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陳虎授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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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天寒蹲在柴堆旁,手裏那塊幹糧已經涼透了。他沒吃,隻是捏著邊角慢慢碾碎,碎屑落在掌心,像沙子一樣硌人。帳篷外風還在刮,吹得簾子一掀一落,月光斷斷續續照進來,在泥地上劃出幾道白痕。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節發紅,虎口裂著小口子,是劈了一整天柴留下的。這雙手能扛桶、能搬灶,卻握不住一把刀。鐵鏈纏在腰上,沉甸甸的,像是提醒他從哪兒來,又像是拴住他往哪兒去。
    他忽然站起身,把剩下的幹糧塞進嘴裏,嚼了幾下咽下去。然後解下腰間的鐵鏈,一圈圈解開,搭在臂彎裏,拎著走向營區西角。
    那裏是練兵空地,陳虎常在收工後一個人練刀。此刻人影不在,隻有根木樁立在土裏,表麵布滿深淺不一的刀痕,像是被什麽野獸啃過。
    葉天寒走到樁前,放下鐵鏈,單膝跪地,將鏈子輕輕放在泥地上。他盯著那截鏽跡斑斑的鐵環,像是在看一段舊事。然後轉身,朝著陳虎住的帳篷方向走去。
    還沒到門口,人就出來了。
    陳虎披著外袍,肩頭還沾著晚飯時灑的米粒,看見他愣了一下,“怎麽,半夜找我?”
    “我想學刀。”葉天寒聲音不高,也沒抬頭。
    陳虎哼了一聲,“你昨兒才砸了鍋,今天就想拿刀?不怕我把你也釘牆上?”
    “鐵鏈嚇不了人。”葉天寒終於抬眼,“它不是武器,是鎖。”
    陳虎眯起眼睛,“所以呢?你以為軍營是武館?夥夫練刀,被人看見了,輕則關禁閉,重則打斷腿送回死牢。”
    “我知道規矩。”葉天寒站著沒動,“可我也知道,你想攔我的不是命,是蠢。”
    陳虎一怔,隨即笑了,嘴角扯動時臉上的疤跟著抽了一下,“你還挺會說話。”
    “我不是來說服你的。”葉天寒說,“我是來問一句,你要不要教。”
    兩人對視片刻,陳虎忽然轉身,從床底下抽出一把刀,扔在地上。刀身包著粗布,刀柄磨損得發亮。
    “這是木刀。”他說,“真家夥你碰都別想碰。要是連這個都玩不明白,趁早回去燒火。”
    葉天寒彎腰撿起,入手比想象中沉,重心偏前,握著不太順手。
    “先站樁。”陳虎靠在牆邊,雙臂抱胸,“雙腳與肩同寬,膝蓋微曲,背挺直。就這麽站著,半個時辰不動。”
    “就這麽?”
    “就這麽。”陳虎咧嘴,“你以為要翻跟頭?還是耍花式?刀法第一步,是學會別晃。”
    葉天寒依言站好,木刀垂在身側。
    一開始還好,五分鍾後肩膀開始發酸,十分鍾後麵部肌肉繃緊,十五分鍾時小腿微微打顫。但他沒動,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陳虎在旁邊坐著,時不時瞥一眼,嘴裏嘀咕:“還挺能撐。”
    半個時辰過去,葉天寒身上已沁出汗珠,順著鬢角往下淌。他緩緩吐出一口氣,收刀入懷。
    “不錯。”陳虎點點頭,“至少沒當場倒下。下一步,揮刀。”
    “怎麽揮?”
    “砍木樁。”陳虎指了指外麵,“一刀接一刀,不準停,不準歪,不準偷懶。記住,不是發泄,是練。”
    葉天寒走出去,站在木樁前,舉起木刀。第一刀落下,聲音悶響,木屑飛濺。第二刀稍快,第三刀更急。
    七八刀後,動作開始變形,手臂發抖,呼吸變粗。他咬牙繼續,一刀比一刀狠,像是要把什麽壓在心裏的東西劈出來。
    “停!”陳虎突然喝道。
    葉天寒僵住,刀懸在半空。
    “你這是砍柴呢,還是殺人?”陳虎走過來,一把奪過木刀,“手腕亂甩,腰沒跟上,腳跟離地——你是跳舞嗎?”
    “我用力了。”葉天寒喘著氣。
    “用力誰不會?”陳虎冷笑,“三歲小孩摔碗也用力。可你看看你這一套,東倒西歪,哪有一刀是衝著要害去的?”
    他舉起木刀,輕輕一劃,動作幾乎看不出用力,但刀風掠過,帶起一陣塵土。
    “瞧見沒?準、穩、快。刀不是亂砍的,它是說話的。你說錯了,人就聽不懂,甚至反咬你一口。”
    葉天寒盯著那道塵線,沒吭聲。
    “再來。”陳虎把刀遞還給他,“這次閉眼。”
    “閉眼?”
    “閉眼。”陳虎重複,“你眼睛太忙了,總想找誰出氣。可刀要的是心裏清楚——你想砍誰?為什麽砍?砍了以後怎麽辦?”
    葉天寒遲疑了一下,閉上眼。
    黑暗中,耳邊隻剩風聲和心跳。他想起灶台前那個老卒的臉,想起鐵鏈撞上銅鍋的火星,想起自己那一瞬間隻想把對方腦袋砸爛的衝動。
    “你現在想砍誰?”陳虎問。
    “那天打飯的人。”葉天寒低聲說。
    “為什麽?”
    “他作踐我。”
    “就因為一口餿飯?”
    “不是飯。”葉天寒睜開眼,“是他覺得我可以被踩,而且一直這麽覺得。”
    陳虎沉默了一會兒,點頭:“記住了。這才是你該砍的理由。刀不出手則罷,出手就得讓對方明白——他錯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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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拍了拍葉天寒肩膀,“再試一次,睜著眼,但心裏隻想著那個‘為什麽’。”
    葉天寒重新站定,握緊木刀。這一次,他沒有急著揮下,而是盯著木樁,仿佛看見了那張曾對他冷笑的臉。他調整呼吸,重心下沉,右腳微微前移。
    然後——
    一刀斬落。
    動作依舊生澀,可這一刀落得直,力道從肩傳到臂,再到腕,最後貫入刀鋒。木樁上留下一道整齊的切口,比之前任何一刀都深。
    陳虎眉毛一挑,“嗯……有點意思了。”
    “還不夠。”葉天寒甩了甩發麻的手腕。
    “當然不夠。”陳虎笑出聲,“這才哪到哪。不過嘛——”他頓了頓,“你能聽進去話,這就比大多數愣頭青強。”
    他指著木樁,“明天這時候,我要看到十道一樣的痕跡。少一道,加五十下。多了,我請你喝酒。”
    “酒就算了。”葉天寒把木刀插進土裏,“我不愛喝。”
    “嘿,還挺有脾氣。”陳虎拍拍他肩膀,“行,那你愛吃什麽跟我說,練好了我請。”
    夜風拂過,營地漸漸安靜下來。遠處傳來巡哨的腳步聲,偶爾夾雜幾句低語。葉天寒站在原地,看著木樁上的新傷痕,伸手摸了摸刀口邊緣。
    很平,不毛糙。
    就像心裏某根擰著的繩子,終於鬆了一扣。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亮,他就來了。
    沒人叫他,也沒人等他。可木樁前已經擺好了那把包布木刀,像是特意留的。
    他拿起刀,站定位置,深吸一口氣。
    一刀,兩刀,三刀……
    每一刀落下前,他都在心裏問一遍:為什麽砍?
    不是為了出氣,不是為了逞凶,是為了不讓那種眼神再落在自己身上——那種認定他永遠隻能低頭、永遠隻能忍耐的眼神。
    第八刀時,手臂已經開始發酸。
    第九刀,刀鋒略偏,劃出斜痕。
    第十刀,他閉了下眼,重新調整姿勢,然後猛地劈下。
    哢!
    木樁應聲裂開一道深縫,幾乎要斷成兩截。
    他喘著氣,抬起手抹了把汗,發現掌心磨破了皮,滲出血絲。
    “合格。”身後傳來聲音。
    陳虎不知何時站在那兒,手裏拎著兩個饅頭,遞了一個過來,“吃吧,練完再說。”
    葉天寒接過,沒急著吃,而是看著自己手上的血印在饅頭上留下淡淡紅痕。
    “疼嗎?”陳虎問。
    “還好。”
    “那就好。”陳虎笑了笑,“疼說明你還活著,也說明你真在練。”
    太陽升起來了,照在空地上。葉天寒站在光影交界處,手裏握著木刀,影子拉得很長。
    他低頭看了看腰間——鐵鏈還在,但不再纏得那麽緊了。
    風吹過,木刀輕輕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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