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血燧旗的威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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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亮,雨停了。
葉天寒還站在原地,腳邊那支光杆箭已經被泥漿裹住大半,尾羽歪斜著,像根快斷的草莖。他低頭看了眼,彎腰把它拔了出來,甩掉泥,隨手插在身側一塊石頭縫裏。
風從北坡吹上來,帶著濕土和血腥的餘味。他沒動,隻是抬起手,用袖口擦了把臉。臉上幹了的血塊被蹭開一道口子,滲出點紅,他也不管。
身後關牆上沒人再拍巴掌了,也沒人喊話。守將縮回城垛後,隻留下兩個兵探頭張望,見他不動,也不敢吱聲。
直到日頭爬上山脊,照到溝壑邊緣,他才轉身走向那堆滾石旁的木料堆。昨夜守軍搬來準備砸象的鬆木樁還在,長短不一,橫七豎八躺著。他挑了根最長的,拖出來,拿刀削去枝杈。木屑飛了一地,刀刃磕到樹節時發出“哢”一聲脆響。
有個小兵忍不住探頭問:“你這是……要立旗?”
葉天寒沒答,隻把木杆一頭插進溝邊土裏,用力踩實。然後從懷裏掏出那塊焦黑布條,抖開,兩指夾住一角,輕輕撫平。
布上的“血燧”二字已經模糊,邊角卷曲,像是從火堆裏搶出來的。他盯著看了兩息,抬手抽出刀尖,在布角穿了個孔,又解下腰間一段舊繩,係牢,掛上杆頂。
風一吹,布條展開,晃了晃,終於飄了起來。
聲音不大,但清清楚楚——“啪”地一抖,像是有人在遠處甩開了包袱皮。
那麵旗不高,也不鮮豔,灰撲撲的,可在晨光裏一蕩一蕩,竟讓人不敢直視。
南邊山道上有煙塵揚起。
一匹馬從林間小路拐出,馬上人穿著尋常獵戶打扮,可馬鞍側掛著一麵銅牌,在陽光下一閃。那是昭武伯府探馬的標記。
那人原本慢悠悠趕路,抬頭看見那麵旗,猛地勒住韁繩。馬前蹄揚起,差點翻倒。他定睛看了幾秒,臉色變了,二話不說調轉馬頭,抽了一鞭,瘋了似的往回跑。
葉天寒站在旗杆下,看著那人消失在林子裏。
他嘴角動了動,像是笑,又不像。
“這旗該插在哪兒,”他低聲說,“你們主子心裏清楚。”
話音落,他轉身走回土台,盤腿坐下,刀橫在膝上,手搭在柄端。
關牆上又有人探頭。
“他在幹嘛?”
“不知道……守著旗呢。”
“那破布條有啥好守的?”
“你懂什麽?那是‘血燧’!當年烽燧台十三人全死光了,就剩這麽個名號!”
議論聲斷斷續續傳下來,葉天寒沒抬頭。他知道這名字意味著什麽。陳虎臨死前喊的不是“殺敵”,是“帶兄弟回家”。可那晚誰也沒能活著回去。
現在旗立起來了,不是為了讓人看,是為了告訴某些人——
我還活著。
你們欠的債,還沒還完。
太陽升到中天,旗影短了一截。守將終於壯著膽子派人送來一口熱飯和一件幹衣。送飯的小兵戰戰兢兢遞過來,說:“統製大人讓您……至少進關歇會兒。”
葉天寒看了眼飯盒,沒接。
“放下吧。”
小兵把飯盒放在石頭上,又把衣服疊好擱旁邊,退後兩步,猶豫著問:“您不餓嗎?”
“餓。”他說,“但我不進去。”
小兵愣住。
“為什麽?”
葉天寒抬眼看向南方。
“門一關,就是退了。”
小兵張了張嘴,沒再問,默默跑了回去。
飯一直沒動,衣服也沒碰。到了傍晚,風吹得旗子嘩啦響,飯盒上落了層灰。
夜深了。
月亮還沒升上來,天黑得像鍋底。葉天寒仍坐著,刀在膝上,手沒離柄。
忽然,牆頭傳來極輕的一聲“嗒”,像是石子落地。
他眼皮都沒抬。
片刻後,一道黑影順著城牆滑下,落地無聲,朝他走來。那人戴著黑巾,身形瘦小,走到五步外停下,從懷裏摸出一枚蠟丸,雙手奉上。
葉天寒接過,捏碎蠟殼,取出裏麵卷成細條的紙。借著月光剛露出的一點微亮,他展開紙條,掃了一眼。
字不多,可每一個都像釘子紮進眼裏。
“昭武伯遣使赴血河宗總壇,許北境三成商路,換七十二煞主力犯邊。”
他看完,沒說話,把紙條湊近嘴邊,咬住一角,另一隻手抽出刀,劃過指尖,滴了兩滴血在紙上。血迅速洇開,蓋住了字跡。
然後他把紙扔進嘴裏,嚼了幾下,咽了下去。
對麵那人沒動,等他發話。
“回去告訴鐵轅侯,”葉天寒開口,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讓他別信南邊來的糧單。”
那人點頭,轉身要走。
“等等。”
他停下。
“你上次送信,是在死牢東角第三間窗下。”
那人背影頓了頓:“是。”
“影七?”
“是。”
葉天寒點點頭:“下次來,帶壺酒。”
那人嘴角抽了一下,應了聲“好”,一閃身,攀上牆頭,不見了。
葉天寒重新坐正,手搭回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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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大了些,旗子被吹得鼓起來,獵獵作響。他抬頭看了眼,忽然伸手抓住旗繩,往下拉了半尺,重新固定在木樁上。
太高了不好,容易斷。
他記得陳虎說過這話。那年冬天,他們剛守住一座廢棄烽台,陳虎非要連夜升旗,說“讓鬼也看看咱沒死絕”。結果風太大,旗杆折了,差點砸到人。
“旗要穩,人要狠,”陳虎當時咧嘴笑,“但不能傻。”
現在旗穩了,人也狠了。
可敵人不再隻是蠻騎。
他盯著南方漆黑的山影,手指在刀柄上輕輕敲了兩下。
昭武伯一向躲在幕後,彈劾、斷糧、安插奸細,從不出手。可這次不一樣。
他親自牽線血河宗,是要把北境攪成一鍋爛粥,趁亂奪權。
商路三成?那不是錢的事。是命。
一旦血河宗主力壓境,虎牢關擋得住一次,擋不住兩次。更別說,糧道若真被掐斷……
他低頭看了看空著的飯盒。
明天大概還是吃不上熱的。
但他不在乎。
在乎的是,血河宗的人來了,會不會走陳虎那條路。
那條埋著十三具屍骨的山路。
他慢慢閉上眼,靠在旗杆上,手仍搭在刀上。
不知過了多久,風忽然停了。
旗子垂了下來,不動了。
他睜開眼。
月亮升起來了,圓的,冷冷地照在溝壑上,照在殘象屍體上,也照在那麵“血燧”旗上。
旗麵被月光洗得發白,可那兩個字,卻像剛寫上去一樣清晰。
他盯著看了會兒,忽然站起身,拿起刀,在旗杆底下挖了個坑。
把蠟殼和飯盒埋了進去。
然後坐回原位,手搭刀柄,眼望南方。
遠處山林深處,似乎有火光閃了一下,又滅了。
他沒動。
隻是左手緩緩收緊,指節發出輕微的“哢”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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