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訪客的身份謎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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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地上的淺痕被風刮得越來越淡,葉天寒蹲著沒動,指尖順著那道劃痕來回描了兩遍。靴尖收束的角度很窄,紋路細密規整,像是用刻刀壓出來的。他記起來了,三年前京營派來巡查邊防的那批親衛,腳上穿的就是這種鞋底——硬皮包邊,底紋帶回字格,走雪地不打滑,踩沙地也不陷。
    可這些人從不往北境深處走,更不會半夜溜進一座烽燧台的主營空地,跟主將談什麽“跳出圈子”。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轉身回帳。
    簾子剛落下,他就聽見外麵趙三錘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落地沉穩,顯然是刻意放輕了。
    “火長。”趙三錘在帳外低聲說,“我剛繞了一圈,四個哨口都說沒見人進出。”
    “嗯。”葉天寒坐在案前,把油燈撥亮了些,“你信不信有人能從南門進來,走過三重崗哨,還順手換了東側了望台的口令,卻不驚動任何人?”
    趙三錘頓了一下:“除非……口令早就被人改了。”
    “或者,”葉天寒慢慢拉開案下暗格,取出一本泛黃的小冊子,“有人根本就沒打算躲。”
    他把《九邊職官錄》攤開,翻到南境水師那段,手指停在一行小字上:“昭武係每年抽調近衛三十入京述職,配京營製靴,兵部備案。”他點了點那句,抬頭問:“你說,一個戴麵具、穿錦袍、腳踩京營靴的人,半夜來找我談‘合作’,他是江湖客?還是哪個衙門派來踩點的?”
    趙三錘咽了口唾沫:“這身行頭,怕是連咱們統製都穿不起。”
    “所以他不怕露臉。”葉天寒合上冊子,“他知道自己就算被看見,也沒人敢抓,沒人敢查。”
    帳內一時安靜,隻有燈芯偶爾劈啪一聲。
    過了會兒,趙三錘才低聲道:“那……要不要報上去?”
    “報給誰?”葉天寒冷笑,“說我昨夜見了個穿金戴銀的貴人,他說能給我兵馬權,讓我別管糧道賬本?鐵轅侯聽了,是覺得我立了功開始妄想,還是覺得我真勾結了什麽人?”
    趙三錘不說話了。
    “現在最危險的不是有人來拉攏我。”葉天寒伸手摸了摸案角的裂天刀,“是咱們這兒,已經被人當成自家後院使喚了。他能來一趟,就能來第二趟。下次要是換個穿軍服的,打著巡查名義進來,誰能攔?”
    趙三錘猛地抬頭:“您的意思是……咱們內部有縫?”
    “不一定是誰。”葉天寒站起身,走到牆邊,抽出一張卷起的地圖鋪在桌上,“可能是某個值夜的記錯了口令,也可能是哪個老卒收了點好處,順嘴說了兩句營中虛實。小事積累多了,門就鬆了。”
    地圖上畫著北境十三烽燧的布防線,他盯著最南端那個點看了許久,拿起炭筆,在上麵重重畫了個圈。
    筆尖用力,紙麵幾乎破開。
    “這兒是咽喉。”他指著那個圈,“南境來的車馬,過河渡橋,走官道,三天能到這兒。再往北,全是沙地和斷崖,大隊伍進不來。所以但凡有點身份的人要來北境,必經此地。”
    “您懷疑他是從南邊來的?”
    “我不懷疑。”葉天寒聲音低了些,“我是知道。”
    他收起地圖,重新塞進暗格,隻留下一句:“明天全營演練夜間換防接替,火長級以上全部到場,推演三輪。你親自盯著,誰答不上口令,當場撤崗。”
    趙三錘應了一聲,正要走,又被叫住。
    “還有。”葉天寒從懷裏掏出一塊布,扔給他,“去夥房拿點豬油,抹在幾處哨崗的沙地上。今晚加一輪暗哨,雙崗輪替,每半個時辰交叉報時一次。別讓某些人,走得像踩棉花一樣自在。”
    趙三錘接過布,低頭看了看:“抹豬油?那玩意黏腳,一踩一個印。”
    “對。”葉天寒坐回木榻,“我就想知道,到底是誰,半夜喜歡在外麵溜達。”
    趙三錘走後,葉天寒沒睡。
    他把裂天刀橫放在腿上,一手搭在刀柄,一手拿著一塊粗布,慢條斯理地擦刀身。動作不急,一下一下,像是在數刀麵上的舊痕。
    擦到第七遍時,他忽然停下。
    門外傳來極輕的腳步聲,不是巡夜那種踏踏實實的步子,而是腳尖先落地,試探性的。
    他在等。
    那人停在帳外三步遠,沒出聲,也沒掀簾。
    葉天寒也不動,隻是把布疊好,輕輕放在刀鞘上。
    片刻後,腳步聲退了回去,輕得像風吹草動。
    他這才緩緩閉眼,又猛地睜開。
    天快亮了。
    晨光剛透進帳簾,趙三錘就回來了,臉色有點發青。
    “火長,東側第三哨,沙地上有腳印。”
    “深不深?”
    “很深,右腳陷得厲害,像是走路時不敢全踩下去,怕發出聲音。”
    “紋路呢?”
    “回字格,邊緣有磨損,但還能看清。”
    葉天寒點點頭:“果然是同一個人。”
    “他還來?”趙三錘咬牙,“膽子也太大了!”
    “不是膽子大。”葉天寒站起身,活動了下手腕,“是他覺得,我們發現不了。或者,發現了也不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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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出主營帳,風從西麵吹來,旗杆上的殘旗嘩啦作響。
    幾個值夜的士兵聚在角落,正低聲議論著什麽。見他出來,立刻散開。
    葉天寒沒理會,徑直走向東側哨位。沙地上的腳印還在,他蹲下身,用手比了比尺寸。
    “比昨夜的大半寸。”他低聲說,“鞋沒換,但人換了。”
    “啥?”趙三錘一愣,“您說今早的是另一個人?”
    “昨晚那個走路輕,腳尖點地,是怕被人發現。”葉天寒站起身,“今早這個,右腳不敢用力,是傷過。而且——”他指了指腳印邊緣,“他左腳落地時有個小拖拽,像是習慣性動作。昨夜那人沒有。”
    趙三錘聽得頭皮發麻:“您的意思是,營裏不止一個內應?”
    “我不知道。”葉天寒拍了拍手,“我隻知道,現在有人在替他探路,有人在替他觀察我們的反應。他們不急,因為他們覺得,時間在他們那邊。”
    他轉身往主營走,邊走邊說:“今天演練照常。你把三人斷鋒陣的調度順序改一遍,別按昨天的來。另外,把口令換成五行倒序,隻告訴火長級,不許寫,不許傳。”
    “是。”
    快到帳前時,葉天寒忽然停下。
    “還有件事。”他回頭,“去把夥房昨夜剩的羊湯找出來,倒在幾個暗哨點附近的沙坑裏。”
    趙三錘一愣:“羊湯?”
    “嗯。”葉天寒淡淡道,“狗鼻子靈,人也一樣。聞著香味,總會多看兩眼。”
    他掀簾進帳,坐下,把裂天刀放在案頭。
    油燈還沒滅。
    他盯著刀柄看了一會兒,忽然伸手,從刀鞘夾層裏抽出一根細鐵絲,輕輕刮了刮指甲縫裏的沙土。
    沙粒落在紙上,呈淡黃色,帶著一點灰白。
    他撚了撚,湊近燈下看了看。
    “不是本地的。”他低聲說,“太細,太勻。像是從南邊運來的鋪地沙,用來墊馬廄的那種。”
    他把沙粒吹掉,鐵絲收回夾層。
    外麵傳來操練的號子聲,新卒們正在列隊。
    葉天寒靠在木榻上,閉上眼。
    但他沒睡。
    手指一直在刀鞘上來回摩挲,像在數一道看不見的刻痕。
    趙三錘站在帳外,看著主將的背影,猶豫了一下,還是沒進去。
    他知道,火長從不無緣無故地擦刀,也不無緣無故地問沙子的來曆。
    而現在,這兩樣,他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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