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雨細密的沙沙聲，如同為即將到來的行動敲響的不祥鼓點。塗滿斑駁“亮片油膜”的“放屁蟲”停在廢棄汽修廠門口，像一頭披掛著滑稽鎧甲的史前巨獸，散發著塑料、機油和隱約的酸腐氣息。周默最後檢查了一遍身上塗著同樣防護的攀岩裝備，沉甸甸的觸感提醒著這層“癩蛤蟆皮”的重要性。
    “柚子，‘眼淚’特征譜接收器調試完畢？”周默看向林柚。她正將一個改裝過的、連接著複雜天線的平板電腦固定在背包上，屏幕上跳動著代表環境電磁噪音的雜亂波紋。
    “鎖定閾值已設定，幹擾啟動後，隻要中樞控製器冷卻係統泄露的‘眼淚’特征譜出現，立刻捕捉！”林柚的聲音帶著熬夜的沙啞，但眼神銳利如刀。
    “陳正，‘放屁蟲’啟動後，你負責正麵吸引火力，製造混亂。我和老k趁亂潛入機房。”周默的目光轉向陳正。
    陳正拍了拍腰間鼓鼓囊囊的“物理說服器”和幾個特製的、裹著油膜的聲光震撼彈，咧嘴一笑：“放心，動靜絕對夠大，保管讓那群鐵皮保安跳腳！”
    老k則蹲在“放屁蟲”旁邊，最後一次檢查那幾組用膠帶纏得密密麻麻的電動車電池組，嘴裏念念有詞：“老夥計們，最後一哆嗦了，給點力…”
    “行動！”
    陳正猛地按下“放屁蟲”的啟動開關！
    “嗡——嘎啦嘎啦——！！！”
    震耳欲聾的噪音瞬間撕裂了寂靜的雨夜！糊滿亮片油膜的“放屁蟲”像一頭被激怒的鋼鐵公牛，渾身顫抖著，排氣管老k用鐵皮卷的）噴出帶著濃烈酸菜魚味的黑煙，朝著療養院側門的方向猛衝過去！它巨大的聲響和怪異的造型，在稀疏的酸雨和昏黃的路燈下，如同一個來自廢土世界的噩夢！
    幾乎在“放屁蟲”啟動的同時，林柚背包上的接收器屏幕猛地一跳！一條極其微弱、但特征鮮明的奇異波紋在雜亂的背景噪音中頑強地浮現出來！是“眼淚”特征譜！信號源方向——療養院核心機房深處！
    “信號鎖定！”林柚低吼，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興奮。
    “好！”周默和老k對視一眼，立刻像兩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朝著療養院另一側預先選定的、監控盲區的圍牆潛行而去。陳小樂則留在據點，緊張地盯著監控屏幕，金元寶也豎起耳朵，黑豆眼緊盯著屏幕裏那個噴著黑煙狂奔的“放屁蟲”。
    療養院瞬間炸開了鍋！
    刺耳的警報聲拉響！探照燈的光柱瘋狂掃射！巡邏的“哨兵”電子狗發出尖銳的電子嘶鳴，朝著噪音和濃煙的方向猛撲過去！安保室的怒吼聲通過對講機傳來：“側門！不明巨大噪音源衝擊！疑似改裝車輛！攜帶重武器？！攔截！立刻攔截！”
    “放屁蟲”不負其名，一邊發出驚天動地的“屁響”，一邊像個醉漢般在療養院外圍的車道上橫衝直撞，躲避著電子狗的撲咬和安保射來的橡膠子彈他們暫時不敢用真家夥）。陳正躲在遠處一個掩體後，看準時機，猛地擲出一顆特製聲光震撼彈！
    砰！嗡——！
    刺眼的白光和足以撕裂耳膜的爆鳴在安保人員附近炸開！瞬間致盲致聾！
    混亂升級！
    趁此機會，周默和老k已利用塗油後摩擦力降低的攀岩裝備，悄無聲息地翻過了圍牆，落地後迅速朝著林柚指示的方向——機房位置突進！老k手裏還拎著一個沉重的工具包，裏麵裝著破壞合金櫃所需的家夥。
    “放屁蟲”在陳正的遙控和自身混亂的導航下，成功吸引了大部分火力。它衝破了第一道路障，撞翻了一個垃圾桶，在酸雨中拖拽著長長的、散發著怪味的尾氣，直衝向療養院主體大樓的側門！
    距離目標還有不到五十米！
    幹擾時間已過去八分鍾！
    “快！再撐兩分鍾！”陳正對著對講機低吼，自己也從掩體後衝出，用警械壓製試圖靠近“放屁蟲”的安保。
    就在這時！
    “放屁蟲”車體猛地一震！發出一聲極其痛苦的、如同金屬被撕裂般的尖嘯！緊接著，車體中部爆出一團刺眼的電火花！濃煙瞬間從它糊滿油膜的縫隙裏洶湧噴出！巨大的噪音戛然而止，隻剩下電機垂死的“滋滋”聲和電池內部短路發出的、如同爆豆般的“劈啪”聲！
    車體失控地打著旋兒，狠狠撞在路邊一棵景觀樹上，停了下來。濃煙滾滾，包裹著它那花花綠綠、此刻卻如同死去的鋼鐵甲蟲般的軀體。
    “操！電池組！過載燒穿了！”老k通過周默身上的微型耳麥聽到動靜，痛心疾首地低罵。
    據點裏，陳小樂看著監控畫麵中冒著濃煙、徹底趴窩的“放屁蟲”，眼圈一紅：“‘放屁蟲’…犧牲了…” 金元寶也停止了啃瓜子，小鼻子急促翕動，黑豆眼盯著屏幕，似乎也感受到了某種悲壯。
    療養院機房外牆通風管道口。
    周默的心猛地一沉。幹擾中斷了！“放屁蟲”的使命結束在最後衝刺的路上。這意味著，潛入的他們隨時可能暴露在恢複運作的監控和“哨兵”電子狗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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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柚子！信號！”
    “還在！但幹擾消失，信號開始衰減！必須快！”林柚的聲音帶著焦急。
    周默眼神一凜，再無猶豫，率先鑽入通風管道。老k緊隨其後。
    行動結束後，天已蒙蒙亮。酸雨停了，空氣中彌漫著潮濕和硝煙來自震撼彈）混合的氣息。
    廢棄汽修廠據點門口，氣氛肅穆而…荒誕。
    那台徹底報廢、冒著焦糊味、糊滿斑駁油膜和煙熏痕跡的“放屁蟲”殘骸被推到了空地中央。圍繞著它的，是十幾個穿著明黃色外賣馬甲、表情複雜的騎手。他們沉默地看著這台用他們賴以生存的電動車電池驅動的“英雄”，或者說，“烈士”。
    為首的，正是工會主席老趙。他手裏捧著一個用拆開的外賣保溫箱改造的、歪歪扭扭的“棺材”，裏麵鄭重其事地擺放著幾塊從“放屁蟲”殘骸裏拆出來的、焦黑變形、徹底報廢的電動車電池。電池旁邊，象征性地放著一雙舊外賣手套和一個電量耗盡的充電寶。
    一個騎手將一頂沾著油汙的外賣頭盔，輕輕放在“棺材”旁邊，算是花圈。另一個騎手，掏出一把充電線，在“棺材”前擺成一個歪歪扭扭的“奠”字。
    “兄弟們，”老趙清了清嗓子，聲音洪亮卻帶著一種奇異的莊重，“今天！我們懷著無比沉痛的心情！在這裏！為我們親密的戰友——代號‘放屁蟲’的移動幹擾車——體內英勇犧牲的電池兄弟們！舉行追悼大會！”
    騎手們站直了身體，表情更加肅穆，但眼底都藏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滑稽感。
    老趙的目光掃過“棺材”裏的焦黑電池，繼續念著他那文白夾雜、臨時拚湊的悼詞：“它們！出身平凡！來自我們穿街走巷的坐騎！默默無聞！任勞任怨！然而！在昨夜！在那場正義與邪惡的較量中！它們！響應召喚！義無反顧！投身於偉大的…呃…幹擾事業！”
    “它們的一生！是短暫的一生！是光榮的一生！”老趙越說越投入，“更是…放響屁的一生！”
    噗嗤！
    人群裏不知是誰沒憋住，笑出了聲，又趕緊捂住嘴。
    老趙瞪了那人一眼，繼續慷慨激昂：“它們用震耳欲聾的呐喊！為戰友撕開了敵人的防線！它們用滾滾濃煙！遮蔽了敵人的雙眼！它們最終…耗盡了全部的能量！在衝鋒的路上！壯烈犧牲！它們…死得其所！重於泰山！”
    “現在！有請…呃…本次行動的特別顧問！周編輯！為我們的電池兄弟…致悼詞！”老趙的目光投向站在人群邊緣、神色複雜的周默。
    所有騎手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帶著好奇、敬意和一絲期待。
    周默看著那“棺材”裏焦黑的電池，又看看周圍這群送外賣的漢子臉上那混合著悲痛和荒誕的神情，沉默了幾秒。他走上前，沒有看老趙準備的稿子，目光平靜地掃過那些電池，低沉的聲音在清晨的寂靜中響起：
    “它們，來自城市的每一個角落，曾驅動車輪丈量過無數公裏，隻為將一份份溫熱準時送達。它們平凡，沉默，如同這座城市運轉中微不足道的齒輪。”
    他頓了頓，聲音裏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力量。
    “昨夜，它們被賦予了新的使命。它們不再驅動車輪，而是驅動…一次反抗。它們用盡最後的能量，發出最響亮的噪音，不是為了送達一份外賣，而是為了…撕開一道通往自由的口子。”
    周默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它們的一生，是‘放響屁’的一生。這屁聲，是送給壓迫者的喪鍾。它們倒下了，但它們的犧牲，換來了更重要的東西。它們證明了，即使是最普通的電池，當它選擇燃燒自己時，也能照亮黑暗。”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它們不會被遺忘。它們的名字，叫‘勇氣’。”
    現場一片寂靜。連剛才想笑的人都收起了表情。老趙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帶頭用力鼓起掌來！騎手們也跟著鼓掌，掌聲在空曠的廢棄廠區回蕩，帶著一種質樸的力量。
    悼詞結束，追悼會進入最後一項——“遺體”告別。
    就在眾人圍著“棺材”鞠躬告別時，老k卻蹲在“放屁蟲”的殘骸旁，手裏拿著工具，小心翼翼地拆卸著另外幾組沒有完全燒毀、但也嚴重受損、電壓極不穩定的電池。他用絕緣膠帶將電池正負極的觸點粗暴地暴露出來，然後用導電性能極佳的銅箔膠帶，極其危險地將幾塊電池的正負極交叉粘連在一起，做成一個極其不穩定的短路結構。最後，他將一個微型的無線接收觸發模塊，粘在了這個危險的“電池炸彈”核心。
    “老k叔，你這是…”陳小樂不解。
    “廢物利用，送敵人一份‘大禮’。”老k咧著嘴，露出一個帶著油汙的凶狠笑容，“這些老夥計雖然跑不動了，但肚子裏憋著的最後一點火氣…夠給某些人開開眼了！” 他將這個臨時改裝的、散發著焦糊味的“電池炸彈”塞進一個不起眼的黑色垃圾袋裏。
    據點角落裏，金元寶在籠子裏突然變得異常焦躁，它放棄了心愛的瓜子，在跑輪裏瘋狂衝刺，發出高頻的“嗡嗡”聲，小爪子不斷拍打籠壁，黑豆眼死死盯著老k放在地上的那個黑色垃圾袋，仿佛那裏麵藏著讓它極度不安的恐怖能量。
    療養院的行動餘波未平，一場用廢舊電池和外賣騎手悼詞編織的荒誕葬禮，在酸雨洗過的清晨落幕。而老k手中那個危險的“電池炸彈”，以及金元寶那反常的預警，預示著新的風暴，正在這堆焦黑的廢墟中悄然孕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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