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並沒有持續太久，就被一種更為強烈的求生欲所取代。劉海知道，坐以待斃隻有死路一條。既然出不去，他就必須在這個籠子裏找到生機，或者說，找到這個籠子的控製中樞。他相信，任何係統都有核心，任何監獄都有典獄長。
    他開始在村子裏遊蕩，像一個幽靈，觀察著每一個角落，分析著村民們的行為模式。他發現，這個村莊雖然布局看似隨意，但所有建築都隱隱圍繞著村中心的一棟建築。那是一座比其他所有房屋都要高大、都要完整的石屋。它沒有窗戶，隻有一扇厚重的、由一整塊巨石鑿成的門，門上雕刻著他看不懂的、如同藤蔓般糾纏的奇異花紋。
    這棟石屋，是村裏的禁地。沒有任何一個村民會靠近它，他們甚至在路過時，都會下意識地繞開一個很大的弧度，眼神中流露出一種程序化的、近乎於敬畏的空洞。
    答案一定就在裏麵。
    劉海決定冒險。他等到深夜，整個村莊都陷入一種死寂的“休眠”狀態。月光冰冷，將石屋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隻匍匐的巨獸。他深吸一口氣，悄悄地潛行到石屋前。
    那扇石門看起來重達千斤，嚴絲合縫，沒有任何把手或鎖孔。劉e海用盡全身力氣去推，石門紋絲不動。他沿著石牆摸索，希望能找到什麽機關。牆壁冰冷而光滑，不像是天然石塊，反倒像某種高密度的人造材料。他敲了敲，發出沉悶的、幾乎沒有回音的聲響。
    就在他幾乎要放棄的時候，他的手無意中按在了石門上那個藤蔓花紋的中心。那裏有一個細微的凹陷，正好與他的拇指指紋相合。突然，整扇石門發出一陣低沉的嗡鳴，那些雕刻的花紋仿佛活了過來，開始發出幽藍色的微光。隨著光芒的流動，沉重的石門無聲無息地向內滑開了一道縫隙。
    劉海心中一驚，既興奮又緊張。他不知道門後等待他的是什麽，但這是他唯一的希望。他側身擠進門縫，石門隨即在他身後悄然關閉。
    屋內一片漆黑。但這種黑暗並沒有持續多久，牆壁上鑲嵌的石頭開始發出柔和的白光，將整個空間照亮。劉海適應了光線後，看清了屋內的景象，瞬間，他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這裏不是什麽控製室，也不是什麽倉庫。這裏……像一個博物館，一個生物標本的陳列館。
    巨大的透明容器，如同水晶般晶瑩剔剔，整齊地排列在房間四周。容器裏充滿了淡琥珀色的液體，每一個容器中，都浸泡著一個“人”。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都閉著眼睛，表情安詳，仿佛隻是睡著了。他們的衣著，正是這個村子裏村民的打扮。
    劉海顫抖著走到一個容器前，他認出了裏麵的人，正是昨天黃昏時分跳舞的那個年輕女子。她此刻就漂浮在液體中，身體完好無損，臉上那駭人的紅色已經褪去，恢複了蒼白。她的胸口沒有起伏，顯然已經沒有了生命。
    這裏是“回收站”。那些“報廢”的村民，都會被送到這裏來。但為什麽是要用這種方式保存？
    劉海繼續往裏走，穿過這片令人毛骨悚然的陳列區，來到了房間的中心。中心是一個巨大的圓形平台，平台上空，懸浮著一個不斷旋轉的、由光芒構成的複雜球體。無數細小的光線從球體中射出，連接到周圍每一個容器上，仿佛在進行著某種信息交換。
    而平台的正下方，坐著一個生物。
    看到那個生物的瞬間，劉海想起了他在那個牛羊吃礦石的村子裏，撞到的那頭豬。但這頭豬，遠比他記憶中的那頭更加龐大，也更加……智慧。它盤腿而坐，姿勢像一個入定的老僧。它的身體肥碩，皮膚卻細膩得如同象牙，沒有一絲褶皺。它那雙極小的眼睛不再是劉海印象中的渾濁，而是閃爍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冰冷的智慧光芒。它穿著一件剪裁合體的絲綢長袍，兩隻前蹄捧著一塊不斷變換著光影的石板，像是在操作一個平板電腦。
    那頭豬，抬起了頭。它那雙小眼睛，精準地鎖定了劉海。
    “一個異常變量。”
    一個聲音直接在劉海的腦海中響起。不是通過空氣傳播，而是像一股信息流，直接注入了他的意識。那聲音平靜、古老，不帶任何情感。
    劉海驚得後退一步，撞在了一個容器上，發出一聲悶響。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不必驚訝，外來者。”豬麵監工的聲音再次響起，“語言，隻是信息傳遞的低效載體。在這種環境下，我們可以進行更直接的溝通。你很特別，你的思維模式充滿了混沌、矛盾和……‘情感’的噪聲。很久沒有遇到像你這樣的樣本了。”
    “你……你是什麽東西？這裏又是什麽地方？”劉海在腦中狂亂地嘶吼著，他不知道對方能否“聽”到。
    那頭豬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嘴角向上咧開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弧度，像是在微笑。“我？你可以稱我為‘監工’，或者‘牧者’。至於這裏，”它用蹄子指了指周圍的一切，“這裏是一個‘搖籃’，一個為了保存某個物種純粹記憶的培育基地。而你腳下的這個村莊，隻是搖籃外部的一個……動態展區。”
    “展區？”劉海無法理解。
    “是的，展區。一個用來完美複現‘田園牧歌’時代生活片段的舞台。”監工的聲音冰冷而清晰，“這些，”它 gesturing toards the vats, “是我們培育的‘容器’，而你們所謂的村民，隻是被注入了特定記憶和行為模式的生物人偶。他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進行著無意義的生產和消耗，舉行著提取生命素的儀式來維持循環。一切都完美、寧靜、可控。沒有痛苦，沒有絕望，沒有你們人類所謂的……‘自由意誌’帶來的混亂。”
    監工站起身，龐大的身軀帶來了巨大的壓迫感。它緩緩走向劉海。
    “但是，你的出現，打破了這份寧靜。你是一個病毒，劉海先生。你的記憶，你的情感，你的……不完美，正在對這個精密的係統造成不可預知的幹擾。所以，我必須對你進行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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