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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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還在吹,石球晃得慢了。
葉天寒站在木樁前,刀尖垂地,呼吸沒亂,心跳也沒快。可耳朵裏那幾句低語,像釘子一樣紮進腦仁——“上麵有人盯他”“南邊來的意思”。
他沒睜眼,手指卻微微動了動,刀鞘輕響了一聲。
不是錯覺。比試贏了,銅牌揣進懷裏,按理該是順風順水。可越是這時候,越容易被人當成靶子立威。他早年在死牢裏就懂這個道理:人一出頭,暗處的刀就亮了。
他緩緩收刀入鞘,轉身走開,腳步不重,也不急。路過校場邊的夥房時,他拐了個彎,鑽進後巷。這兒堆著柴火和空糧袋,平日沒人管,倒是成了閑漢嚼舌根的好地方。
他靠牆蹲下,背貼著粗礪的磚麵,手搭在刀柄上,像是歇腳的普通兵卒。沒多久,兩個老兵模樣的人走近,一邊拍打褲腿上的灰,一邊低聲說話。
“……真讓他這麽下去?四場全勝,連教頭弟子都壓不住,這臉往哪兒擱?”
“臉?你當這是比臉的時候?”另一人冷笑,“鐵轅侯那是捧著他,可上頭不高興。昭武伯大人早有吩咐,這種人若再立功,恐難壓製。”
葉天寒的手指在刀鞘上輕輕劃了一下。
昭武伯。
這三個字像一塊陳年醃菜,在他心裏泡了太久。不是戰場上的對手,也不是街頭混混那種明刀明槍的仇家。那是坐在高堂之上,一句話就能讓人掉腦袋的主兒。
“可他到底算哪頭的?”先前那人又問,“鐵轅侯護著他,穆先生也常替他說話,怎麽昭武伯非要掐他?”
“你傻啊?”對方壓低聲音,“北境軍權就這麽大,多一個他,就少一分別人的好處。再說,他這出身——死牢爬出來的,誰信得過?昭武伯說了,這種人,養著就是禍害。”
“可他昨兒打得挺規矩,沒下死手。”
“規矩?”那人嗤笑,“你以為他是講規矩?他是算得準!每一招都踩在軍法邊上,又不越界,讓人抓不住把柄。這種人最危險,不動聲色就把人心攏過去了。”
兩人說著,漸漸走遠。
葉天寒仍蹲在原地,沒動。巷口透進來的光斜了半寸,照在他鞋尖上。他低頭看了看,鞋幫裂了道口子,是昨夜衝刺時磨的。不疼,也不礙事,就像那些藏在話裏的刀,割得深,卻不帶血。
他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土,朝自己營帳走去。路上碰見幾個新兵,見了他點頭哈腰,眼神裏還有點敬畏。他沒回應,隻點了點頭,繼續往前走。
進了帳子,他先把裂天刀放在枕邊,然後從懷裏掏出那枚銅牌。正麵一個“銳”字,反麵光潔如鏡。他盯著看了會兒,忽然笑了下。
銳?破頑石而不折。
可石頭能殺人嗎?不能。殺人的是握石頭的手。
他把銅牌塞回懷裏,盤腿坐下。腦子裏過了一遍剛才的話。昭武伯三個字像塊石頭沉在水底,看不清模樣,但已經攪起了泥。
他想起穆長風有次喝酒時說的話:“天寒,你在前線拚命,我在後方寫奏折。可有些人,既不用上陣,也不用寫字,動動嘴皮子,就能讓你十年功勞化成灰。”
當時他沒太懂。現在懂了。
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夾雜著笑鬧。幾個兵卒路過他的帳子,其中一個說:“聽說了嗎?上頭要查夥夫營的賬。”
“查賬?為啥?”
“說是前陣子糧草少了三車,懷疑有人私吞。重點查‘有前科’的。”
“有前科?那不就是……”
話沒說完,聲音就低了下去。
葉天寒坐在帳中,手指輕輕敲了敲膝蓋。
糧草少了三車?他記得清清楚楚,那三車是調去東線烽燧應急的,批條子的是陳虎,簽字的是後勤副官李坤。跟夥夫營沒關係,更跟他沒半文錢關係。
可現在,黑鍋要扣過來。
他沒生氣,反而覺得有點好笑。這些人以為換個名目就能壓人?他在死牢裏被冤了十年,連名字都被抹掉,還能活下來。現在想用一紙謠言就讓他低頭?
他站起身,掀開帳簾走出去。陽光刺眼,他眯了下眼,看見不遠處幾個士卒正圍在一起嘀咕,見他出來,立刻散開,裝作在整理兵器架。
他沒過去,也沒喊。隻是站在門口,把手裏的水壺擰開,喝了一口。水有點涼,帶著鐵鏽味。他咽下去,把壺放回腰間。
晚上吃飯時,他照常去夥房打了份糙米飯,蹲在角落吃。旁邊一桌的兵卒有意無意地抬眼看他,又迅速低頭。
他吃得慢,一口飯嚼七八下。耳朵卻一直開著。
“……聽說他以前在牢裏殺過人,手指頭都是自己剁的。”
“真的假的?”
“還能有假?這種人,心狠手辣,遲早出事。”
葉天寒聽著,把最後一口飯咽下去,起身走了。
回到帳中,他取出隨身的小刀,開始磨。刀刃在石頭上來回推拉,發出沙沙的聲音。他磨得很穩,一下接一下,像是在數心跳。
帳外天色漸暗,巡邏的士兵走過,火把光影在帳布上晃動。
他停下動作,抬頭看向南方。
那邊有山,有河,有他十年前燒成廢墟的村子。也有一個叫昭武伯的人,坐在水師大營裏,喝著茶,就能讓千裏之外的兵卒背上黑鍋。
他握緊小刀,刀鋒映著燈影,閃了一下。
等我報完家仇、守完邊關,再來找你算賬。
這句話他沒說出口,但在心裏過了三遍。
他知道現在不能動。蠻族還沒退,馬匪還在邊境晃蕩,他肩上扛的是整個北境的防線。要是這時候跟昭武伯硬碰,吃虧的隻會是兄弟們。
可記仇這事,他最拿手。
十歲那年,他親眼看著爹娘被馬匪砍倒,房子燒成灰,他躲在灶台底下,咬著手背不敢哭。從那天起,他就學會了等。等機會,等力氣,等刀夠快。
現在也一樣。
他把小刀收好,躺下睡覺。枕頭還是墊得老高,刀依舊放在右手能一把抓到的地方。這是他在死牢養成的習慣,十年沒改過。
帳外風聲漸起,旗杆吱呀作響。
他閉著眼,呼吸平穩,像是睡著了。
可左手還搭在刀柄上,指尖微微蜷著,像隨時準備拔刀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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