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穆帥關注.未來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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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的光從刀刃上滑下來的時候,葉天寒已經劈出了第二百三十七刀。
這一刀落得比前頭都慢,像是刀尖在空中多停了半瞬,才順著肩臂的力道往下沉。可就是這慢了一拍的一擊,刀鋒過處,空氣竟發出一聲短促的顫鳴,像鐵弦崩斷的第一響。
他沒睜眼。
從中午練到現在,眼皮重得像是壓了沙袋。但他知道剛才那一刀不一樣——不是力氣大了,也不是速度快了,而是刀出去的瞬間,身體先於意識動了一下,仿佛這把刀本來就在等著這一劈,隻是借了他的手完成。
他緩緩收勢,刀背貼回腰側,呼吸壓得很低。汗水順著下巴滴在腳前的土裏,砸出一個個小坑。
演武場邊上不知什麽時候多了兩個傳令兵,挎著腰牌站在木樁旁,不敢靠近,也不敢走。其中一個伸手抹了把臉,小聲說:“這都快一個時辰了,他就沒停過?”
另一個點頭:“聽說陳百夫長勸了兩回,他也沒理。”
“瘋了吧……肩傷還沒好全呢。”
話音剛落,葉天寒忽然轉身,朝著水桶走去。一步比一步穩,腿肚子卻止不住地抖。他舀起一瓢涼水澆下去,水順著頭發流進脖頸,激得脊椎一緊。他沒喘,隻是低頭看著桶裏晃動的影子——臉色發青,眼窩深陷,可那雙眼睛亮得嚇人。
他放下瓢,正要往場中走,身後傳來腳步聲。
不急不緩,靴底踩在土麵上的聲音很輕,但節奏極穩,像是每一步都算好了距離。
葉天寒沒回頭。他知道來的是誰。
穆長風今天穿了件灰袍,外罩輕甲,臉上那塊青銅麵具在斜陽下泛著冷光。他站定在離場邊五步遠的地方,目光落在葉天寒身上,又慢慢移到地上那一排深淺不一的刀痕上。
隨行的文書官低頭記錄:“酉時一刻,火長葉某仍在單獨操練,動作未變,頻率穩定,最後一擊出現明顯震音現象。”
穆長風點點頭,沒說話。他盯著葉天寒握刀的手——指節發白,掌心全是裂口和老繭,可那手穩得不像個剛練了上百刀的人。
“你記一下。”他忽然開口,“他今天總共揮了多少次?”
文書官翻了翻本子:“從午時二刻到此刻,共計二百四十三次基礎劈斬,無一次脫手或失誤。”
穆長風嘴角微微動了一下,像是想笑,又像是皺眉。
“死牢裏關十年,出來還能這麽練刀的……我見過不少狠人,可這種狠法,倒是頭一回見。”
文書官遲疑著問:“大人是覺得……他能用?”
穆長風沒答。他往前走了兩步,離場邊更近了些,正好站在葉天寒方才劈出最後一刀的位置。他低頭看了看地麵——那裏有一道特別深的劃痕,刀鋒入土約有半寸,邊緣整齊,顯然是垂直發力所致。
“你看這道印。”他說,“一般人累到這時候,刀早歪了,要麽深淺不一,要麽偏斜。可他每一刀都落在同一個點上,連角度都沒變。”
文書官湊過去看,忍不住咂舌:“這得是多穩的手勁?”
“不止是手勁。”穆長風收回視線,“是心穩。”
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你知道他為什麽選這個位置練嗎?”
文書官搖頭。
“因為這裏背光。”穆長風淡淡道,“太陽照在他背後,對手看不見他的動作。他在夥夫營待過,知道被人盯著是什麽滋味。現在他寧願自己藏在影子裏,也不想讓別人看清他在做什麽。”
文書官聽得一愣:“所以他是故意的?”
“當然是故意的。”穆長風冷笑一聲,“你以為他真傻?一個能在死牢活下來的人,會不知道什麽叫防備?他現在拚命練基本式,不是不會花招,是不想讓人看出他的底。”
他說完,轉身就走。
文書官趕緊跟上:“大人要去見侯爺?”
“嗯。”穆長風腳步沒停,“正好軍報要遞,順便提一句。”
議事帳內,鐵轅侯正在批閱邊防圖。燭火映著他半邊臉,眉頭一直沒鬆開。
穆長風進來時,他頭也不抬:“南線三哨昨夜又有異動,你說會不會是馬匪殘部在試探?”
“有可能。”穆長風坐下,把記錄本推過去,“不過我剛才在演武場看見個人,倒讓我想起另一件事。”
鐵轅侯抬眼:“誰?”
“葉天寒。”
“那個夥夫出身的?”
“就是他。”穆長風語氣平靜,“我看了他半個時辰。從頭到尾就三個動作,平推、撩斬、回旋劈,一遍接一遍,連呼吸節奏都沒亂。最後那一刀,震音清晰,刀意已通。”
鐵轅侯放下筆,靠向椅背:“你覺得他行?”
“不止是行。”穆長風直視對方,“此人戾氣未消,但已學會克製。他在用最笨的辦法,把自己重新煉一遍。十年牢獄沒壓垮他,反倒讓他學會了等。”
鐵轅侯沉默片刻,忽然問:“他知不知道你在看他?”
“不知道。”穆長風搖頭,“他眼裏隻有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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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打算怎麽辦?”
“先不動。”穆長風拿起記錄本,指尖點了點其中一行數據,“讓他繼續練。等哪天他不再閉著眼砍,而是開始看人出刀的時候,再談任用。”
鐵轅侯盯著那本子看了許久,終於提起朱筆,在葉天寒的名字旁邊畫了個圈。
很小的一個圈,紅得刺眼。
外麵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演武場空了,新兵們早就收隊回營,隻剩葉天寒一個人還站在原地。
他把刀插回鞘裏,動作很慢,像是怕驚擾了什麽。右肩那塊舊傷又開始發燙,像是有根燒熱的針在裏麵來回穿刺。他沒去揉,隻是站著,抬頭看了眼天。
星星剛冒出來幾顆,稀稀拉拉地掛在天邊。
他記得小時候在市井偷饅頭那會兒,也常在這時候抬頭看天。那時候他總想,要是能飛上去就好了,至少比在地上被人追著打強。
現在他當然不會這麽想。
他隻想變得更強。
轉身往營房走時,腳步有點虛浮。走到一半,忽然停下。
前方不遠處,陳虎靠在營門柱子上,手裏拎著個陶罐。
“我就知道你不會按時回去。”他走上前,把罐子塞進葉天寒懷裏,“喝點熱的,別真把自己練廢了。”
葉天寒沒推辭,揭開蓋子聞了聞,是薑湯。
“謝了。”
“別謝我。”陳虎擺擺手,“穆軍師剛才路過這兒,看了你半天。你可別告訴我你一點感覺都沒有。”
葉天寒低頭吹了口氣,熱氣撲在臉上。
“他愛看就看唄。”他小口喝著,“我又沒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陳虎盯著他看了幾秒,忽然笑了:“行,你厲害。明明累得快站不住了,嘴還挺硬。”
葉天寒沒回應,隻是把罐子抱得更緊了些。
兩人並肩往營區走。快到門口時,葉天寒忽然說:“今天最後一刀,好像有點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
“我說不上來。”他頓了頓,“就是覺得……刀比我快了一步。”
陳虎腳步一頓,轉頭看他:“你還記得楚師父說過的話嗎?‘刀即人命’。當你不用想就能出刀的時候,說明它真的成了你的一部分。”
葉天寒沒說話,隻點了點頭。
進營房前,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演武場。
月光照在空蕩蕩的地麵上,那一道道刀痕清晰可見,像是一串沒人能讀懂的字。
他抬手摸了摸刀柄,確認它還在。
然後推門進去,把一身疲憊和滿腦子的刀影,一起關在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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