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朝堂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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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沉得像浸透水的布,鼓台上的鐵條還掛著,風吹過發出“鐺——呱”的怪響,驚得遠處幾隻野鳥撲棱飛走。
    葉天寒從營帳出來時,手裏捏著一封剛拆的軍文。送信的傳令兵站在一旁,低著頭,額角有汗滑下來。他沒說話,等統帥看完。
    紙是密寫的,用火烤過後顯出字跡:京中禦史聯名上奏,彈劾北境烽燧守將葉天寒“擅改軍策、輕啟戰端,致士卒死傷十七,實為逞勇冒進,當削職查辦”。
    葉天寒把紙湊近火盆,看著那幾行字一點點卷曲、變黑、化成灰。他抬頭問:“還有誰知道?”
    “屬下先報了趙火長。”傳令兵道,“他讓我直接找您。”
    “嗯。”葉天寒點頭,“去歇著吧。”
    那人退下後,西牆方向傳來腳步聲。趙三錘披著舊皮甲走過來,臉上還沾著白日修柵欄時蹭的泥灰。
    “聽說了?”葉天寒問。
    “聽說了。”趙三錘咧嘴,“說您不該燒糧車,該跪著求他們退兵是不是?”
    “差不多。”
    “那幫人離戰場八百裏,連馬糞味都沒聞過,倒知道怎麽打仗了?”趙三錘啐了一口,“昨夜要是不燒,現在咱們都成蠻子鍋裏的肉幹了。”
    葉天寒沒笑,但眼角動了一下。
    “我去叫人。”趙三錘轉身就走,“這事兒不能悶著,得讓兄弟們心裏亮堂。”
    半個時辰後,趙三錘帶著劉五、李二狗和小伍進了主帳。沒人坐,都站著。油燈晃得人臉忽明忽暗。
    “朝廷有人想撤我。”葉天寒開門見山,“說我火攻損兵折將,打得太狠。”
    劉五眉頭一跳:“可……我們打贏了啊。”
    “打贏了也得有人背鍋。”李二狗低聲說,“上頭要麵子,底下就得有人低頭。”
    小伍搓著手:“那……咱們怎麽辦?”
    “你們信誰?”葉天寒盯著他們,“信那些坐在殿裏喝茶的大人,還是信自己親眼看見的事?”
    帳內靜了幾息。
    趙三錘一巴掌拍在桌上:“我信昨夜跟我一起扛木頭的兄弟!信那個拿燒叉捅馬腿的劉五!信統帥一聲令下就把命豁出去的咱們自己!”
    劉五咬牙點頭:“我也信。”
    李二狗哼了一聲:“反正我不信紙上寫的能擋住刀。”
    小伍撓頭:“那……以後軍報還念嗎?怕聽多了心亂。”
    “念。”葉天寒道,“但加一句——‘這話是誰說的,他在哪兒?’讓他們知道,罵我們的人,連風沙都沒吹過。”
    眾人笑了下,氣氛鬆了些。
    “接下來幾天,耳朵管嚴點。”葉天寒掃視一圈,“聽見什麽風言風語,別傳,直接來報。我不想哪天發現有人因為一句話就動搖了刀。”
    散會後,小伍抱著新做的響器往鼓台走,路上碰見兩個老卒蹲在夥房外啃餅。
    “聽說沒?”一人低聲,“朝裏要查統帥,說他殺人太多。”
    “殺得多?”另一人冷笑,“那你去替他擋箭試試?看他殺得多還是你死得快。”
    小伍停下腳步,沒吭聲,默默爬上鼓台,把鐵條掛在最高處,試敲了一下。
    “鐺——呱!”
    聲音劃破夜空。
    第二天晌午,葉天寒正查看拒馬樁埋設位置,小伍急匆匆跑來:“統帥,統帥部來信,穆先生親筆!”
    葉天寒接過信,拆開看了半晌。
    信上說:
    “昨朝議,禦史七人列罪狀,皆以‘傷亡過重’為由。侯爺怒起,擲笏於地,言‘若依爾等安坐之策,北境早無活人’。力陳火攻乃絕境破局唯一可行之策,並以軍功簿為證,駁其無知。然昭武係諸臣仍持異議,言‘勝不足補過’。風未止,慎行。”
    末尾一行小字:“你若倒,北境無人敢再狠。”
    葉天寒把信湊近火堆,一頁頁燒幹淨。灰落在陶碗裏,像雪片。
    李二狗在一旁看著:“侯爺真替您說話了?”
    “說了。”葉天寒點頭,“說得挺狠。”
    “那咱們就踏實了唄。”
    “不。”葉天寒搖頭,“他保我一次,不代表能保第二次。權勢這東西,今天給你,明天就能收回去。”
    李二狗撓頭:“那靠啥?”
    “靠這裏。”葉天寒指了指胸口,“隻要兄弟們還認這一仗打得值,我就塌不了。”
    傍晚輪值前,葉天寒特意繞到夥房附近。幾個新卒圍坐著吃飯,聲音壓得很低。
    “朝廷真要罰統帥?”一個瘦個子問。
    “肯定要罰。”另一個接話,“打贏了又怎樣?死人就是錯了。”
    旁邊一人忽然開口:“那你昨夜為啥跟著衝?怕死你還來?”
    那瘦個子愣住。
    “統帥沒逼我們,是我們自己拿刀上的。”那人繼續說,“我要是覺得不對,早跑了。”
    葉天寒沒露麵,轉身走了。
    入夜後,他召集所有火長級人物,在鼓台下站了一圈。
    “我知道外麵有些話。”他聲音不高,但每個人都聽得清,“有人說我不該打,說死十七個人是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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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屏息。
    “我想問一句——如果那一戰換你們在指揮,你們會怎麽做?”
    沒人答。
    “你們不說,我說。”葉天寒道,“你們也會燒。因為不燒,全得死。功勞記不到頭上,但命隻有一條。”
    他頓了頓:“我可以被撤,可以脫甲歸田。但我不能看著兄弟們的血被人說成髒水。這一戰,我們守住了三十裏防線,逼退敵主力,這是事實。誰想抹掉它,就得先踩著我們的屍首過去。”
    趙三錘突然吼了一句:“誰敢?!”
    其他人陸續應聲:“誰敢?!”
    聲音不大,但在夜裏傳得很遠。
    葉天寒抬手,眾人安靜。
    “從今往後,軍中文書凡涉朝議內容,必須經我過目後再宣讀。”他說,“不是瞞你們,是不想讓別人一句話,就動搖我們用命拚出來的信任。”
    第三日清晨,巡邏隊帶回消息:北麵幹河床發現新鮮腳印,數量不多,像是探路的散兵。
    葉天寒立刻下令加強西北角警戒,同時讓小伍調整響器敲擊頻率,改為每兩刻鍾一次。
    中午時分,他又收到一封軍文——這次是統帥部正式通報:
    “朝廷決議暫緩追責,暫令葉天寒戴罪守防,待戰事結束後另行議功。”
    李二狗看完直咂嘴:“戴罪?咱打贏了還得戴罪?”
    “戴罪怎麽了?”趙三錘咧嘴,“咱又不是第一天受委屈。夥夫營那會兒,統帥天天挨打,不也過來了?”
    葉天寒把通報塞進火盆,看著它燒完。
    下午他親自帶人去查西北角土坑。劉五指著一處說:“這兒早上還好好的,現在鬆了,像是挖過又填上。”
    葉天寒蹲下用手扒了兩下,掏出半截斷繩,顏色很新。
    “有人來過。”他說,“不遠,就在十裏內。”
    當晚,他站在鼓台下,望著巡哨的影子一隊隊走過荒原邊緣。
    趙三錘走過來,低聲問:“要不要派斥候摸出去看看?”
    葉天寒搖頭:“不動。讓他們以為我們慌了,才會露出破綻。”
    “可萬一……”
    “我會讓他們先動手。”葉天寒握緊腰間半截鐵鏈,“隻要他們敢靠近,我就讓他們知道,什麽叫‘戴罪之將’的刀有多快。”
    趙三錘笑了:“那我等著看熱鬧。”
    葉天寒沒笑,隻是望著遠處地平線,眼神沉得像鐵。
    半夜,鼓台響起“鐺——呱”的聲音,驚起一片塵土。
    葉天寒站在營門口,手裏捏著那半截鐵鏈,對趙三錘說:“告訴所有人,耳朵幹淨點,別聽風就是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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