加錢。另,本府農師李修遠,願隨船赴德州,學習番薯試種技術,望徐布政妥為安排。”
    徐光啟拿著信,一路跑到總辦房,喊著:“汪巡按,成了!彰德府同意多借五十石麥種、二十石棉種,腳銀不加了,還派農師來學番薯種!”
    汪應蛟正在看王家賓的清田報帖——張大戶已經繳了十五兩稅銀,剩下的九兩,說正月廿八前繳清,北關、柳溪的清田也完了,沒再發現瞞田的事。見徐光啟高興,他也笑了:“好!周文彬果然是懂農政的,這下種糧夠了。你趕緊安排船,正月廿五去彰德府運種糧,讓李農師跟著回來,就在東皋設試種田,好好教農戶種番薯。”
    徐光啟點頭:“我這就去安排——船已經找好了,是德州衛的漕船,船工都是老手,不怕運河冰沒化透。”
    正月廿五,漕船從德州出發,去彰德府運種糧;正月廿六,宋明德派人來報,柳溪的堤岸換土完工,開始填石灰夯土,北關的堤岸也修了八十丈,三月底前能完工;正月廿七,鍾化民來報,複耕隊耕完了南坡的五十畝田,開始去東皋耕田,犁鏵夠了,流民幹勁足;正月廿八,汪應蛟帶著書吏,去各鄉堡巡查——李家堡的賑濟點,流民領著糧,喝著防瘟湯藥;東皋的試種田,徐光啟正帶著農師李修遠,看番薯種的晾曬;柳溪的堤岸,鄉勇、流民正在夯土,號子聲震天;義塾的孩子們,穿著新縫的粗布棉衣,喝著小米粥,在院裏讀書。
    張大戶也繳清了剩下的九兩稅銀,低著頭跟汪應蛟保證:“以後再也不敢瞞田了,好好繳稅,絕不給官府添麻煩。”
    汪應蛟看著眼前的景象,心裏踏實了——正月的麻煩,一件一件破了,賑濟點穩了,種糧夠了,堤岸在修,複耕在趕,稅賦的窟窿也堵了。雖然還有些小事沒辦完——吏役的俸祿隻補了一個月,番薯種還沒試種,堤岸還得趕工期,但隻要照著規劃辦,一步一步來,德州的春耕,肯定能成。
    “回到州衙,已是傍晚。夕陽的餘暉穿過寒冷的空氣,溫暖地照在州衙的青瓦上,也照在總辦房那堆積如山的報帖上。那不僅是待辦的公務,更是他們用一整個正月的心力,為這片土地破開困局、點燃的星星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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