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皇城根下的五重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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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萬曆三十六年的除夕夜,當紫禁城的盛宴歌舞升平,誰能看見邊關戍卒嗬凍的雙手、運河漕工思鄉的呼喊?這是一幅用五段人生繪成的帝國守歲圖,於無聲處,聽驚雷。”
守歲時,雪下得更大了,戍樓上的燈被風吹得晃來晃去。王狗子和李老栓、還有另外兩個戰友,圍坐在一盞油燈邊,烤著火火是用幹草、樹枝點的,煙很大)。李老栓給他們講“打仗的事”:“十年前,蒙古人來偷襲,咱宣府鎮的士兵拚了命,才把他們打回去——那會兒我跟你一樣大,第一次殺人,手都抖。”王狗子問:“栓叔,你想家不?”李老栓點點頭:“想——家裏有個閨女,今年十五了,不知道嫁了沒。”另一個戰友張二郎說:“我去年回了趟家,我娘給我做了頓餃子,韭菜餡的,真香——咱這兒過年,連餃子都吃不上。”王狗子說:“明年要是不打仗,我就請假回家,給娘做頓餃子。”
正說著,忽然聽見“梆子響”——是城樓下的哨探發來的警報:“有動靜!”王狗子趕緊站起來,握緊長槍,跑到垛口邊——雪地裏有幾個黑影,不知道是蒙古人還是野狗。李老栓眯著眼看了看,說:“別慌,像是野狗——蒙古人過年也得在家吃頓飽飯,不會來。”過了一會兒,黑影不見了,警報解除,王狗子鬆了口氣,後背全是汗。
子時的時候,遠處的村裏傳來“鞭炮聲”——很輕,卻能聽見。李老栓說:“過年了——狗子,給家裏許個願吧。”王狗子閉上眼睛,許了個願:“願娘身體健康,願明年不打仗,願咱能吃頓餃子。”許完願,他睜開眼,看見雪地裏的油燈光,忽然覺得不冷了——隻要能守住這城,娘就能在家好好過年,村裏的百姓也能好好過年。
漕運水手:船板上的漂年
京杭大運河通州段,臘月三十這天,停著幾十艘漕船——漕船是大明“南糧北運”的生命線,水手們常年在船上漂泊,過年也大多回不了家,隻能在船板上過個“漂著的年”。水手陳老憨,就是其中的一個。
陳老憨是淮安人,在漕船上撐船二十年了,今年漕船走得晚,臘月三十才到通州,卸完糧,要等年後才能回淮安。他的漕船不大,能裝五十石糧,船上住了五個水手,都是淮安老鄉——陳老憨是“頭舵”管掌舵),算“老資格”。
臘月三十早上,陳老憨早早起來,用運河裏的雪水把船板擦幹淨——過年了,得“幹淨點”。水手們湊錢讓“夥夫”水手裏會做飯的)去碼頭的小鋪買了點年貨:一斤豬肉十五個銅板,是槽頭肉,便宜)、兩斤糙米十個銅板)、一壺劣質白酒五個銅板)、一串小鞭炮三個銅板)。湊錢的時候,年輕水手王小二沒錢,陳老憨替他掏了五個銅板,說:“小二,你剛成親,家裏窮,這錢叔替你出——年後掙了錢再還。”王小二紅了眼,說:“憨叔,謝你——年後我多撐兩趟船,一定還你。”
夥夫在船上的“小灶”用磚頭砌的,隻能燒柴)上做飯——燉了鍋“豬肉燉白菜”豬肉切得碎,白菜是碼頭買的,有點蔫)、蒸了鍋糙米飯、煮了鍋“米湯”沒放糖,有點稠)。飯菜做好,五個水手圍坐在船板上,用粗瓷碗盛飯,開始吃“年飯”。陳老憨喝了口白酒,辣得直咧嘴,說:“這酒雖然差,卻比去年的強——去年咱在船上隻喝了點河水。”王小二說:“憨叔,我想我媳婦了——去年過年,她給我做了頓餃子,白菜豬肉餡的。”另一個水手劉老根說:“我也想我娘——娘今年七十了,不知道身體好不好。”陳老憨拍了拍他們的肩,說:“別想了——咱撐船掙錢,就是為了讓家裏人好好過年。年後卸完糧,咱就回淮安,給家裏人帶點通州的糖。”
吃完飯,陳老憨從懷裏摸出個“小布人”——是他用漕船上的碎布縫的,縫的是個小男孩,臉上用墨畫了眼睛、鼻子,是給孫子的“年禮”孫子今年三歲,陳老憨去年回淮安時見過一麵)。他把小布人放在懷裏,摸了又摸,說:“我孫子要是見了這個布人,肯定高興——去年他見了我,還喊我‘爺爺’呢。”王小二湊過來看,說:“憨叔,你縫得真好——明年我媳婦要是生了娃,你也給縫一個。”陳老憨笑了:“行,隻要你媳婦生娃,叔給你縫兩個。”
下午的時候,碼頭的其他漕船開始放鞭炮——都是小鞭炮,響不了幾下,卻能添點年彩。陳老憨讓王小二把買來的小鞭炮點上,鞭炮在船板上響起來,“劈裏啪啦”,引得碼頭上的其他水手來看。陳老憨站在船邊,看著鞭炮的火星落在雪地裏,忽然想起年輕時的事——二十年前,他剛當水手,第一次在船上過年,跟現在一樣,也是五個水手,也是燉了鍋豬肉白菜,也是放了串小鞭炮。那會兒他還年輕,能扛著糧袋跑,現在老了,腰也彎了,卻還是得在船上漂著。
守歲時,水手們圍坐在小灶邊,灶裏的柴火燒得旺,映得每個人的臉通紅。陳老憨給每個水手倒了碗白酒,說:“來,喝了這碗酒,明年漕運順——別遇著土匪,別遇著冰災,咱平平安安回淮安。”水手們都端起碗,一口幹了,辣得直吸氣,卻都笑了。劉老根說:“憨叔,明年咱還一起撐船不?”陳老憨點點頭:“一起——咱都是老鄉,一起撐船,一起過年,比啥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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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的時候,遠處的通州城裏傳來“鍾聲”——是城裏的寺廟敲的,很響,能傳到運河上。陳老憨站起來,走到船邊,對著淮安的方向,作了三個揖,說:“娘,媳婦,孫子,過年好——兒子丈夫、爺爺)在這兒挺好的,年後就回來看你們。”風從運河上吹過來,帶著雪粒子,卻吹不散他的聲音——他知道,家裏人肯定能聽見。
王小二也站起來,對著淮安的方向喊:“媳婦,過年好——我給你買了塊花布,年後給你做件新衣裳!”劉老根喊:“娘,過年好——我給你帶了通州的白酒,年後陪你喝兩盅!”水手們的喊聲,在運河上飄著,飄向遠方——飄向他們的家,飄向他們的盼頭。
船板上的油燈還亮著,雪還在下,漕船在運河裏輕輕晃著,像個“漂著的家”。陳老憨摸了摸懷裏的小布人,心裏暖乎乎的——隻要這漕船還在,隻要他們還能撐船,家裏人就能好好過年,大明的糧就能運到北方,城裏的百姓、宮裏的皇上,也能好好過年。這船板上的年,雖然漂著,卻也有盼頭。
殊途年味:宗室遠支、宮闈雜役與邊地小民的歲時
1. 陵寢宗室:碑影下的清寂年
昌平州明十三陵旁的“衛所村”,住著幾十戶“守陵宗室”——他們是朱元璋的遠支後裔,因血緣疏遠、無爵可襲,被派來守陵寢,領微薄的“守陵俸祿”每月二兩銀子,還常被克扣)。這裏的年沒有京城宗室的趨奉應酬,隻有陵碑的冷影、鬆柏的寒聲,宗室朱載墭的年,就裹在這清寂裏。
朱載墭是朱元璋十世孫,祖父輩因“疏屬”被派守“景陵”明宣宗陵寢),到他這代已守陵很多年。臘月二十三“送灶”,他家裏連像樣的灶王爺畫像都沒有——還是十年前從京城舊貨鋪淘來的,紙邊卷了毛,顏色褪成了淺黃。他讓老婆趙氏用漿糊把畫像貼在灶台上,供品是兩碗“素粥”糙米熬的,沒放糖)、一塊“麥餅”自家磨的麥粉做的,硬得硌牙)。趙氏邊擺供品邊歎氣:“今年俸祿又沒發齊,才給了一兩銀子,連灶糖都買不起。”朱載墭蹲在灶邊,點了根香,低聲念:“灶王爺莫怪,不是子孫不孝,實在是……守陵的窮,湊不出體麵供品。隻求您保佑陵寢安穩,別讓野狗闖進來,來年俸祿能發齊。”
臘月二十五要備“祭陵供品”——這是守陵宗室的頭等大事,比自家過年還重要。按規矩,除夕要給景陵的“陵官”送供品,再陪陵官去陵寢祭拜。朱載墭沒錢買珍饈,隻能自己動手:清晨去陵邊的鬆柏樹下撿鬆針,和著自家種的糯米,蒸了兩籠“鬆針糕”鬆針去腥,糯米香軟,是守陵宗室傳下來的法子);又讓趙氏把去年醃的“鹹芥菜”切了,拌上香油,裝在粗瓷碗裏——這就是給陵官的“年禮”。他用一塊舊布包著鬆針糕和鹹菜,往陵官署走,路上遇見同村的另一個宗室朱載堼,手裏也提著個布包,裏麵是自家曬的“幹棗”。兩人碰麵隻敢小聲打招呼——守陵宗室規矩嚴,不許私下結黨,怕被陵官疑心“謀逆”。
陵官姓周,是個從八品的小官,卻管著守陵宗室的生殺大權。朱載墭遞上布包時,腰彎得快貼到地上:“周大人,小的自家做的粗食,給您添個年彩——今年景陵的鬆柏都長勢好,沒敢讓野物闖進來。”周陵官掂了掂布包,斜著眼說:“鬆針糕?去年你送的也是這個——罷了,念你還算盡心,年後俸祿給你補五錢銀子。”朱載墭趕緊磕頭謝恩,心裏卻涼——五錢銀子夠買兩斤糙米,不夠一家人吃十天。
除夕當天的“祭陵”儀式,是守陵宗室最鄭重的事。清晨天沒亮,朱載墭就穿上那身“守陵朝服”——深藍色的綢子料,上麵繡著褪色的“纏枝紋”不是親王的龍紋、郡王的蟒紋,隻敢繡素紋),袖口磨破了,趙氏用同色的布補了塊補丁。他跟著周陵官去景陵,陵門前的石獅子積了雪,像蒙了層白霜。祭陵供品是朝廷撥的——一碟素點心、一盞油燈、三炷香,簡單得不像皇家陵寢的祭拜。周陵官念祭文時,朱載墭和其他守陵宗室跪在雪地裏,膝蓋凍得發麻,卻不敢動——按規矩,祭文念不完不能起身。祭文念了半個時辰,朱載墭的耳朵凍得通紅,心裏隻盼著趕緊結束,好回家給小孫子暖身子。
祭完陵回家,已是晌午。趙氏把早上剩下的鬆針糕熱了,又熬了鍋“菜粥”糙米、鹹芥菜、白菜葉煮的),這就是除夕家宴。小孫子朱翊錫才五歲,捧著碗粥,皺著眉說:“爺爺,粥不好喝,我想吃糖。”朱載墭摸了摸孫子的頭,從懷裏摸出個“糖稀球”——是昨天用省下的三十個銅板,在昌平州鎮上買的,外麵裹著芝麻。他把糖稀球遞給孫子:“慢著吃,別噎著——這是爺爺給你買的年禮。”孫子接過糖稀球,舔了一口,笑了,朱載墭看著孫子的笑,眼圈紅了,朱載墭看著孫子小心翼翼地舔著糖稀球,伸出粗糙的手掌,接住了一顆差點墜落的芝麻。他想起自己小時候,蜜餞吃得膩了,總偷偷丟掉半塊。過年不僅能吃蜜餞、還能穿新襖,現在卻連孫子的一顆糖都要省著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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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歲時,朱載墭沒敢在家圍爐——按規矩,守陵宗室除夕要輪班“巡陵”,防止有人盜陵。他裹著件舊棉襖,提著盞油燈,往景陵的鬆柏林走。雪下得小了,月光灑在陵碑上,泛著冷光。他走到景陵的偏門,聽見裏麵有“簌簌”聲,嚇得趕緊握緊手裏的木棍——以為是盜墓賊,走近了才發現是隻野兔子,在啃陵邊的草。他鬆了口氣,坐在台階上,摸出煙袋鍋,裝了點旱煙是從鎮上買的碎末),慢慢抽。想起年輕時想回京城謀個差事,卻被宗人府駁回,說“疏屬當守陵,不可擅離”;想起老婆趙氏跟著他守陵,沒穿過一件新襖;想起孫子連糖都吃不起……他歎了口氣,卻不敢大聲——怕驚了陵寢裏的“先皇”。
子時的時候,遠處昌平州鎮上傳來鞭炮聲,很輕,卻能聽見。朱載墭站起來,對著景陵的方向作了個揖,說:“皇爺,過年好——小的給您們已守陵三十年,沒敢懈怠,隻求您保佑子孫平安,來年俸祿能發齊,讓小孫子能吃頓飽飯。”說完,他提著油燈往回走,雪地上的影子被燈光拉得很長,像這守陵宗室的日子——清寂,卻不敢停下。
2. 教坊司樂人:弦音裏的卑微年
京城教坊司的“樂戶院”,擠著百十來個樂人——他們多是罪臣之後,世代為樂戶,身份低賤,連科舉都不許參加。過年時,他們要給宮廷、王府表演,卻連上桌吃口熱飯的資格都沒有。樂女蘇阿桃的第一個宮裏年,就浸在這弦音與卑微裏。
蘇阿桃十五歲,父親原是個小官,因“貪墨”被罷官,她被沒入教坊司,學了半年琵琶,剛能彈完整的曲子。臘月二十起,教坊司就忙起來——要排練“年節樂舞”,給乾清宮的家宴、各王府的宴席表演。管事劉媽媽每天盯著她們練,手裏拿著根竹鞭,誰彈錯一個音就抽誰的手。蘇阿桃的手指凍得通紅,按在琵琶弦上,疼得鑽心,卻不敢停——劉媽媽說:“除夕要是在皇上麵前彈錯,不光你死,咱們整個樂戶院的人都得受罰。”
臘月二十五“備行頭”,是樂人們最緊張的事。按規矩,表演時要穿“彩衣”——紅色的綢子料,繡著花,可蘇阿桃分到的彩衣是舊的,領口破了個洞,袖子短了一截,趙氏同屋的樂女,二歲)幫她用紅線把領口縫上,說:“別嫌舊,能穿就行——我去年穿的彩衣,連裏子都爛了。”蘇阿桃摸著縫好的領口,小聲問:“趙姐姐,除夕表演完,能有年夜飯吃嗎?”趙氏笑了,笑得有點苦:“有,不過是宮裏宴席剩下的殘羹,冷的,得搶著吃——去晚了連湯都喝不上。”
除夕當天,天沒亮蘇阿桃就被喊起來化妝。劉媽媽用粗粉給她們撲臉,用紅紙蘸著水擦嘴唇沒有胭脂,隻能用紅紙代替),又給每個人頭上插了朵“紙花”用皺紋紙做的,一摸就破)。蘇阿桃對著銅鏡看,鏡裏的自己臉白得像紙,嘴唇紅得刺眼,一點都不好看,反倒有點怕人。趙氏拍了拍她的肩:“別緊張,彈的時候盯著弦,別抬頭看皇上——越看越慌。”
辰時,她們被塞進馬車,往乾清宮去。馬車裏冷,蘇阿桃抱著琵琶,手指凍得發僵,趙氏幫她搓手:“搓熱了,別彈錯——去年有個姐姐彈錯了《賀聖朝》,被拉下去打了二十板子,現在還不能走路。”蘇阿桃點點頭,心裏像揣了隻兔子,跳得厲害。
到了乾清宮的偏殿,她們被安排在屏風後候場。屏風外傳來宴席的笑聲、碰杯聲,蘇阿桃偷偷掀開屏風角看——桌上擺著她從沒見過的菜,有烤得金黃的鴨子,有冒著熱氣的湯,還有裝在銀盤裏的點心。她咽了口唾沫,想起家裏過年時,母親會給她煮碗雞蛋羹,現在卻連母親的麵都見不到。
輪到她們表演時,蘇阿桃的腿都軟了。她抱著琵琶,站在殿角,不敢看萬曆,隻盯著琵琶弦。彈的是《賀聖朝》,曲子喜慶,可她的手指一直在抖,彈到“萬國來朝”那句時,弦沒按準,走了個音。她心裏“咯噔”一下,趕緊低下頭,怕被萬曆看見。好在萬曆正和身邊的太監說話,沒注意,劉媽媽瞪了她一眼,沒敢發作。
表演完,她們被趕緊帶出殿,到偏殿的角落裏等“殘羹”。過了一個時辰,才有小太監端著幾碗剩菜過來——一碗沒吃完的烤鴨隻剩骨頭和皮)、一碗涼了的湯、幾塊掉在桌上的點心。樂人們搶著圍上去,蘇阿桃被擠在後麵,隻搶到一塊掉了渣的點心,還有半碗涼湯。她坐在地上,咬著點心,點心甜得發膩,卻咽不下去——想起剛才屏風外的熱鬧,想起自己的身份,眼淚差點掉下來。
回到樂戶院時,已是戌時。劉媽媽難得沒罵她們,還賞了每人二兩芝麻糖是內務府發的“殘賞”)。蘇阿桃和趙氏、另外兩個樂女擠在小屋裏,分吃芝麻糖。趙氏把自己的芝麻糖分了一半給蘇阿桃:“你第一次在宮裏過年,別難過——吃點糖,甜點心。”蘇阿桃接過芝麻糖,咬了一口,真甜,卻還是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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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歲時,她們不敢點燈——教坊司規矩,樂人守歲不能點燈,怕“衝撞貴氣”。四個姑娘擠在被窩裏,小聲說話。趙氏說:“我娘昨天托人捎信,說家裏給我找了個婆家,是個鐵匠,年後就贖我出去——以後不用再彈琵琶了。”另外兩個姑娘羨慕地說:“真好,我們也想贖身,可家裏沒錢。”蘇阿桃聽著,心裏有點酸,又有點盼——她也想贖身,想回家,想再吃母親做的雞蛋羹。
子時的時候,遠處傳來鍾聲,趙氏說:“過年了——阿桃,明年咱們說不定都能贖身,回家過年。”蘇阿桃點點頭,把臉埋在被窩裏,沒說話——她不知道明年能不能贖身,隻知道現在手裏的芝麻糖很甜,像小時候母親給她的糖。這弦音裏的年,雖然卑微,卻藏著一點盼頭:盼著贖身,盼著回家,盼著能像普通人一樣,好好過個年。
3. 禦馬監馬夫:馬廄旁的暖年
紫禁城禦馬監的“東馬廄”,住著十幾個馬夫——他們管著萬曆的禦馬、太子的騎乘馬,每天天不亮就起來喂馬、刷毛,過年也不能歇。馬夫劉老栓的年,就圍著馬廄的幹草、馬的響鼻聲過,苦裏帶著點和馬的暖。
劉老栓五十八歲,管著萬曆最愛的一匹禦馬“踏雪”——渾身雪白,是西域進貢的,萬曆每次出遊都騎它。臘月二十三“送灶”,劉老栓沒回家,就在馬廄邊的小屋裏過。他的灶是用磚頭砌的小灶,灶台上擺著個粗瓷碗,裏麵是“馬料黃豆”平時給踏雪吃的,他省了一把,自己煮著吃),還有塊幹硬的麥餅。他點了根香,對著灶說:“灶王爺,我老栓沒別的求,隻求踏雪好好的,別生病——它要是病了,我這把老骨頭也保不住。”
臘月二十五要給馬“備年料”——按規矩,除夕給禦馬喂“細料”黃豆、小米、芝麻混合的料,平時隻喂黑豆)。劉老栓背著半袋黃豆,往馬廄走,踏雪聽見他的腳步聲,從馬廄裏探出頭,打響鼻,用頭蹭他的胳膊。劉老栓摸了摸踏雪的頭,笑著說:“別急,過年給你吃細料,讓你也過個好年。”他把黃豆倒在馬槽裏,踏雪低頭吃起來,尾巴甩來甩去,很開心。劉老栓蹲在馬廄邊,看著踏雪吃,心裏暖乎乎的——他沒兒子,就把踏雪當自家孩子疼,夏天給它扇風,冬天給它墊幹草,踏雪也跟他親,別人喂料不吃,隻吃他喂的。
除夕當天,劉老栓比平時起得更早——要給踏雪“洗年澡”。他燒了一鍋熱水,用布巾蘸著熱水,給踏雪擦身子,從脖子擦到尾巴,每個地方都擦得幹幹淨淨。踏雪很乖,站在原地不動,偶爾用頭蹭他的臉。擦完澡,他給踏雪墊上新的幹草是他特意從馬廄庫領的,比平時的軟),又給它喂了把芝麻——這是他自己的“私藏”,平時舍不得吃,留著給踏雪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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