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軍規再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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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天寒蹲在柴堆邊,把木刀從土裏拔出來的時候,掌心裂口又滲了點血。他沒去擦,隻是將刀柄在褲子上蹭了兩下,握緊了才站起身。昨夜睡得不算踏實,夢裏全是陳虎那句“睜眼才是麵對”,醒來時天剛蒙亮,帳篷外已有腳步聲來回走動。
    他照常去領早役任務,監工頭也沒多看他一眼,隻揮揮手讓他去劈新到的鬆木。這事他現在做得利索,斧子落得穩,碼得齊,連老卒都挑不出錯來。可人越是規矩,旁人就越想撕開一道縫。
    他剛碼好第三堆柴,身後水桶一傾,整股冷水潑在柴垛上,嘩啦一聲打濕了半邊衣袖。葉天寒手一頓,斧子停在半空。
    “哎喲,手滑了。”老卒站在後頭,拎著空桶嘿嘿笑,“這水太重,我年紀大了,拿不穩。”
    葉天寒沒回頭,也沒說話,隻把斧子輕輕放回地上,轉身去搬第四捆柴。濕柴不能留,得重劈一遍,這是軍規。他動作沒停,心裏卻把剛才那一幕記了個清楚——水是從右肩潑下的,角度偏前,分明是衝著他來的;老卒說話時眼角掃向巡查方向,像是等著人來看熱鬧。
    果不其然,半個時辰後巡查隊路過,老卒立刻上前告狀:“大人,這小子偷懶耍滑,柴堆碼一半就撂下不管,還嫌我們提醒他?”
    監工皺眉看向葉天寒:“有這事?”
    葉天寒低頭:“柴被打濕了,我在重劈。”
    “誰打濕的?”
    “我不知。”
    老卒搶著說:“他自己潑的!說是‘濕了才好劈’,這不是胡鬧嗎?”
    監工冷眼一掃:“別管誰潑的,耽誤軍務就是罪過。加三十捆,午前交不出來,扣三天口糧。”
    葉天寒應了一聲,轉身走向柴堆。沒人看見他指甲掐進掌心,也沒人注意到他腳步雖穩,卻在經過老卒身邊時稍稍偏了半步,正好踩住對方鞋尾,用力碾了一下。
    老卒“哎”了一聲,低頭看去,鞋麵已沾了泥。
    葉天寒沒回頭,繼續幹活。一斧一斧,節奏不變,動作標準得像教範本。但他每劈一刀,就在心裏記一筆:誰遞話,誰附和,誰笑得最響。這些人嘴上說得義正言辭,其實巴不得他犯錯被罰,最好能當場暴起,好坐實“凶性難改”的名頭。
    他知道他們在等什麽。
    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再按他們的節奏走。
    午時收工,眾人圍坐吃飯。老卒特意坐到離他不遠的地方,幾人湊在一起,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傳進他耳朵。
    “有些人啊,看著老實,背地裏心思可多。”一人咬著餅說,“前兩天還敢拿鐵鏈砸人,現在裝什麽沉得住氣?”
    另一人接道:“裝唄,反正早晚要露餡。咱們這兒可是軍營,不是死牢,容不得野狗撒野。”
    他們說著,目光時不時往他這邊瞟,見他低頭啃幹餅,便笑得更放肆了些。
    葉天寒聽著,手裏的餅一點一點被捏緊。掌心傷口裂開,血慢慢滲出來,染紅了餅皮一角。他沒發覺,也沒抬頭。
    忽然間,他想起昨夜練刀時陳虎說的話:“忍得住手,忍得住耳朵,忍得住心裏那口氣。”
    他當時以為這隻是練功的法子。
    現在才明白,這是活命的本事。
    念頭一轉,他竟覺得有些好笑。
    這些人費盡心思,又是潑水,又是告狀,就為了看他失態、發瘋、動手?他們以為隻要逼得夠狠,他就會像從前那樣一頭撞上去?
    可他已經不是那個隻會用拳頭說話的囚徒了。
    他緩緩抬起頭,嘴角先是抽了一下,接著揚了起來。笑聲從喉嚨裏滾出來,起初低,後來越來越大,到最後竟笑出了聲。
    周圍人一下子安靜了。
    老卒扭頭看他,臉上笑意僵住:“你笑什麽?神經病啊?”
    葉天寒沒理他,依舊笑著,一邊笑一邊把手裏染血的餅塞進嘴裏,嚼了幾下,咽下去。
    “你們真有意思。”他終於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得很,“費這麽大勁,就為了看我急?”
    “你說什麽?”老卒站起來,臉色發青。
    “我說,”葉天寒抹了把嘴,眼神掃過幾人,“你們越這樣,越顯得心虛。”
    “你胡扯什麽!”
    “我沒胡扯。”他站起身,比老卒矮半個頭,但站得筆直,“要是真不怕我,何必天天盯著我?要是真信我能惹事,又何必編這種爛借口?”
    他往前一步,老卒本能後退。
    “你們怕的,不是我動手。”葉天寒輕聲道,“是怕我不動。”
    這話落下,四周一片靜。
    老卒嘴唇動了動,想罵,卻沒罵出來。
    其他人也不敢接話。
    葉天寒不再看他們,轉身走向水槽,洗手,洗臉,動作從容。等他再回來拿飯盒時,那群人已經散了,隻剩一個還坐在原地,低著頭不敢抬頭。
    他沒多瞧,收拾完東西就往營地角落走。那裏有塊石頭,他常坐。今天也一樣,坐下,靠著牆,閉眼養神。
    沒多久,腳步聲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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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虎來了。
    他穿著舊皮甲,腰間佩刀,臉上那道疤在陽光下顯出深褐色。他站在葉天寒麵前,沒說話,先看了他一會兒。
    “你剛才笑什麽?”他問。
    葉天寒睜開眼:“笑他們。”
    “笑他們什麽?”
    “笑他們不知道我在等。”
    “等什麽?”
    葉天寒沒直接答,而是抬眼看向遠處——那邊幾頂營帳之間,有三個老卒聚在一塊低聲說話,見陳虎過來,立刻分開,各走各路。
    他收回視線,看著陳虎:“等一個機會。”
    陳虎盯著他,眼神漸漸變了。他原本以為這小子壓抑太久,精神出了問題,可眼下這雙眼睛清明得很,不像瘋,倒像醒了。
    “你打算做什麽?”他壓低聲音。
    “不做什麽。”葉天寒搖頭,“我隻是不想再被人當傻子耍。”
    陳虎沉默片刻,忽然哼了一聲:“以前你眼裏隻有火,現在……有點不一樣了。”
    “哪裏不一樣?”
    “以前你想燒了他們。”陳虎看著他,“現在,你在等他們自己燒起來。”
    葉天寒沒否認,隻是笑了笑。
    這一笑,和中午那陣笑不同。沒有聲音,也不張揚,可陳虎卻覺得脊背一涼。
    他忽然意識到,眼前這個人,已經不再是那個需要他時時盯著、生怕出事的夥夫了。
    他轉身要走,走了兩步又停下。
    “別太過。”他說,“軍規是枷鎖,也是護盾。你現在能站著,是因為你還守著它。一旦破了,就再沒人能保你。”
    葉天寒點頭:“我知道。”
    陳虎走了。
    葉天寒沒動,仍坐在石頭上。太陽偏西,營地裏人影拉長。他望著那些熟悉的身影來來往往,忽然發現一件事——今晚的巡哨路線,和往常不一樣。
    平時這個時候,東側哨崗該換人了。
    可現在,那邊空著。
    而原本該去值守的老卒,正鬼鬼祟祟地往夥房後巷溜。
    他眯了眯眼,慢慢站起身。
    手指輕輕撫過腰間的鐵鏈,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他清醒。
    他沒追上去,也沒聲張。
    隻是靜靜地看著那人消失在拐角,然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掌心的傷口還在滲血,但他已經感覺不到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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