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卷著火星掠過斷牆，葉天寒站在那麵殘破的“北”字旗下，手指緩緩抹過刀鋒上的血漬。火光映在他臉上，忽明忽暗，像爐膛裏將熄未熄的炭。
    西坡的油還在燒，黑煙滾滾升騰，把半邊天都染成了灰紅色。敵軍主力停在火牆外兩裏處，馬蹄躁動，卻不敢貿然推進。可他知道，這隻是喘息。
    眼角餘光一掃，西側缺口處三名新卒正被五名蠻騎壓得節節後退。盾牌碎了一塊，長矛折了兩根，一人踉蹌倒地，頭盔滾進泥裏，敵人舉刀就砍。
    葉天寒沒動。
    他隻是突然揚聲吼了一句：“想活，就咬住他的喉嚨！”
    那聲音不高，卻像鐵錘砸進冰麵，裂出一道響。
    地上那新卒猛地抬頭，眼神渾濁了一瞬，隨即瞪得通紅。他不再躲，反而迎著刀鋒撲上去，一把抱住敵騎小腿，整個人往下一拽。戰馬失衡側翻，騎兵摔下馬背，還沒爬起，那新卒已抽出對方腰間的短刀，一刀捅進脖頸。
    血噴出來，濺了他一臉。
    他跪在地上喘氣，肩膀上還掛著傷，可忽然仰頭嘶吼：“我還活著！”
    聲音沙啞，卻震得旁邊兩個正對峙的新卒渾身一抖。
    小伍從東側跑過來，胳膊上的血已經幹了，看見這一幕愣了一下，咧嘴笑了：“統帥，這小子……有點狠。”
    葉天寒沒應他，隻盯著戰場，嘴角抽了抽，像是笑，又不像。
    那邊剛殺完人的新卒搖搖晃晃站起來，一腳踩在屍體胸口，拔出短刀，衝著另一個圍上來的蠻兵罵道：“來啊！老子剛開張！”
    話音未落，對方揮斧劈來，他舉盾硬接，盾麵哢嚓裂開，人也被震退幾步，可他沒鬆手，反手就把盾牌甩出去砸中敵人麵門，趁勢撲上，一刀攮進肋下。
    周圍幾個原本縮在掩體後的新卒看得眼睛發直。
    一人喃喃：“他……真殺了？”
    “殺了。”旁邊老兵啐了一口，“還不上？等人家替你把活兒幹完？”
    這話一出，幾人對視一眼，有人握緊了刀，有人深吸一口氣，終於有人帶頭衝了出去。
    葉天寒躍上一段殘垣，裂天刀高高舉起，刀尖直指那名浴血而立的新卒：“看看！這才是北境的兵！不是蠻子踩的泥，是能咬斷他們脖子的狼！”
    他話音剛落，小伍會意，抄起鼓槌就往戰鼓上砸。
    咚——！
    一聲鼓響，撕破風沙。
    第二聲落下時，已有七八個新卒自發結陣，朝著另一處攀牆點衝去。其中一人手臂帶傷，本已被迫後撤，聽見鼓聲竟猛然轉身，抓起腳邊一塊斷盾，猛砸向正要翻牆的敵兵腦袋。
    那人當場栽下牆頭，還沒落地就被奪了刀的新卒補上一刀。
    那人倒地前還想掙紮，卻被那新卒死死抱住腰，兩人一起滾進壕溝。片刻後，隻見一隻手從溝沿探出，手裏攥著滴血的刀，另一隻手狠狠插進土裏，像是要把自己拽上來。
    最終他沒能爬出，但也沒鬆手。
    葉天寒看著，輕輕點了點頭。
    小伍喘著氣跑過來：“統帥，東側又有動靜，像是換了人手。”
    葉天寒眯眼望去，遠處敵陣中走出一隊騎兵，盔甲厚重，馬蹄踏地聲沉穩有力，領頭三人手持鐵脊長矛，矛尖泛著冷光。
    “鐵脊營。”他低聲說，“專挑弱處下手。”
    小伍皺眉：“咱們這邊大多是新卒，怕是頂不住。”
    “那就讓他們知道，什麽叫‘弱’。”葉天寒翻身跳下殘垣，大步朝西側走去，“你去鼓台，繼續擂鼓。別停。”
    “統帥你去哪兒？”
    “我去教他們認認路。”
    他提刀前行，腳步不快，卻每一步都踩得穩。幾名正與敵纏鬥的新卒見他靠近，本能地讓開一條道。
    兩名鐵脊騎兵已衝入防線，長矛橫掃，逼退三人，眼看就要撞開內層木柵。
    葉天寒迎麵而上，一人挺矛刺來，他側身避過，左手一抓，竟直接扣住矛杆，右手裂天刀順勢一抹，矛頭齊根斷落。
    那人驚愕未定，葉天寒已欺近身前，膝蓋猛撞其腹，對方弓身刹那，刀背狠狠磕在他頸側。
    撲通倒地。
    另一人調轉矛頭再刺，葉天寒不退反進，刀鋒貼著矛杆滑上，哢嚓一聲，矛杆從中斷裂。
    他順勢一腳踹出，那人連人帶馬退了兩步，還未穩住，耳邊已傳來一句：“你們守陣，我斷其鋒。”
    話音落，人已穿陣而過。
    小伍在鼓台上看得真切，一邊敲鼓一邊喊：“統帥殺進去了！殺進去了！”
    這一嗓子傳開，守軍士氣陡漲。幾名原本畏縮的新卒互看一眼，忽然齊聲怒吼，三人一組，照著平日練的“屠夫陣型”圍住一名落單的鐵脊騎兵。
    一人持盾佯攻，引其出招；一人低身絆馬腿，迫使戰馬失衡；第三人趁機從側翼突刺，長矛自腋下穿入，直透心髒。
    那騎兵仰麵倒下，臨死前還死死攥著矛柄。
    三人喘著粗氣站定，臉上全是汗和血混成的泥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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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殺了？”一人問。
    “殺了。”另一人抹了把臉，“還是個精銳。”
    最後一人忽然笑了：“那咱是不是也能算老兵了？”
    話音未落，又有一騎衝來，三人立刻收起笑容，重新列陣。
    小伍看得熱血上湧，鼓點越敲越急，幾乎蓋過了風聲。
    葉天寒站在陣後，看著這群原本怯戰的新卒如今敢主動迎敵，眼裏閃過一絲難得的鬆動。他抬手抹了把臉，掌心沾了灰和血，抬眼望向敵軍主力方向。
    那邊已經開始調動。
    他知道，真正的衝鋒要來了。
    可眼下這支隊伍，已經不再是隻會等命令的廢物了。
    “小伍。”他忽然開口。
    “在！”
    “剛才那個第一個殺人的，叫什麽名字？”
    小伍一愣，想了想：“好像……叫李二狗？之前夥夫營燒火的。”
    葉天寒點點頭：“記功，賞酒肉雙份。”
    “統帥，您記得他？”
    “我記得每一個敢往前衝的人。”他頓了頓，“往後也一樣。”
    小伍咧嘴一笑，正要答話，忽然臉色一變：“統帥小心——！”
    葉天寒幾乎是憑著本能側身。
    一支冷箭擦著他肩頭飛過，釘入身後斷牆，尾羽嗡嗡顫動。
    他低頭看了眼肩頭滲血的布條，沒說話，隻緩緩抬頭，望向遠處敵陣。
    那裏，一個披黑袍的騎兵正緩緩收回弓。
    葉天寒嘴角一扯，抬手拔出那支箭，反手插入地麵，刀尖朝外。
    像是立了個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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