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絕境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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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三錘走後,帳內重歸寂靜。葉天寒仍跪在床邊,掌心還殘留著陳虎手指的溫度,那股涼意卻已經順著血脈往心口爬。他沒動,也沒說話,隻是把那隻手慢慢放回被褥下,動作輕得像怕驚醒一個夢。
    然後他站起身,從腰間解下那半截鐵鏈,彎腰塞進陳虎手裏,壓緊了五指。鐵環磕在掌心發出輕微的響,像是某種約定落了地。
    “你說分我一半命。”他低聲道,“那我現在去把另一半找回來。”
    話音落下,他轉身就走,腳步幹脆,連簾子都沒掀,直接從側縫鑽了出去。
    外頭風小了些,但夜更沉了。他貼著營牆根走,避開巡哨路線,拐到東麵一處塌了半邊的柴堆後,蹲身搬開幾塊碎石,露出底下一條窄道。這是當初建營時挖的應急暗溝,沒人記得,除了他——那天審圖紙時,他一眼就記住了所有逃生路徑。
    他矮身鑽進去,爬了約莫一炷香時間,從另一頭的亂石堆裏鑽出,拍了拍身上灰土,抬頭看了眼星位,辨明方向,朝著北邊山影走去。
    天快亮時,他已經翻過兩道幹嶺。腳下的路早沒了,隻剩些采藥人踩出來的淺痕,在荒草間斷斷續續。他走得穩,不急,每一步都試過才落腳。他知道這地方不會太平——越是偏僻,越有人設防。
    果然,剛進林子沒多遠,地上浮土裏露出個半掩的坑口。他停步,用刀尖撥了撥草葉,看清底下密布的尖樁,還沾著暗褐色的痕跡,不知是血還是鏽。
    他繞過去,沒走五步,又發現一根橫拉的細線。他蹲下,順著線往兩邊看,果然在樹杈上掛了幾個空竹簍,風吹一晃,裏麵鈴鐺輕響。
    “有意思。”他咧了下嘴,聲音啞,“拿這玩意兒攔兔子還行。”
    他解下腰帶,綁在前頭一根樹枝上,輕輕一拽,竹簍晃動,鈴聲響起。等了幾息,四下無動靜,他才邁步跨過細線,繼續往前。
    中午前後,天陰了下來。他靠在一棵老鬆下啃了塊硬餅,水囊裏剩的半口也省著沒喝。正要起身,耳尖一動,聽見遠處草叢有窸窣聲。
    他不動,手按在刀柄上。
    不多時,三頭野狼從坡上下來,毛色灰黃,瘦得肋骨凸起,眼睛卻綠得發亮。它們看見他,沒立刻撲,反而散開包抄,顯然是群獵慣了的。
    葉天寒抽出刀,忽然抬手在左臂舊疤上一劃,血立馬湧出來。他抹了把,甩在身前地上,然後站著不動。
    狼群嗅到味,躁動起來。頭狼低吼一聲,猛地衝來。
    就在它躍起張嘴的瞬間,葉天寒側身劈刀,刀刃從咽喉斜切入頸,整套動作快得沒拖泥帶水。狼抽搐兩下倒地,另外兩頭愣了瞬,掉頭就跑。
    他沒追,撕了塊衣襟簡單包住傷口,順手割了條狼腿肉揣懷裏——晚上生火能取暖,也能防更多野物。
    入夜後雪開始下。他找到個岩縫勉強避風,生了小火,烤著濕衣。火光映著他臉,半明半暗,嘴角那道舊傷隨著咀嚼的動作微微牽動。他吃著烤焦的狼肉,一邊想:十年前在死牢裏,他也這麽吃過生肉,那時候是為了活,現在是為了讓別人活。
    第二天天未亮他就動身。山路越來越陡,雪也越積越深。走到一處斷崖邊,他踩中個偽裝極好的陷坑,右腿直接滑下去,小腿被一根削尖的木樁刺穿。
    疼得他眼前一黑,咬牙沒叫出聲。
    他趴在地上,伸手摸到刀,一點一點撬開木樁。血順著腿流,滲進雪裏,紅得紮眼。他撕了裏衣裹住傷口,打了個死結,拄著刀站起來,一瘸一拐繼續走。
    每走幾步就得停一次喘氣。但他沒停下。他知道這種地方不會隨便設陷阱——有人守,才有防。既然有防,說明快到了。
    傍晚時分,他終於看見那塊碑。
    “凡人止步,入者斷骨。”
    字刻得深,像是用利器硬剜出來的。碑後是一道懸崖,崖底霧氣騰騰,看不見底。旁邊立著一頭石獸,形似虎豹,雙眼嵌著兩粒紅石,夜裏泛光。
    葉天寒站在碑前,沒再往前。
    他緩緩跪下,從懷裏掏出刀,撩開衣襟,在胸口劃了一道。血流出來,他用手指蘸著,在雪地上寫了個“求”字,又寫了個“醫”字。
    寫完,他抬頭,聲音沙啞:“我不怕死,但我兄弟不能死。”
    石獸沒動。
    風雪更大了,吹得他幾乎睜不開眼。他摘下帽子,露出左手——小指缺了一截,是當年在牢裏換活路時自己剁的。他又說起陳虎的事,說他怎麽把自己拎進隊伍,怎麽背著他殺出重圍,怎麽在火長任命書上第一個簽字。
    說到最後,他聲音低下去:“他昏迷前說,往後他的命分我一半……可我現在覺得,他是把命全給了我。”
    說完,他伏倒在地,不再言語。
    風卷著雪片打在他背上,像無數細針紮。他沒躲,也沒動,隻靠著一口氣撐著,呼吸一口比一口慢。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傳來一聲輕響。
    那扇緊閉的石門,開了條縫。
    屋裏燭火微亮,照出一道佝僂的身影。蒼老的聲音傳出來:“進來吧,帶血的人。”
    葉天寒沒立刻動。他撐著地麵,試了兩次才勉強跪直,一隻手扶著門框,慢慢往裏挪。
    門檻比想象中高。他右腿傷重,抬不起來,幹脆趴下,用手肘拖著身子爬進去。
    屋內暖和些,有藥味,也有炭火氣。他爬了幾步,終於撐不住,一頭栽在地上,額頭撞出悶響。
    意識模糊前,他隻記得自己喃喃了一句:“……救他……”
    然後什麽也不知道了。
    門外風雪依舊,石獸紅目微閃,仿佛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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