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剛透出地平線，葉天寒已經站在先鋒營的最前排。他把裂天刀從鞘裏抽出半寸，看了看刃口，又緩緩推回去。昨夜那張調度草稿還在懷裏，邊角已經被體溫烘得發軟。他知道這仗怎麽打——別人想讓他死，他就偏要活得比誰都狠。
    號角響起時，他第一個跨上馬背。
    隊伍剛推進到斷崖口，地麵忽然震動起來。三麵山丘後塵土衝天，蠻族伏兵殺出，鐵狼騎如黑潮般壓來，中央大旗上畫著狼頭吞日，鼓聲震得人耳膜發麻。
    葉天寒冷笑一聲，猛地一夾馬腹，衝出陣列。
    他沒等命令，也沒回頭看身後跟上來多少人。刀鋒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直撲敵軍戰鼓所在。敵方旗手還沒反應過來，裂天刀已劈進旗杆根部，哢嚓一聲，大旗轟然倒下。他順勢躍下馬，一腳踹翻鼓手，鼓聲戛然而止。
    北境軍陣趁機展開，長槍手迅速列陣。敵軍一時混亂，攻勢頓挫。
    “好小子！”陳虎在後方看得真切，一拍大腿，“瘋是瘋了點，可真管用！”
    葉天寒沒聽見這話。他正盯著對麵騎兵中那員披鐵甲的大將——霍察爾，蠻族有名的猛將，曾一人斬殺十二名北境哨兵。此刻對方正朝他指了一指，帶著三十騎直衝而來。
    馬蹄翻飛，黃沙漫天。
    第一波衝鋒逼近時，葉天寒抓起一具屍體擋在身前。箭矢釘入皮肉的聲音悶響不斷。等騎兵掠過瞬間，他猛然側滾，右手甩出短匕，正中一名騎士咽喉。那人仰麵栽倒，戰馬失控撞向同伴，隊形頓時散亂。
    第二騎衝來，他借屍躍起，踩著馬背騰空而起，裂天刀高舉過頂，狠狠劈下——“山崩”！
    刀風壓地三尺，泥土炸開，兩名騎兵連人帶馬被劈成兩半。血灑了一地，戰馬哀鳴著跪倒。
    落地刹那，他旋身橫掃，刀柄撞上第三人鼻梁，骨頭碎裂聲清脆可聞。那人慘叫未出，已被他奪過長槍，反手刺穿第四人胸膛。四息之間，四將斃命。
    餘下騎兵勒馬後退，眼神驚懼。
    “這人不是人……”有人喃喃，“是閻王轉世。”
    葉天寒喘了口氣，抹了把臉上的血，不知是誰的。右臂忽然一麻，低頭一看，一支流矢不知何時紮進了肩膀。他咬牙拔出，斷矢隨手插進刀鞘夾縫，撕下戰旗一角纏住傷口，繼續往前走。
    左腿舊傷也在滲血，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碎石上。但他沒停。
    敵軍殘部開始集結，準備最後一波反撲。先鋒營已有士卒麵露怯意，悄悄往後退。
    就在這時，葉天寒站定，仰頭長嘯。
    聲音如裂布般撕開戰場喧囂，喊的是北境老兵傳下來的戰歌：“死亦向前，寸土不讓！”
    那調子粗野難聽，卻帶著一股不要命的勁兒。
    陳虎聽得心頭一熱，抄起長刀跳上戰馬：“天寒沒退！兄弟們，隨我殺！”
    援軍如潮水般湧出，長槍如林，喊殺聲震天動地。敵軍陣腳徹底崩潰，丟盔棄甲四散奔逃。
    戰鬥結束得很快。
    太陽才升到半空，戰場上隻剩殘旗斷矛，屍體橫七豎八。北境軍打掃戰場，收繳兵器，有人開始清點傷亡名單。
    葉天寒還站在原地，刀插在沙地裏，撐著身體。渾身上下沒一處幹淨地方，臉上糊著血泥，右臂裹著的布條早已浸透，左腿微微發抖。
    一名軍醫跑過來，剛要說話，就被陳虎攔住：“先別動他，讓他自己緩一會兒。”
    過了片刻，葉天寒慢慢彎腰，雙手握住刀柄，用力一撐，直起身。他抬頭望了眼遠方煙塵散盡的方向，嘴角動了動。
    “這才夠勁。”他說。
    陳虎走過來，遞上水囊：“你小子，是不是早知道他們會埋伏？”
    “不知道。”葉天寒喝了口水，吐掉一片碎布，“但我知道有人不想讓我活著回來。”
    “所以你就真往前衝？不怕死？”
    “怕。”他擦了擦嘴，“可要是躲著活，那還不如死在牢裏。”
    陳虎愣了下，隨即笑出聲：“行啊，你現在說話一套一套的，不像以前那個隻會砍人的愣頭青了。”
    “學的。”葉天寒低頭看著刀尖上的血滴，一滴一滴落在沙地上，暈開成小片暗紅，“人在戰場上，刀要快，腦子也不能慢。”
    “那你接下來打算咋辦？”陳虎問，“回去告狀？還是找幕後的人算賬？”
    葉天寒沒答。他彎腰撿起一塊碎鐵牌，上麵刻著半個圖騰，像是蠻族某個部落的標記。他捏了捏，塞進懷裏。
    “現在不說那些。”他說，“仗還沒打完。”
    “可你傷成這樣，得趕緊治。”
    “不急。”他試著走了兩步，雖然瘸，但穩，“還能走，就能打仗。”
    軍醫終於忍不住衝上來，一邊罵一邊剪開他肩上的布條。血順著胳膊往下淌，滴在靴麵上。葉天寒皺了下眉，沒吭聲。
    “箭傷不算深，但再拖半個時辰，整條胳膊就得廢。”軍醫一邊包紮一邊嘀咕，“你真是拿命不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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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本來就不值錢。”葉天寒淡淡道，“能換幾個敵人的命，就算賺了。”
    陳虎站在旁邊，看著他被按著處理傷口，忽然說：“你知道嗎？剛才那一嗓子，好多新兵都哭了。”
    “哭啥？”
    “說沒想到咱們這邊也有這麽不要命的主。”
    葉天寒笑了笑，沒接話。
    遠處傳來收兵的鑼聲，主力部隊開始回撤。有傳令兵騎馬過來，說是鐵轅侯要見先鋒將領，表彰戰功。
    “你去嗎？”陳虎問。
    “等會兒。”葉天寒擺擺手，“讓別人先去領賞。”
    “你這是慪氣？”
    “不是。”他低頭看了看刀，“這一仗，他們以為我是炮灰。可炮灰也能炸死人。”
    陳虎沉默了一會兒，拍拍他肩膀：“行，那你在這歇著，我去替你說幾句好話。”
    說完轉身要走。
    “陳哥。”葉天寒忽然叫住他。
    “嗯？”
    “下次衝鋒，別讓我一個人衝太前。”
    陳虎回頭瞪他：“你還嫌不夠顯眼？”
    “我不是怕。”葉天寒抬頭，眼神平靜，“我是怕你們跟不上。”
    陳虎咧嘴一笑，揮揮手走了。
    葉天寒重新拄著刀站著，風吹得旗幟獵獵作響。幾名士兵路過時停下腳步，偷偷看他一眼，又不敢多看，低著頭快步走開。
    有個年輕小兵鼓起勇氣上前，結結巴巴地說：“葉……葉大哥，我能……能摸一下你的刀嗎？”
    葉天寒看了他一眼，把刀從沙地裏拔出來，遞過去。
    小兵雙手接過，手指剛碰到刀柄就抖了一下，像是被燙著似的。他咽了口唾沫，輕聲道：“我爹說，北境能守住，靠的就是你們這種人。”
    葉天寒沒說話，隻是點點頭。
    小兵把刀還回來，敬了個歪歪扭扭的禮，轉身跑了。
    日頭漸漸升高，戰場歸於沉寂。葉天寒靠著刀杆坐下，閉了會兒眼。耳邊還有廝殺聲的回響，但他已經分不清是真聽見的，還是腦子裏留下的。
    他伸手摸了摸懷裏的調度草稿，紙角已經磨破。他知道，這場仗贏了，但另一場還沒開始。
    有人想讓他死，他就偏偏要活得更久。
    更狠。
    更讓人睡不安穩。
    他睜開眼，看見陳虎遠遠招手，似乎在催他回去。他慢慢站起來，拍掉褲子上的沙土，拎起裂天刀。
    刀刃映著陽光，閃了一下。
    他邁出第一步，左腿一沉，差點跪下去，硬是撐住了。
    第二步，穩了些。
    第三步，走得像從前一樣快。
    遠處營地升起炊煙，有人開始唱軍歌。調子荒腔走板，卻熱鬧得很。
    葉天寒沒跟著唱，隻是嘴角又扯了扯。
    風吹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間那半截鐵鏈，在陽光下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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