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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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天寒把那支藍羽箭攥在手裏,指節泛白。他沒說話,隻是盯著箭杆底部那個“昭”字,像是要把這名字刻進骨頭裏。
    他抬腳往主營走,風從背後吹來,灰撲撲的短打貼在身上。守衛橫槍攔住去路:“火長不得入內。”
    葉天寒不抬頭,也不停步,隻把手裏的箭遞過去。守衛接過一看,臉色變了。箭羽染藍,是南境水師密令才用的顏色,這種東西不該出現在邊關哨崗。
    帳子裏傳來鐵轅侯的聲音:“讓他進來。”
    簾子掀開,一股暖意撲麵。議事廳裏坐著幾位將軍,鎧甲鋥亮,腰佩長刀。葉天寒一身夥夫打扮,站在這群人中間像塊煤渣掉進了銀碗。
    他沒看別人,徑直走到角落。楚狂歌已經在那兒了,拄著木杖,低著頭,像是睡著了。
    葉天寒站在他旁邊,也沒出聲。他知道有些話不能亂問,尤其是在這裏。
    鐵轅侯坐在主位,披著黑袍,臉上沒什麽表情。他掃了一圈,最後落在葉天寒身上。
    “昨夜西坡發現南境探子蹤跡。”他說,“不是普通江湖人,是衝著糧道來的。他們留下的匕首上有紅紋,箭羽染藍——這是昭武伯的人。”
    帳內一片靜。
    有人冷笑:“昭武伯?堂堂軍侯,會幹這種事?”
    鐵轅侯沒理他,轉頭看向楚狂歌:“老楚,有件事,該說了。”
    楚狂歌抬起頭,咳嗽兩聲,聲音沙啞:“你說吧。”
    鐵轅侯點頭,目光沉了下來:“二十年前,北境水師歸守心堂管。那時候你師父掌兵權,練精銳,修戰船,南境幾大派都怕咱們動手。可有一夜,守心堂被血洗,三十七口人全死了,連廚房燒火的老兵都沒放過。”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帶頭的是昭武伯的親信,叫李承業。他帶人破門而入,見人就殺。你師父臨死前還在喊‘北境不可失’,可沒人聽見。”
    葉天寒的手慢慢握緊了刀柄。
    鐵轅侯繼續說:“事後朝廷說是江湖仇殺,結案文書三天就下來了。可我知道是誰幹的。昭武伯想拿水師,就得先除掉守心堂。你師父不死,他動不了手。”
    楚狂歌閉上眼,又咳了幾聲:“我逃出來的時候,背上插著三支箭。我在雪地裏爬了兩天,才被人救下。等我想報仇,朝廷已經封了昭武伯為軍侯,兵權到手,再沒人敢提那晚的事。”
    帳子裏沒人說話。
    葉天寒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他一直以為自己學刀是為了殺人,為了砍下那些害他家破人亡的人頭。可現在他才發現,原來這把刀,從一開始就不隻是為了複仇。
    “那你為什麽教我?”他問楚狂歌。
    老頭睜開眼,看著他:“因為你能活下來。你在死牢裏熬過十年,在戰場上扛過十三次衝鋒,你能挺住別人倒下的時候。我不是要你去報仇,我是要你守住這個地方。”
    葉天寒愣住了。
    “守心堂沒了,但北境還得有人守。”楚狂歌聲音不大,卻一句一句砸在地上,“我不想再看到孩子抱著爹娘屍體哭,不想再看到烽燧台半夜起火沒人救。我要的不是一個狠人,是一個能在風雪裏站著不動的人。”
    鐵轅侯接道:“殺一個人容易,守一片土難。昭武伯不怕你打仗,他怕你站在這裏不走。隻要你還在,他就沒法把北境變成他的私產。”
    葉天寒沒動。
    他想起小時候在街頭偷饅頭,被人追著打。那時他隻想活命。後來進了死牢,每天睜眼就是黑暗,他隻想著怎麽不讓別人踩死自己。再後來當兵,他一刀劈下去,隻為讓兄弟少流一滴血。
    可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成為別人指望的東西。
    他低頭翻開隨身帶著的刀譜。紙頁發黃,邊角卷起,上麵是他一筆一筆抄下來的斷嶽刀法。以前他覺得這是殺人的工具,現在摸上去,卻像是某種承諾。
    他慢慢鬆開手,再握緊時,掌心不再發抖。
    他抬頭,看著鐵轅侯和楚狂歌:“我明白了。”
    鐵轅侯點點頭,沒再多說。他知道這句話的分量。
    楚狂歌咧嘴笑了笑,拍了下他的肩:“以後別光靠蠻勁了。敵人不在前麵,就在朝裏,在飯桌上,在你以為安全的時候。”
    葉天寒應了一聲。
    這時外麵傳來腳步聲,穆長風掀簾進來,手裏拿著一份密報。他看了葉天寒一眼,把信遞給鐵轅侯。
    鐵轅侯打開看了一眼,眉頭皺起:“東線傳來消息,昨夜又有探子靠近糧倉。這次他們沒留武器,但在地上畫了個圖案。”
    “什麽圖案?”有人問。
    “一把劍,插在船上。”穆長風說,“底下寫著‘水淨則清’。”
    帳子裏一陣騷動。
    “這是挑釁!”一名將領站起來,“這是說我們北境水軍是髒的!”
    鐵轅侯沒說話,把密報遞給楚狂歌。老頭看了一眼,冷笑:“昭武伯開始動手了。他要讓我們內亂,然後名正言順接管糧道和水防。”
    穆長風補充:“他已經向朝廷奏報,說北境統帥無能,導致軍心渙散,建議派欽差巡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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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差?”葉天寒開口,“來的恐怕不是官,是刀。”
    穆長風看他一眼:“你也想到了。”
    “他不敢明著殺我,就讓我自己犯錯。”葉天寒聲音平靜,“隻要北境出事,責任在我這個火長頭上。我不在了,你們少了臂膀,他也好下手。”
    鐵轅侯盯著他:“那你打算怎麽辦?”
    葉天寒站直了:“我不躲。”
    “你不躲?”有人嗤笑,“等他給你安個通敵罪名,你就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那就讓他安。”葉天寒看著那人,“但他得準備好——每安一次,我就挖一次他的根。他以為我在守營,其實我在等他露臉。”
    帳子裏安靜下來。
    穆長風忽然笑了:“有意思。他現在不是火長了,是誘餌。”
    鐵轅侯緩緩起身:“從今天起,所有軍情通報加印雙簽。火長葉天寒,參與核心軍議,有權調撥西線三哨兵力。”
    眾人嘩然。
    一個火長,哪怕戰功再高,也沒資格進決策圈。這是破例。
    有人想反對,張了張嘴,卻被鐵轅侯一眼壓了回去。
    “他要是死了,北境就真完了。”鐵轅侯說,“我不在乎規矩,我隻在乎誰能撐住這片天。”
    葉天寒沒謝恩,也沒動。
    他知道這不是提拔,是責任。從此以後,他不再是躲在暗處的刀,而是站在明處的靶子。
    可他不怕。
    他轉身走向門口,風吹起衣角。楚狂歌在他身後喊了一聲:“小子。”
    他停下。
    “下次遇到那種毒招,別光擋。”老頭說,“記住,最狠的不是殺招,是讓人自以為贏的時候突然斷他後路。”
    葉天寒回頭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了。”
    他走出去,陽光照在臉上。營地裏士兵正在操練,喊聲震天。炊煙升起,夥夫挑著擔子穿行其間。
    他站在台階上,抬起手看了看刀柄上的舊布巾。洗得發白,補丁疊著補丁。
    遠處傳來號角聲,早操結束。
    他邁步往下走,腳步比來時穩了許多。
    走到半路,他忽然停下,回頭看了眼議事廳。
    鐵轅侯和楚狂歌還站在裏麵,影子投在帳布上,一高一矮,像兩棵老樹紮在土裏。
    他沒再看第二眼,轉身朝校場走去。
    風起了,吹動旗角,卻沒有完全展開。
    一隻烏鴉落在旗杆頂端,歪頭看了看下麵的人,忽然展翅飛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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