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藥香裏的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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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從營帳的破口鑽進來,吹得油燈晃了兩下。葉天寒沒動,手一直搭在刀柄上,指腹摩挲著裂天刀的護手紋路。他坐了一整夜,腰背發僵,可眼睛還是睜著。
藥包還在石墩上,原封未動。老軍醫留下的那點粉末,他連碰都沒碰。不是怕死,是怕死得不明不白。
廚房那張油紙上的字還在他腦子裏轉:“小心藥。”寫得潦草,像是有人趁空檔匆匆留下。他記得那人影一閃就沒了,腳步輕,卻不穩,像是刻意放慢的偽裝。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袖口,撕掉的左袖係在旗繩上,隨風甩著。白天鐵轅侯撕了彈劾奏本的事已經傳遍營地,可他知道,這種痛快來得太容易的勝利,往往後麵跟著更狠的刀。
子時剛過,帳外傳來腳步聲,不急不緩,帶著熟悉的節奏。葉天寒眼皮一跳。
簾子掀開,穆長風走了進來。青銅麵具扣在臉上,燭光映出半邊冷金屬的反光。他手裏提著個黑木藥箱,箱子邊緣有些磨損,像是用了多年。
“你還沒睡?”穆長風聲音低,卻沒什麽意外的意思。
“睡了,就可能醒不來。”葉天寒嗓音啞,“所以不敢閉眼。”
穆長風點點頭,把藥箱放在矮幾上,打開,取出一隻青瓷碗和一個小陶罐。他動作利落,像是做過千百遍。揭開陶罐蓋子,一股濃烈藥香立刻彌漫開來,苦中帶甘,聞著確實像正經療傷方子。
“楚狂歌早年對付血河宗毒功的底方,我讓人加了幾味引經藥,專走經絡排毒。”穆長風一邊倒藥一邊說,“趁熱喝,對你的舊傷也有好處。”
葉天寒沒伸手,隻盯著那碗藥。湯色深褐,表麵浮著一層細油光,在燈下微微晃動。他忽然想起死牢裏那個瘋老頭說過的話——南人用毒,愛拿蜜糖打底,甜腥掩腐,喝下去一時舒坦,半夜腸穿肚爛。
這藥香裏,就有那麽一絲若有若無的甜氣,藏在苦味底下,像蛇藏草叢。
他不動聲色,接過碗,湊近鼻尖嗅了嗅,然後點頭:“聞著是好東西。”
穆長風站在一旁,沒催。
葉天寒站起身,往帳角走去,像是要去倒點水衝淡藥味。路過那塊磨刀石時,他順手抓起布條擦了擦刀刃,順勢把藥潑在帳簾內側。
布料“嗤”地一聲冒起一點白煙,氣味陡然變刺鼻,像是燒焦的羽毛混著爛果子。
他猛地轉身,手腕一抖,裂天刀脫手飛出,直釘帳外暗處。
“撲通”一聲,有人摔倒。
葉天寒幾步跨出去,掀開簾子,地上躺著個穿藥童衣裳的年輕人,喉嚨被刀尖釘住,血還沒流出來,人已不能動。他雙眼瞪大,滿臉驚恐,右手還捏著個小瓷瓶,瓶口殘留著一點透明液體。
“好快的刀。”穆長風跟出來,語氣平靜得像在看一場演練。
葉天寒盯著他:“你帶來的?”
“嗯。”
“你知道他要動手?”
“大概知道。”穆長風頓了頓,“但他必須靠近你,才能放藥。我要的是證據,不是猜疑。”
葉天寒冷笑:“所以你就拿我的命去試?”
“不是拿你去試。”穆長風聲音低了些,“是你自己識破的。我隻給了你一個機會看清誰在背後動手。”
帳內油燈忽明忽暗,照得兩人影子在地麵上拉長、交錯。葉天寒彎腰從那藥童手中取過瓷瓶,打開一聞,甜腥味撲鼻,比剛才藥碗裏的濃十倍。
“這是‘鎖脈散’,吃一口,半個時辰後四肢僵硬,一個半時辰內呼吸漸停。”穆長風說,“昭武伯府最近常用的玩意兒。他們不想你死得太快,隻想讓你廢在營裏,等他自己上門摘果子。”
葉天寒把瓶子摔在地上,砸了個粉碎。
“那你為什麽非要今晚送藥?”他盯著穆長風,“老軍醫留的藥包你不讓用,偏要親自來這一出?”
穆長風沉默片刻,抬手摘下麵具。
火光落在他臉上,那道從額角斜劈到下巴的傷疤清晰可見,皮肉扭曲,像是被什麽猛獸活活撕開過。他嘴角動了動,沒笑,可眼神裏有點別的東西。
“因為我得讓你明白,”他說,“最該防的不是陌生人,是熟人遞來的善意。”
葉天寒盯著他看了很久,才緩緩點頭:“那你成功了。”
穆長風重新戴上麵具,轉身走向藥箱,從夾層裏取出另一個小瓶:“這才是真藥。我沒敢直接給你,怕路上被人調包。現在當著你的麵換上來,才算穩妥。”
葉天寒沒接,隻問:“你怎麽確定他是細作?”
“他左手小指缺了半截。”穆長風說,“那是三年前我在南境清理昭武伯眼線時砍的。後來名單上少了一個,我以為死了。沒想到,他換了身份,混進了藥堂。”
葉天寒低頭看著地上那具身體,忽然覺得胸口一陣悶壓,像是有根鈍針在肋骨縫裏來回刮。他知道這是毒性未清的征兆,可現在顧不上疼。
“你不怕我信不過你?”他問。
“怕。”穆長風承認,“但比起你死在別人手裏,我寧願你恨我一次。”
帳外傳來巡哨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又慢慢走遠。營地安靜下來,隻有風穿過破布的聲響。
穆長風把藥瓶放在矮幾上,沒再說話,轉身往外走。
“等等。”葉天寒叫住他。
穆長風停下,沒回頭。
“下次別拿我的命演戲。”葉天寒聲音不高,“我不是棋子。”
“我知道。”穆長風低聲道,“可有時候,隻有你自己親手揭出來的真相,別人才不敢再用第二次。”
簾子落下,腳步聲漸遠。
葉天寒站著沒動,盯著那瓶藥看了很久。最後,他沒打開,而是把它推到了桌子最裏麵。
他坐回原位,把裂天刀橫在膝上,雙手交疊擱在刀柄。燈火搖了一下,映在他眼裏,像一簇不肯熄的火苗。
帳外,天邊微微泛青,離天亮還有兩個時辰。
他沒打算睡。
也不能睡。
遠處傳來一聲烏鴉叫,短促,突兀。葉天寒抬起頭,望向帳頂破洞,那裏透進一點點灰白的光。
他的手指忽然動了動,摸到懷裏那張油紙。拿出來看了一眼,字跡依舊潦草,可現在他注意到一件事——
“小心藥”這三個字,筆畫收尾都朝右斜,像是左撇子寫的。
而剛才那個藥童,是用右手拿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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