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太守避而不見
字數:7685 加入書籤
青州城的風裹著雪籽,打在李硯的棉袍上劈啪作響。從城門到太守府的這段路,他走得比黑風口峽穀的突圍還要漫長——不是因為路遠,而是沿街的景象像一把鈍刀,反複切割著他的神經。
本該喧鬧的朱雀大街上空蕩蕩的,兩側商鋪的門板大多落著鎖,隻有幾家掛著“柳記”招牌的糧鋪敞開著門,卻連個問價的人影都沒有。門板上“米五兩一石”的木牌在風中搖晃,那數字像隻貪婪的眼睛,死死盯著街角蜷縮的流民。有個穿粗布短打的漢子蹲在糧鋪對麵,懷裏揣著個布包,時不時抬頭望一眼糧鋪,又低頭摸了摸布包,指節捏得發白——李硯猜那裏麵多半是家裏最後一點值錢的東西,卻連半鬥米都換不來。
“先生,您看那牆根。”孫六突然拽了拽李硯的衣袖,少年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李硯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糧鋪斜對麵的牆根下,堆著幾捆枯黃的茅草,茅草旁蜷縮著三個孩子,最大的不過七八歲,最小的看起來才剛會走路。他們都裹著露出棉絮的破襖,互相依偎著取暖,最大的那個正用凍裂的手,把一塊發黑的麥餅掰成小塊,往兩個小的嘴裏塞。麥餅硬得像石頭,孩子們嚼得滿臉通紅,卻沒人敢掉一滴眼淚。
“柳大戶的糧鋪?”李硯的聲音冷得像冰,他認出那糧鋪門楣上的描金“柳”字,和城門處那家一模一樣。
“不止呢。”馬五不知何時跟了上來,他剛安排好城門的守衛,此刻喘著粗氣,往地上啐了口帶血的唾沫,“俺剛才問了個掃街的老漢,說青州城裏八成的糧鋪都姓柳,剩下兩成要麽是太守的親戚開的,要麽就被柳大戶逼得關了門。”他指了指街尾那座最高的宅院,“那就是柳府,比太守府還氣派,聽說光糧倉就占了半條街。”
李硯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那宅院確實紮眼——朱漆大門上鑲著銅獸環,門兩側立著兩尊石獅子,屋簷下掛著紅燈籠,明明是寒冬臘月,卻透著股說不出的奢靡。更刺眼的是,柳府院牆後露出的幾座圓頂,不用問也知道是糧倉,那規模比靖安王府的西倉還要大上一圈。
“有意思。”李硯扯了扯嘴角,露出抹冷峭的笑,“城外流民快餓死,城裏糧倉堆成山,咱們這位太守,倒是‘治’得一手好州。”
說話間,已經到了太守府門前。比起柳府的氣派,太守府顯得有些寒酸——青灰色的院牆,普通的木門,門口隻站著兩個老卒,手裏的長矛鏽跡斑斑,見有人來,也隻是抬了抬眼皮,連站直身子的力氣都像是沒有。
“站住,幹什麽的?”一個老卒有氣無力地問,他的胡子上結著霜,說話時牙齒直打顫。
“靖安王府征糧官,李硯。”李硯亮出令牌,“求見太守大人。”
老卒眯著眼看了看令牌,又看了看李硯身後的孫六和馬五,咂了咂嘴:“太守大人病著呢,不見客。”
“病了?”李硯挑眉,“什麽病?病得連王爺的差事都顧不上了?”
“誰說顧不上了!”一個尖細的聲音從門後傳來,隨著聲音,一個穿著錦緞長衫的管家模樣的人走了出來。他約莫五十多歲,臉刮得油光水滑,手裏把玩著一串玉珠,看李硯的眼神帶著三分輕蔑,七分不耐,“我們家大人偶感風寒,臥床不起,實在不便見客。李大人有什麽事,跟我說也是一樣。”
“哦?你能做主?”李硯上下打量著他,這人的穿著比門口的老卒體麵十倍,手指上還戴著個玉扳指,一看就不是普通管家。
“在下是太守府的總管家,姓胡。”胡管家挺了挺肚子,仿佛這身份有多了不起,“大人說了,府庫空虛,實在沒糧可征,還請李大人回稟王爺,容青州緩些時日。”
“府庫空虛?”馬五在旁邊忍不住了,他指著街尾柳府的方向,“那柳大戶家的糧倉都堆到房梁了,你們看不見?”
胡管家的臉色沉了沉:“馬壯士慎言!柳大戶是青州的鄉紳,人家的糧食是自己家的,府庫是官府的,豈能混為一談?再說了,去年蝗災,柳大戶捐了不少糧,現在存點糧備荒,有何不妥?”
“備荒?”李硯笑了,笑聲裏滿是嘲諷,“備荒備到看著流民餓死在街頭?備荒備到糧價漲了十倍?胡管家,你這話說出去,怕是連門口的老卒都不信吧?”
老卒在旁邊偷偷點了點頭,被胡管家狠狠瞪了一眼,立刻低下頭不敢再動。
胡管家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他沒想到這個征糧官如此難纏,強壓著怒火說:“李大人,話不是這麽說的。官府有官府的難處,百姓有百姓的活法,您要是不信,我可以帶您去府庫看看,確實是空的。”
“不必了。”李硯擺擺手,他要的不是看空府庫,而是見到太守本人。一個能任由糧商囤積居奇、漠視百姓死活的太守,絕不可能隻是“偶感風寒”那麽簡單,“我隻問一句,太守大人什麽時候能見客?”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這……”胡管家猶豫了,眼神閃爍,“大人的病說不準,也許三五天,也許十天半月……”
“那就等。”李硯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我就在府外等著,什麽時候太守大人‘病愈’了,什麽時候再見。”他對孫六說,“找個附近的茶館,咱們就在那兒落腳。”
胡管家沒想到李硯如此強硬,一時竟說不出話來。看著李硯等人轉身離開的背影,他的臉色變得陰鷙,飛快地對一個老卒使了個眼色,老卒點點頭,悄然後退,從側門溜進了府裏。
李硯選的茶館就在太守府斜對麵,位置極好,靠窗的位置能清楚看到太守府的大門。茶館裏沒什麽客人,隻有一個掌櫃和兩個夥計,見他們進來,掌櫃連忙迎上來,臉上堆著諂媚的笑:“幾位客官,裏麵請!想喝點什麽?我們這兒有剛到的雨前龍井……”
“來壺熱茶,隨便來幾樣點心。”李硯打斷他,徑直走到靠窗的桌子旁坐下,“再給我們來個雅間,我們要在這兒待幾天。”
掌櫃的笑容僵了僵,眼神有些閃爍:“客官,這……雅間不巧都被訂出去了,您看……”
“是嗎?”李硯掃了一眼二樓,樓梯口掛著“雅間”的牌子,門都關著,卻聽不到半點聲音,“我剛才進來時,好像看到二樓雅間都空著。”
掌櫃的額頭滲出冷汗,搓著手說:“那是……那是柳府的人訂的,說是隨時可能來,小的不敢讓給別人……”
“柳府?”李硯明白了,這茶館怕是也和柳大戶脫不了幹係,“沒關係,我們就在樓下坐,不礙事。”他從懷裏掏出一小塊銀子放在桌上,“夠不夠?”
掌櫃的眼睛一亮,連忙點頭哈腰:“夠!夠!客官稍等,我這就去泡茶!”他轉身對夥計使了個眼色,夥計會意,悄悄往後院走去。
李硯看在眼裏,不動聲色地對馬五使了個眼色。馬五點點頭,借口去解手,也跟著往後院走去。
“先生,這太守分明是故意不見咱們。”孫六壓低聲音說,少年氣得攥緊了拳頭,“還有那個胡管家,一看就不是好東西!”
“意料之中。”李硯端起茶杯,吹散上麵的熱氣,“他要是想見我,早就見了。現在避而不見,要麽是心裏有鬼,要麽是在等柳大戶的意思。”他看向窗外,太守府的大門緊閉,像一張緊閉的嘴,不肯吐露半個字,“馬五去打聽消息了,等他回來就知道了。”
沒過多久,馬五回來了,臉上帶著怒氣:“先生,這青州城簡直是柳大戶的天下!我剛才在後院聽到那夥計給柳府送信,說咱們在茶館等著見太守,讓柳府趕緊想辦法!”他頓了頓,又說,“我還抓了個路過的小廝,塞了點碎銀子,他說太守根本沒病,昨天還去柳府喝酒了,聽說兩人是把兄弟!”
“果然如此。”李硯放下茶杯,茶水的熱氣模糊了他的眼神,“太守和柳大戶勾結,一個掌權,一個囤糧,把青州當成了他們的私產。”他站起身,“既然太守不見,那我們就去拜訪拜訪柳大戶。”
“好!”馬五和孫六齊聲應道,早就等不及了。
柳府的大門比太守府氣派得多,門口的家丁穿著簇新的棉襖,腰裏佩著刀,見李硯等人過來,立刻攔住去路,態度囂張:“幹什麽的?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也敢亂闖!”
“靖安王府征糧官,李硯。”李硯亮出令牌,“有事找柳大戶。”
家丁顯然沒把什麽征糧官放在眼裏,上下打量著李硯,嗤笑道:“我們家老爺忙著呢,沒空見你!趕緊走,不然別怪我們不客氣!”
“不客氣?”馬五上前一步,胸口的傷疤在棉襖下若隱隱現,他瞪著家丁,眼神裏的凶光讓對方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你們家老爺是不是忙著數銀子,沒空管城外流民的死活?”
家丁被馬五的氣勢嚇住了,一時不敢說話。就在這時,大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穿著綢緞長袍、戴著瓜皮帽的賬房先生走了出來,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打量著李硯:“這位就是李大人?我們家老爺有請。”
李硯挑了挑眉,沒想到這麽順利。他對馬五和孫六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在外等候,自己跟著賬房先生走了進去。
柳府的院子極大,走了好一會兒才到正廳。正廳裏暖意融融,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牆角擺著個燒得正旺的炭盆,空氣中彌漫著熏香和酒肉的味道,與外麵的寒風刺骨仿佛是兩個世界。
一個身材肥胖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太師椅上,手裏把玩著兩個玉球,見李硯進來,他慢悠悠地抬起頭,臉上堆著油膩的笑:“這位就是李大人吧?久仰大名,久仰大名!”他站起身,肚子挺得像個皮球,走路都有些搖晃,“在下柳承業,忝為青州糧商之首。”
李硯打量著他,柳承業約莫四十多歲,油光滿麵,臉上的肉擠在一起,眼睛眯成一條縫,看起來就像個精明的商人,隻是那眼神深處藏著的貪婪和狠戾,瞞不過李硯的眼睛。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柳大戶。”李硯不卑不亢地回了一禮,“開門見山吧,我來青州是為征糧,前線將士等著糧食過冬,城外流民也快餓死了,還請柳大戶以大局為重。”
柳承業哈哈一笑,示意賬房先生給李硯倒茶:“李大人說笑了,我一個商人,哪懂什麽大局?我隻知道糧食是我的命根子,去年蝗災,我可是捐了不少糧,現在手裏的糧食也不多了,實在是愛莫能助啊。”
“不多?”李硯冷笑一聲,“剛才路過柳府的糧倉,看那規模,怕是能讓青州百姓吃上三年吧?”
柳承業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恢複了那副油膩的樣子:“李大人有所不知,那些糧食有一大半是要運去王都賣的,路途遙遠,耗費巨大,我總不能做賠本的買賣吧?再說了,我也是為了青州的百姓好,要是糧食都分了,明年開春大家吃什麽?”
“明年開春?”李硯站起身,走到柳承業麵前,眼神銳利如刀,“恐怕等不到明年開春,城外的流民就都餓死了!柳大戶,你囤積居奇,哄抬糧價,看著百姓賣兒賣女,你的良心就過得去嗎?”
柳承業臉上的笑容終於消失了,他也站起身,肚子幾乎頂到了李硯的胸口,語氣變得陰冷:“李大人,說話客氣點!我囤積糧食是本事,百姓餓死是他們命苦,跟我有什麽關係?你要是識相,就趕緊回王都,就說青州沒糧,不然……”他湊近李硯,壓低聲音,“……別怪我不客氣!”
“哦?我倒要看看你怎麽個不客氣法。”李硯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目光,“是像對太守那樣,用銀子買通?還是像對那些關了門的糧商那樣,用手段逼死?”
柳承業的臉色變了,他沒想到李硯竟然知道這麽多,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時,賬房先生匆匆走了進來,在柳承業耳邊低語了幾句。柳承業的臉色緩和下來,他推開李硯,重新坐回太師椅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悠悠地說:“李大人,看在你是王府來的份上,我給你指條明路。你回王都,就說青州糧荒,征不到糧食,我給你五千兩銀子當路費,怎麽樣?”
“五千兩?”李硯笑了,笑得很冷,“柳大戶是覺得我李硯是個見錢眼開的人?還是覺得靖安王的差事,能用五千兩銀子買通?”
“那李大人想要多少?”柳承業以為李硯嫌少,眼中閃過一絲不屑,“一萬兩?兩萬兩?隻要你點頭,什麽都好說。”
李硯沒回答他,隻是轉身向門口走去。走到門口時,他停下腳步,背對著柳承業說:“我要的不是銀子,是糧食。三天之內,我要看到柳府的糧倉打開,把糧食平價賣給百姓,還要拿出五千石糧食,交給征糧隊。否則,我會親自把你的所作所為寫成奏折,呈給靖安王,到時候,別說你的糧倉,就是你的柳府,恐怕也保不住了。”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柳府。
柳承業看著李硯的背影,臉上的肥肉抖了抖,眼中閃過一絲狠戾。他對賬房先生說:“去,告訴太守,讓他想辦法把這個李硯弄走,實在不行……”他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就別怪我心狠了。”
賬房先生臉色一白,連忙點頭退了下去。
李硯回到茶館時,孫六和馬五正在焦急地等待。見他回來,兩人連忙迎上來:“先生,怎麽樣?”
“柳大戶不見棺材不掉淚。”李硯坐下,端起已經涼了的茶喝了一口,“他和太守勾結,把青州當成了他們的搖錢樹,想要讓他們交出糧食,沒那麽容易。”
“那怎麽辦?”孫六急道,“咱們總不能一直耗著吧?”
“耗著。”李硯的眼神變得堅定,“他們不想見我,我偏要讓他們見。他們想拖延時間,我偏要把事情鬧大。馬五,你再帶幾個人,去城裏各處走走,把柳大戶囤積居奇、太守包庇縱容的事,跟百姓們好好說道說道。記住,動靜越大越好。”
“得嘞!”馬五眼睛一亮,他就喜歡這種熱鬧,“保證把事情鬧得滿城皆知!”
“孫六,你去城門找劉三,讓他多留意城外的流民,看看有沒有什麽能幫上忙的,別讓他們真的餓死了。”李硯又對孫六說。
“我知道了,先生。”孫六點點頭,轉身離開了茶館。
茶館裏隻剩下李硯一個人。他望著窗外,太守府的大門依舊緊閉,柳府的方向也一片安靜,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但李硯知道,平靜隻是表麵的,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醞釀。
他從懷裏掏出那卷《非戰策》,手指拂過上麵的字跡。“兵者,詭道也。”但他現在要做的,不是詭道,而是正道。用民心作武器,用公理作刀刃,劈開青州城這層厚厚的黑幕。
窗外的風更緊了,夾雜著雪籽,打在窗紙上沙沙作響。李硯握緊了《非戰策》,眼神裏充滿了決心。
三天,他等得起。但柳大戶和太守,未必等得起。
因為民心,從來都不是可以隨意踐踏的。當那些被壓抑的憤怒和絕望爆發出來時,足以掀翻任何看似堅固的堡壘。而他,隻需要輕輕推一把。
這把火,已經點燃了。接下來,就等著看它燎原吧。
喜歡異界打仗太菜我教他們玩孫子兵法請大家收藏:()異界打仗太菜我教他們玩孫子兵法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