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鐵轅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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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燈的火苗被風吹得歪向一邊,葉天寒正低頭翻看哨報,聽見外頭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踩得夯土牆都震了兩下。他沒抬頭,隻把手中紙頁折好塞進懷裏,順手摸了摸腰間的半截鐵鏈。
腳步聲踏進帳門時,他才抬眼。
來人披著玄色大氅,肩頭落了一層沙塵,靴底沾著濕泥,顯然是連夜趕路。身後跟著兩名親衛,默不作聲地立在簾外。那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張刀削般的臉,眉骨高聳,眼神像能釘進人心。
葉天寒起身,單膝點地:“末將在。”
“不必多禮。”那人聲音不高,卻壓得住整個營帳,“我是鐵轅侯。”
葉天寒沒應聲,也沒動。他知道這名字,也知這人是誰——當年一紙令下,放了死牢裏三百囚徒上戰場。但他沒見過麵,更沒想過會在這時候、這地方撞上。
鐵轅侯環視一圈,目光掃過案上的邊防圖、牆角堆著的箭枝、地上那口還冒著熱氣的黑鍋。他鼻翼微動,像是聞到了什麽,眉頭一皺:“這是……還在煮?”
“是。”葉天寒站直身子,“剛結束一場操演,按規矩,勝者分食。”
“吃的是什麽?”
“肉。”
鐵轅侯盯著他,等下文。
葉天寒不躲不閃:“死囚的肉。前日抓來的流寇頭子,拒不招供,我讓他做了陪練。贏的新卒吃了他的肝肺,活到現在還能跑三圈。”
帳內一時安靜。
鐵轅侯忽然笑了下,不是譏諷,也不是震怒,倒像是……有點意外。
“你倒是敢做。”他說。
“不敢做,就守不住這條線。”葉天寒語氣平得像在說天氣,“蠻騎三十裏外紮營,攻城器械已運至北嶺。我不讓他們狠起來,等敵人殺進來,他們連怎麽死都不知道。”
鐵轅侯沒接話,轉身掀簾而出。
葉天寒跟上。
校場上,新卒們正列隊整備,有人手臂包著布條,臉上帶傷,但站得筆直。遠處幾具屍體還沒收走,血滲進黃土裏,顏色發暗。
鐵轅侯站在旗杆下,看著這群人,半晌才問:“這就是你練出來的兵?”
“是。”
“我看他們走路都打晃,真能打仗?”
“能。”葉天寒道,“昨天還有人看見血就吐,今天能咬斷對手喉嚨。您要是不信,可以當場試。”
話音未落,他抬手一揮:“列陣!持械對戰,死囚組出列!”
鼓聲立刻響起。
五個滿臉橫肉的死囚被押上來,身上綁著鎖鏈,眼睛通紅。對麵十名新卒迅速配發短棍與皮甲,有人手抖,有人呼吸急促,但沒人後退。
“開始!”
一聲令下,雙方撲作一團。
鐵轅侯站在場邊,神情冷峻。起初幾回合,新卒被打得節節敗退,一個瘦個子被掀翻在地,腦袋差點磕到石頭。就在眾人以為要出事時,那小子突然翻身,用膝蓋頂住對方胸口,雙手握棍狠狠砸下。
哢的一聲。
死囚悶哼倒地,嘴角冒血。
那新卒爬起來,撿起斷掉的木棍,衝人群吼了一聲。沒人聽清他說什麽,可那股勁兒出來了——像頭被逼到絕境終於反撲的野狗。
接著第二場、第三場。
越來越多的新卒學會用絆腿、鎖喉、壓腕,哪怕被打腫了臉也不鬆手。最後一場,一名臉上帶疤的新卒一刀劈空,幹脆撲上去咬住對方肩膀,硬生生扯下一塊肉來。
全場鴉雀無聲。
那新卒吐出口中血肉,舉起斷臂——不知何時砍下來的——衝天嘶吼。
其餘人愣了一瞬,隨即跟著狂呼起來,聲音震得烽火台都在顫。
鐵轅侯站在原地,沒動,也沒說話。
穆長風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側,麵具映著夕陽,看不出表情。他低聲道:“侯爺,您要的不是聽話的兵,是能在雪地裏啃骨頭活下來的狼。”
鐵轅侯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葉天寒。
葉天寒就站在場邊,灰衣髒得看不出原色,袖口撕了一道口子,手裏拎著根帶血的短棍。他沒笑,也沒邀功,隻是靜靜等著。
“你叫什麽名字?”鐵轅侯忽然問。
“葉天寒。”
“誰給你的權,拿死囚喂兵?”
“您給的。”
“嗯?”
“您十年前下令,死囚可充軍贖罪。我沒越界,隻是把‘贖罪’兩個字,換成了‘拚命’。”
鐵轅侯沉默片刻,忽然點頭:“亂世需惡犬。你這條,夠凶。”
葉天寒終於動了動,單膝跪地:“定不負侯爺所托。”
鐵轅侯伸手扶他起來,手掌粗糙,力道卻不輕:“好好幹。”
四個字落下,周圍空氣仿佛變了。
穆長風站在一旁,嘴角輕輕揚起,沒說話,隻是將手裏的竹筒遞過去:“侯爺,這是從南線送來的急件,說是水師那邊有些動靜,但不緊急。”
鐵轅侯接過,隨意塞進袖中:“先不管。北境才是命脈。”
他說完,轉身走向馬匹。
臨上馬前,他又停了一下,回頭看了眼還在校場上嘶吼的新卒們,低聲對穆長風道:“他不僅能凶,還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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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長風點頭:“我就知道您會這麽說。”
鐵轅侯翻身上馬,韁繩一拉:“傳令下去,葉天寒部即日起歸入前哨主力序列,糧草供給提一級。另外——”他頓了頓,“把去年繳獲的那批鐵甲,調一百副給他。”
穆長風應下。
馬蹄聲漸遠,塵土飛揚。
葉天寒站在原地,聽著聲音消失在風裏,才慢慢轉過身。
陳虎不知什麽時候來了,站在不遠處,咧著嘴笑:“哎喲,咱們夥夫火長,總算熬出頭了?”
葉天寒沒理他,隻問:“西牆修好了?”
“早好了!還加了三層鹿角,別說蠻子,兔子都鑽不過來。”陳虎湊近,“剛才鐵轅侯誇你了吧?我都聽見了,‘好好幹’——這話可是金口玉言啊!”
葉天寒依舊沒什麽表情:“他走了?”
“走了,帶著穆軍師一起。不過……”陳虎壓低聲音,“我聽說,昭武伯那邊最近在朝堂上鬧騰,說咱們這邊私設刑場,殘害士卒,怕是要派禦史來查。”
葉天寒冷笑一聲:“讓他來。”
“你還真不怕?”
“怕?”他拍拍腰間鐵鏈,“我在死牢裏數過,一條命能換三條。現在我帶著三百條命,誰來,我都能讓他折一半回去。”
陳虎瞪大眼,隨即哈哈大笑:“行!有你這話,老子今晚就能睡踏實!”
夜深了。
葉天寒回到帳中,點亮油燈,翻開新的哨報。
外麵巡更的聲音按時響起,兩聲梆子,清清楚楚。
他正低頭寫著什麽,忽然聽見帳外有動靜。
不是腳步,也不是馬蹄。
是箭矢破風的聲音。
一支羽箭擦著帳簾飛過,釘入對麵木樁,尾羽嗡嗡震顫。
他猛地抬頭。
箭上綁著一塊布條,微微晃動。
他起身走過去,取下布條展開。
上麵隻有一個字:
“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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