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刀法漸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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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天寒蹲在木樁旁,指尖蹭過刀痕邊緣。那十道切口並排而立,深淺一致,像是用尺子量過一般。他昨夜掌心裂開的血口已經結了薄痂,一碰就繃得發緊。太陽剛爬過營牆,光落在刀麵上,映出他半張臉——眉弓壓著,眼神卻不像從前那樣總往人喉嚨裏鑽。
    他站起身,把木刀從土裏拔出來,重新握進手裏。刀柄被晨露打濕了一圈,握著有點滑。他沒急著揮,而是先站定,腳跟貼地,膝蓋微屈,像陳虎說的那樣把身子沉下去。第一刀落下時,動作還是慢的,但刀鋒走的是直線,不偏不拐。
    第二刀,手臂酸了一下,他沒硬撐,收回來重調呼吸。
    第三刀開始順了些,一刀接一刀,節奏漸漸穩住。他不再想著要劈得多狠,而是盯著每一刀落下的位置,是不是和前一道重合。砍到第七刀,遠處夥房傳來鍋蓋碰撞的響動,接著是老卒粗聲笑罵:“小崽子連柴都劈不利索,還敢搶我飯勺?”
    聲音刺耳,但他沒停手。
    第八刀照常落下,軌跡沒亂。
    第九刀,他閉了下眼,再睜開來時,眼裏那股子燒人的勁兒淡了點。不是壓下去的,是繞開了。他知道那笑聲衝誰來的,也知道隻要他一回頭瞪過去,對方就能樂上半天。可現在,他不想給那個機會。
    第十刀斬下,木屑輕揚,切口平整如削。
    他喘了口氣,把木刀插回原地,退後兩步看著整排刀痕。不花哨,也不凶,就是整齊。像是有人一筆一劃寫出來的字,不多不少。
    “行啊。”身後傳來腳步聲,陳虎披著外袍走過來,手裏拎著個油紙包,“我以為你今天得歇一天,畢竟手掌都快翻麵了。”
    葉天寒沒回頭,“疼就不練了,那還不如回去端鍋。”
    “嘴還挺硬。”陳虎把油紙包往他懷裏一塞,“吃點東西,別一會兒手抖得連刀都拿不住。”
    他打開一看,是兩張烙餅夾醬菜,熱乎氣還沒散盡。他咬了一口,醬汁沾到嘴角,也沒擦。
    陳虎靠著木樁坐下,伸手摸了摸那些刀痕,“比昨天強。至少現在知道刀不是拿來撒火的。”
    “我以為恨才是力氣。”葉天寒咽下一口餅,聲音平平的,“在死牢裏,誰軟誰死。我不恨,早被人嚼碎了喂狗。”
    “那是牢裏。”陳虎看著他,“這兒是軍營。你要是還拿牢裏的法子過日子,遲早把自己也釘進牆縫裏。”
    葉天寒低頭啃餅,沒接話。
    “你昨天那一刀能裂樁,靠的是狠。”陳虎頓了頓,“可今天這十刀,靠的是忍。忍得住手,忍得住耳朵,忍得住心裏那口氣。這才叫進步。”
    葉天寒抬起手看了看,指節上的裂口滲出血絲,把餅皮染紅了一小塊。他沒扔,繼續吃。
    “你覺得,這樣練下去,真能有用?”他忽然問。
    “當然。”陳虎笑了一聲,“不然你以為我圖什麽?圖看你耍猴?”
    “我不是這個意思。”葉天寒搖頭,“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我要動手,這一身功夫,能不能讓我站著走完那條路?而不是趴著被人拖回去。”
    陳虎看了他一會兒,點點頭:“能。隻要你別讓刀替你做決定。”
    兩人沉默下來,隻有遠處傳來的挑水聲和掃帚刮地的動靜。陽光越爬越高,照得空地一片亮白。
    吃完餅,葉天寒拍了拍手,又拿起木刀。
    “你還來?”陳虎挑眉。
    “你說少一道加五十下。”
    “那是昨天的規矩。”
    “規矩既然定了,就得算數。”葉天寒站好位置,“我不想哪天因為差一道刀痕,丟了命。”
    陳虎笑了笑,沒攔他。
    接下來的一輪,他砍得更慢。每一下之前都要停頓片刻,像是在心裏過一遍流程。手腕不再亂甩,腰跟著發力,腳底穩穩踩在地上。刀風漸輕,落地無聲,十道新痕疊在舊口上,幾乎看不出區別。
    陳虎坐在一旁,從懷裏掏出個小布袋,倒出些藥粉抹在自己肘關節上。那是舊傷,陰雨天就犯。他一邊揉一邊看葉天寒練,眼神裏多了點別的東西。
    “你以前跟誰學過?”他忽然問。
    “沒人教。”葉天寒收刀,“打架全靠偷襲,贏了就跑,輸了就挨打。”
    “難怪一開始像個醉漢舞棍。”陳虎哼了聲,“不過現在……有點樣子了。”
    葉天寒轉頭看他。
    “別誤會。”陳虎擺手,“我隻是說你動作順了,離‘成器’還遠著呢。明天開始,加距離,退三步砍。”
    “好。”
    “還有,不準閉眼了。”陳虎站起來拍拍屁股,“閉眼是躲,睜眼才是麵對。你要練的是在人眼前堂堂正正砍出那一刀,不是趁黑摸脖子。”
    葉天寒點頭,把木刀輕輕放回原地。
    他轉身想去洗把手,眼角餘光瞥見那邊夥房門口,老卒正端著碗朝這邊張望,見他看來,立刻扭頭跟旁邊人嘀咕什麽,兩人一起笑起來。
    他的手指動了動,本能想攥住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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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沒動。
    而是慢慢鬆開手,轉身走向水槽。撩起冷水潑在臉上,順著脖頸流進衣領。涼意讓他清醒了些。
    等他再抬頭,鏡麵似的刀身映出他的臉——眉頭舒展了,眼神沉著,嘴唇抿成一條線。不再是那種隨時要撲上去咬斷誰喉嚨的模樣。
    他盯著那張臉看了很久。
    然後低聲問:“這刀,能為我報仇嗎?”
    沒有答案。
    但他已經明白,若刀隻為泄憤而動,早晚會被反噬。隻有心穩了,刀才不會偏。
    他走回空地,發現陳虎已經走了,帳篷簾子垂著,裏麵沒聲息。木刀還插在土裏,像棵歪脖子樹。
    他拔出來,雙手捧著走到陳虎帳前,輕輕放在門口石階上。
    剛直起身,背後傳來掀簾聲。
    “放那兒幹啥?”陳虎探出頭。
    “練完了。”葉天寒說,“明天我再來拿。”
    陳虎看了看刀,又看看他,“你知道我為什麽肯教你?”
    葉天寒搖頭。
    “因為你第一天來的時候,說的是‘你要不要教’,不是‘求你教’。”陳虎嘴角一揚,“有種。雖然蠢了點,但蠢人隻要肯聽勸,也能活久一點。”
    葉天寒沒笑,隻是點了點頭。
    他轉身離開,腳步比來時穩了許多。腰間的鐵鏈隨著步伐輕輕晃動,發出細微的金屬摩擦聲。
    走到營地中央,他停下,回頭看了一眼那根木樁。
    陽光正斜照在上麵,十道刀痕清晰可見,像刻進歲月裏的記號。
    他抬手摸了摸刀繭初生的掌心,指尖觸到尚未愈合的裂口。
    血已經不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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