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家仇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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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天寒的手指還停在床沿那道淺痕上,指尖壓著第十四道刻線,力道沒鬆。帳篷外風聲低了,巡哨的腳步也遠去,他才緩緩收手,轉身蹲回木箱前。
箱蓋剛合上不久,灰塵都沒落穩。他重新掀開,把那件洗得發白的舊衣拎出來,抖開時布料發出輕微的脆響,像是經年未動的紙張被撕開一角。他不再翻夾層邊緣,而是沿著袖口內側一路摸索,指腹刮過幾處縫線凸起的地方。之前隻以為是補丁,現在細摸,能覺出底下藏著東西。
他抽出腰間磨鏈用的小鐵片,輕輕挑開一處針腳。薄紙滑了出來,泛黃,四邊焦黑,像從火堆裏搶出來的。
他屏住呼吸,將紙鋪在膝蓋上。上麵畫著山勢走向,線條歪斜卻清晰,某處用朱砂圈了個點,旁邊兩個小字——黑鴉嶺。
他怔了一下,立刻從懷裏掏出玉佩。月光從帳篷頂的小洞漏下來,照在玉麵上,那道暗紅裂痕蜿蜒如舊血,他把地圖湊近,比對紋路。朱砂圈出的山形走勢,竟和玉佩裂口的彎曲完全吻合,仿佛原本是一整塊,被人硬生生掰成兩半。
他的喉嚨動了動,沒發出聲音,但心跳撞得胸口發悶。
這不隻是巧合。
十年前那一夜,馬匪砸了神龕,香爐倒下,玉佩摔裂。他記得清楚,父親生前常對著一塊石頭描摹山水,說是祖上傳下的標記。那時他不懂,隻當是老頭子閑來無事瞎畫。如今看來,那石頭上的紋路,或許就是這張圖的另一半。
他盯著“黑鴉嶺”三字,手指慢慢收緊,紙角被捏出了褶皺。
外麵傳來腳步聲,由遠及近,踏在泥地上不急不緩。他迅速收起地圖,塞進貼身衣袋,順手把舊衣疊好放回箱底,動作利落,沒留下一點痕跡。
天剛亮,營地就忙了起來。夥夫們抬桶、劈柴、生火,煙氣混著濕土味飄在低空。葉天寒照常挑水,肩膀壓著扁擔,腳步沉穩。沒人看出他眼裏多了點不一樣的東西——不再是單純的戾氣,而是一種盯準獵物般的靜。
他幹活時一直留意陳虎的影子。那位百夫長平日巡查路線固定,總在午前繞到夥房這邊點人數。等了快一個時辰,終於看見那人從營道拐角走來,左臉刀疤在日光下顯出深褐色。
葉天寒放下水桶,故意在井邊多逗留了一會兒。等陳虎走近,他抹了把汗,隨口問:“百夫長,南邊那個黑鴉嶺,是個什麽地界?”
陳虎腳步一頓,轉頭看他。
“山多林密,路不好走。”他說,“早些年有股人馬占著,打家劫舍,後來被剿了一次,聽說散了。”
葉天寒點頭,語氣輕鬆:“哦,我昨兒做夢,夢到那兒了。山裏有條河,水是紅的。”
陳虎盯著他,眼神變了變。片刻後,他低聲說:“有些夢,做一次就夠了。”
說完便走,沒再多問。
葉天寒站在原地,沒動。他知道這話已經夠了。不是所有答案都要說得明明白白,老兵嘴緊,可一個停頓、一次皺眉,都藏不住消息的影子。
黑鴉嶺確實有過馬匪,而且不是普通流寇。能被邊軍專門剿過一次的,必然是成規模的團夥。十年前,北境防線吃緊,南境治安鬆懈,正是這類人猖獗的時候。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心還有昨日磨鏈留下的血痂。現在不用再猜了。仇人的根,就紮在那個地方。
回到帳篷,他再次取出地圖,攤在膝上。這次看得更仔細。除了“黑鴉嶺”,圖上還有幾個小點,分布在周邊山穀,其中一個標了記號,像是某種暗語。他不認識,但直覺告訴他,這些標記和當年的事脫不開幹係。
他把玉佩放在地圖上方,兩者拚合,裂痕與朱砂線嚴絲合縫。就像一把鑰匙找到了鎖眼。
他忽然想起母親臨死前喊的話。那晚她撲在父親身上,哭著叫一個人的名字,聲音斷續,他躲在櫃子裏聽得不全,隻抓住兩個字——“老魁”。
當時不懂,現在想來,或許是某個匪首的綽號?
他閉了閉眼,把這兩個字壓進心底。
外麵傳來集合哨聲,各隊開始操練。他聽見遠處有兵士吼口號,節奏整齊,塵土飛揚。他依舊坐著,一動不動,直到哨聲遠去,營地重歸嘈雜。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隻靠一股狠勁活著。
牢裏十年,他學會的是怎麽不死;街頭五年,他學會的是怎麽搶;現在,他得學會怎麽查,怎麽找,怎麽一步步把過去挖出來。
他把地圖折成指甲蓋大小,用油紙包好,塞進鞋墊底下。然後解下腰間斷鏈,在手腕上纏了幾圈,動作緩慢,像是在加固某種承諾。
傍晚他照常去領飯食,路過柴堆時,看見幾個老卒聚在一起喝酒。其中一人正是前兩天故意撞翻他水桶的那個,正咧嘴笑著,唾沫橫飛地說著什麽。
葉天寒沒停下,也沒抬頭。但他經過時,腳步微微一頓。
那人笑聲戛然而止,似乎察覺到了什麽,扭頭看過來。四目相對的一瞬,葉天寒嘴角輕輕扯了一下,不算笑,也不算凶,隻是讓人莫名覺得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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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下意識縮了縮脖子,端起碗灌了一口酒,卻嗆住了,咳得滿臉通紅。
葉天寒繼續往前走,背影瘦削,步伐平穩。他沒再看任何人,心裏隻想著一件事:黑鴉嶺這三個字,不能隻躺在紙上。
他需要更多。
夜裏,營地安靜下來。他坐在帳中,手裏拿著那把生鏽的小剪刀,輕輕刮著指甲縫裏的灰。這不是為了幹淨,而是習慣——每次想事的時候,他都喜歡手裏有點東西。
剪刀太鈍,刮不動什麽,但他還是來回地磨。
忽然,他停下來,把剪刀舉到眼前。刀背上有一道細痕,像是被人刻過字。他用拇指蹭了蹭,隱約摸出兩個筆畫——“葉”字的一撇。
他愣住。
這把剪刀是他十歲時從市井混混身上搶來的,用來剪錢袋,也用來防身。那時候他還小,不懂珍重東西,若非這道刻痕,他幾乎忘了它本是家裏傳給他的。
他慢慢把它放回箱底,和鐵片並排擺好。
這些東西,曾經隻是回憶的殘渣。現在,它們成了線索。
他靠在帳篷角落,閉上眼,腦子裏不再是一閃而過的畫麵,而是開始拚湊:父親常看的石頭、母親喊出的名字、玉佩的裂痕、地圖的紋路、剪刀上的刻痕……
每一件東西都在說話,隻是以前他聽不見。
現在,他聽見了。
他睜開眼,伸手摸向懷中的玉佩。溫度依舊,貼著心跳的位置。
他低聲說:“我找到路了。”
話音落下,他沒再說話,隻是抬起右手,食指在左腕纏鏈處輕輕敲了一下。
短促,清晰。
像敲門。
也像定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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