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轉危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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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還在吹,旗麵拍得劈啪響。葉天寒站在校場中央,盯著那塊新掛高的木板,最後一行字墨跡已幹,可風吹得它來回晃蕩,像在點頭。
他沒動,也沒說話,隻是把刀從左手換到右手,又緩緩插回鞘中。
陳虎從夥房方向走來,手裏拎著個陶罐,腳步比平時沉。到了近前,他把罐子往地上一放,咕咚一聲。
“剛熬的,你要不要喝點?”
“不餓。”葉天寒搖頭,“也不渴。”
“不是湯。”陳虎掀開蓋子,一股藥味飄出來,“是你昨兒夜裏翻牆巡北坡,踩了濕土,左腳踝到現在還僵著吧?我讓醫官配的,泡腳用。”
葉天寒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靴子,沒接話。
“你啊,”陳虎蹲下,把罐子往前推了推,“人沒進京,心早飛過去了。等消息的人最熬不住,要麽暴躁,要麽裝沒事。你現在就是後者。”
“我不是等。”葉天寒終於開口,“我是準備。敵人不來,我就練兵;朝廷要查,我就報實情。哪樣都耽誤不得。”
正說著,遠處馬蹄聲由遠及近,塵土揚起一線。一騎飛馳入營門,馬上騎士未停便甩蹬下馬,直奔旗杆而來。
是鐵轅侯親衛中的老熟臉,叫孫五。
他跑得喘,額上全是汗,手裏攥著一封信,封口沾了點泥。
“火長!中軍急件!穆先生……穆先生親自送回來的!”
葉天寒接過信,沒急著拆。信封厚實,邊角有火漆印,壓的是青銅麵具紋樣——那是穆長風私用的標記。
他當著眾人麵撕開封口,抽出裏麵兩頁紙。
第一頁是軍部公文格式,寫著:“經議,葉某所部練兵舉措合於戰備條令,禦史台劾奏不予采納。原職留任,權責如故。”
落款是皇帝朱批的一個“準”字。
第二頁是一張便箋,字跡潦草,顯然是倉促寫就:
“你說的三件事,我都擺在殿上了。
他們罵你狠,我說北境需要狠人。
他們怕你亂來,我說亂世不怕狠將,隻怕軟骨頭。
皇帝最後問了一句:這人真能守住?
我說:他若守不住,北境無人能守。
——長風。”
葉天寒看完,把兩張紙疊在一起,夾進懷裏貼身收好。動作很慢,像是怕弄皺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孫五抹了把汗:“穆先生昨夜進宮,今早朝會當場駁斥禦史,連鐵轅侯都沒他話說得多。他說完,滿殿沒人再提‘撤職’兩個字。”
陳虎咧嘴笑了:“嘿,那麵具人總算出手了。我還以為他光會寫密信呢。”
葉天寒卻沒笑。他抬頭看向北方山影,那邊雲層壓得低,風裏帶著沙粒,刮在臉上有點疼。
“他替我說話,不是因為我值得保。”他低聲說,“是因為現在換人,等於開門迎敵。”
“你也知道?”陳虎挑眉。
“我知道。”葉天寒轉身走向校場,“所以他保的是北境,不是我。”
皇宮大殿內,檀香燃盡一半。
穆長風站在文武班列最前端,青銅麵具重新戴好,隻露出一雙眼睛。那雙眼此刻平靜無波,仿佛剛才一番慷慨陳詞不過是尋常匯報。
皇帝坐在龍椅上,手指輕敲扶手。
“你說葉天寒是狼?”他忽然開口,“孤聽說,狼養不熟,咬起主人來更狠。”
“陛下說得對。”穆長風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但臣想問一句——溫室裏的狗,真能護院嗎?”
殿中一片靜默。
“北境不是講規矩的地方。”穆長風繼續道,“是拚命的地方。敵人不會因為咱們仁義就不殺百姓,也不會因為我們講禮就推遲進攻。葉天寒手段是狠,可他殺的是該殺之人,罰的是懈怠之卒,練出來的兵,能在雪地趴一夜不動,能在斷糧三天後追敵二十裏。這種人,您說他是暴戾?還是清醒?”
一名禦史忍不住出列:“可如此將領,日後坐大,恐難節製!”
穆長風轉頭看他,語氣淡然:“那你告訴我,現在撤了他,誰去守烽燧坡?你去?還是他去?”他抬手指向另一名彈劾者,“你們誰曾在北坡夜裏聽過蠻騎呼哨?誰曾在雪地裏啃過凍硬的餅?沒有。你們隻知道坐在殿裏讀戰報,然後說‘此人太凶’。”
那人臉色漲紅,說不出話。
皇帝沉默良久,忽然問:“你以何擔保?”
“臣以性命擔保。”穆長風摘下麵具一角,露出半張燒傷的臉,疤痕縱橫如裂地,“十五年前雁門失守,我親眼看著三千兄弟被降卒反殺。那時主將講仁義,放了俘虜。結果呢?火一起,刀就來了。自那以後,我不信仁義能退敵,隻信狠人能活命。”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陛下若不信,可派監軍,可削其權,可隨時換將。但此時此刻,不能動他。動一人,寒三軍之心;換將帥,漏千裏之防。臣願與葉天寒同罪——他若叛,我同誅;他若敗,我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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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寂靜如死。
良久,皇帝緩緩點頭:“準。”
穆長風叩首,起身,重新戴上麵具。
走出宮門時,風卷起他的袍角。他停下腳步,望著遠處城牆,輕聲道:“天寒,這一劫我替你扛了,下一刀,得你自己擋。”
校場上,日頭偏西。
葉天寒召集所有火長以上軍官,一字排開站在木板前。
他沒提朝廷批複,也沒說穆長風如何力保。隻指著木板上的四行字,逐條念了一遍。
“敵人來過十七次。”他指著第一行,“我們打了三次伏擊,傷敵八十九,斬首三十四。其餘十三次,他們試探,我們裝看不見。”
他走到第二行:“新卒訓練進度,比上月快四成。盲陣演練誤差不到五步,攀坡速度縮短近半。這不是靠哄出來的,是拿皮肉磨出來的。”
第三行下,他停頓了一下:“存糧隻剩三十八日份。如果開戰,七日後斷炊。這是事實,不是嚇唬人。”
最後,他轉身麵對眾人:“第四條——今日無戰,因敵未至。若來,我等已備。這句話不是寫給朝廷看的,是寫給蠻子看的。”
他掃視一圈:“從今天起,夜間巡哨加倍,北坡三裏內設暗樁六處,每處兩人輪替。夥房每日多蒸兩鍋餅,晾幹存庫。傷藥、箭矢、火油,全部清點入庫,加雙鎖。”
一名火長忍不住問:“火長,朝廷……到底怎麽說?”
葉天寒看著他,眼神平靜:“朝廷說,讓我們繼續幹活。”
眾人鬆了口氣,有人笑了。
“別笑。”葉天寒聲音冷下來,“他們今天放過我,不代表明天不會砍我。穆先生在殿上說了實話,可實話最傷人。那些禦史被當眾打臉,能咽下這口氣?”
他轉身走向兵器架,取下一把新磨的短斧,扔給陳虎:“今晚開始,所有人睡甲不解,刀不離身。敵未動,我們先緊著。”
陳虎接住斧子,咧嘴:“你是怕他們再來陰的?”
“我不是怕。”葉天寒握了握刀柄,“我是知道,有些人輸了理,就會動手。”
暮色漸濃,校場邊緣的火盆被點燃。
一名新卒抱著柴禾路過,抬頭看了眼木板,又看了看葉天寒的背影,小聲對同伴說:
“火長今天一句話沒提自己保住了職位,倒把備戰安排得像真要打仗似的。”
同伴嘿嘿一笑:“你以為他不知道?他知道。可他知道的更多——活下來的將軍,從來不靠別人保,靠的是讓敵人不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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