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結合部，廢棄多年的“紅星農機廠”像一頭生鏽的鋼鐵巨獸，趴在夏末的烈日下苟延殘喘。廠區背後，越過一片長滿蒺藜和狗尾巴草的荒地，是一片意外生機勃勃的野玉米田。沒人播種，沒人打理，不知是哪個春天被風或鳥帶來的種子，竟在這工業廢墟的邊緣紮下了根，如今長得比人還高，墨綠的葉子層層疊疊，在燥熱的風裏發出“沙沙”的摩擦聲，形成一片隔絕喧囂的綠色屏障。
    周默、林柚、陳小樂三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鬆軟的田埂上，頭頂是密不透風的玉米葉子，空氣悶熱潮濕，混合著泥土和植物汁液的青澀氣味。汗水順著周默的鬢角往下淌，他抹了一把，警惕地環顧四周。陳小樂懷裏抱著金元寶的透明外出籠，小家夥似乎對這片充滿自然氣息的“巨型迷宮”異常興奮，小鼻子貼在籠壁上嗅個不停，金色的小爪子扒拉著，發出“窸窸窣窣”的輕響。
    “老k確定是這兒？”周默壓低聲音，汗水浸濕的t恤黏在後背上，“他說那‘城市之光’的信號源最後消失在這一片，跟蜂巢、療養院的頻段完全不一樣，像個…幽靈？”
    林柚手裏拿著一個改裝過的便攜式頻譜分析儀，屏幕幽幽地亮著，複雜的波形圖如同躁動的心電圖。“信號非常微弱，而且…分散。”她眉頭緊鎖，指尖劃過屏幕，“不是從一個點發出的，更像…整片區域都在散發一種低強度的背景輻射。老k說它像‘農田物聯網’，但規模和技術層級遠超民用級別。我們得找到核心節點。”
    “核心節點…”陳小樂有點緊張地咽了口唾沫，把金元寶的籠子抱得更緊了些，“這玉米杆子長得也太密了，跟迷宮似的。元寶，你說往哪邊走？”他下意識地對著籠子裏的倉鼠嘀咕。
    像是回應主人的不安，金元寶突然在籠子裏立起身子，小鼻子朝著某個方向瘋狂聳動，“吱吱”叫了兩聲。
    “咦？它好像聞到什麽了？”陳小樂順著金元寶示意的方向看去，是玉米田更深處，靠近廢棄廠房地基邊緣的一片區域，那裏的玉米似乎長得格外高大粗壯，葉片油亮得有些不自然。
    “走，看看去。”周默當機立斷。三人撥開層層疊疊的玉米葉，小心翼翼地朝那個方向移動。腳下的泥土越來越軟，踩上去幾乎沒什麽聲音。
    靠近廠房地基邊緣，眼前的景象讓三人微微一怔。這裏的玉米杆異常高大，幾乎接近三米，莖稈粗壯得如同小樹，葉片肥厚墨綠。更奇特的是，靠近地麵裸露的根係部分，並非普通玉米須根那樣細弱，而是纏繞著一種半透明的、泛著微弱珍珠光澤的絲狀物！這些絲狀物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動著，深深紮入泥土，又沿著廢棄廠房的混凝土裂縫蜿蜒向上，沒入黑暗的深處。
    “這…這是什麽？”陳小樂驚訝地蹲下身，想看得更清楚。
    林柚的頻譜儀屏幕猛地一跳！原本微弱分散的背景輻射信號，在這裏陡然增強！屏幕上出現了一個清晰的、脈動著的能量核心標識！“找到了！核心信號源就在這裏的地下！但…這根係上的東西…”她迅速用分析儀對準那些半透明的絲狀物，“結構…類似高純度石英光纖！但柔韌性…生物兼容性…天，這是生物培育的光導纖維？！它們把玉米根係當成了天然的光纜管道和能量源？！”
    周默心頭劇震。利用轉基因玉米發達的根係網絡，培育出具有光傳導特性的共生纖維，構建起一個深埋地下、利用植物本身生物電和光合作用供能的隱蔽服務器陣列？這就是“城市之光”的物理載體？！這技術思路簡直瘋狂又天才！難怪信號如此分散隱蔽，完全融入了自然環境！
    “吱吱！吱吱吱！”金元寶的叫聲突然變得急促而興奮！它似乎被那些半透明、微微發光的“根係光纖”徹底吸引了！在陳小樂懷裏的小籠子裏焦躁地上躥下跳，小爪子拚命扒拉著籠門！那發光的光纖在它綠豆小眼裏，無疑是最新奇、最誘人的磨牙棒和玩具！
    “元寶！安靜點！”陳小樂低聲安撫，想把籠子拿遠些。
    但晚了！金元寶不知怎麽弄的，竟然用牙齒頂開了籠門一個微小的縫隙！金色的小身影如同閃電般竄了出去！
    “元寶！”陳小樂失聲驚呼。
    小家夥目標明確，直奔最近一株異常粗壯的玉米杆底部！那裏，幾根最粗的半透明“根係光纖”正從泥土裏探出一小截，在昏暗的光線下散發著誘人的、微弱的瑩瑩光澤。
    “別啃！”周默和林柚同時出聲阻止。
    但倉鼠的牙齒速度何其之快！金元寶撲上去，抱住那根最粗的“光纖”，鋒利的門牙帶著對新玩具的無限熱情，“哢嚓！”一口就咬了下去！
    預想中光纖斷裂的聲音沒有傳來。
    “滋——嗡！！！”
    一種低沉卻極具穿透力的嗡鳴聲，猛地從地底深處傳來！仿佛沉睡的巨獸被驚醒！緊接著，以金元寶啃咬的那一點為中心，那些纏繞在玉米根係上的半透明“光纖”，如同被注入了強光的燈絲，驟然亮了起來！光芒由弱變強，由根部順著莖稈急速向上蔓延！整株高大的玉米，瞬間變成了一根內部流淌著明亮白光的巨大燈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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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光芒如同信號，瞬間傳遞開去！周圍十幾株同樣纏繞著“光纖”的玉米杆，接二連三地被點亮！光芒穿透墨綠的葉片，將這片昏暗的玉米田深處映照得一片詭異的通明！如同地底升起了一片發光的森林！
    “臥槽！”周默被這突如其來的強光刺得眯起了眼。
    林柚的頻譜儀屏幕瞬間被刺目的紅色警報淹沒！刺耳的蜂鳴聲響起！“核心節點被異常激活！能量讀數飆升！它在…它在主動掃描我們！信息流在通過光纖網絡瘋狂傳輸！”
    幾乎在警報響起的同時，一個冰冷、毫無感情、卻又帶著奇異韻律感的電子合成音，毫無征兆地在三人頭頂響起，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玉米葉的沙沙聲和金元寶受驚的“吱吱”叫：
    “識別：非授權生物接觸。來源：齧齒目倉鼠科。行為判定：意外觸發。”
    “識別：人類個體三名。關聯信息檢索：周默高威脅度），林柚高威脅度），陳小樂中度威脅度）。關聯事件：廣場舞信號湮滅，螺螄粉協議，水塔墜落…”
    “訪問請求：深層檔案‘母巢蜂巢協同協議備份廢棄）’…訪問授權…數據流傳輸中…”
    “警告：檢測到療養院追蹤協議‘渡鴉’信號逼近，預計接觸時間：3分17秒。”
    冰冷的電子音如同審判，一條條念出他們的身份、過往行動，甚至預判了追兵！金元寶被這聲音和強光嚇得“嗖”一下竄回陳小樂腳邊，瑟瑟發抖地往他褲腿裏鑽。
    周默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這“城市之光”不僅是個隱藏的服務器，它是個活著的、高度智能的監控和情報中樞！而且它手裏竟然握著母巢和蜂巢的廢棄協議備份？
    “它…它在讀取我們的檔案？！它怎麽知道水塔和螺螄粉的事？！”陳小樂臉色煞白，緊緊抱住嚇壞的金元寶。
    “它無處不在…”林柚盯著那些發光的玉米杆和地下隱約傳來的嗡鳴，聲音幹澀，“老k猜對了…它根本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組織…它是這片土地本身！是寄生在廢棄工業和野生植物之上的…農田物聯網幽靈！它一直在看著！記錄著一切！”
    “療養院的人要來了！”周默猛地驚醒，看向玉米田外，遠處似乎傳來了引擎的轟鳴。“怎麽辦？毀了它？”他下意識地摸向腰間的“放屁蟲”。
    “不！”林柚立刻按住他的手，眼神快速閃爍，“它剛才說…訪問了廢棄的母巢蜂巢協議？那裏麵可能有我們需要的…反製療養院的關鍵！而且它現在處於‘激活’狀態，是獲取信息的唯一機會！但要快！”
    她猛地蹲下，迅速打開筆記本電腦，將一根數據線強行插入旁邊一株發光玉米杆底部裸露的、還在搏動的半透明“光纖”接口！
    “滋滋…數據流不穩定…嚐試建立鏡像…”林柚的手指在鍵盤上化作一片殘影。
    “城市之光”冰冷的電子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困惑？
    “行為：主動物理連接。意圖：數據竊取。威脅等級重新評估…非標準入侵模式…”
    “檢測到療養院‘渡鴉’載具進入廠區範圍…信號壓製協議啟動：釋放強光頻閃，幹擾光學追蹤…”
    話音未落！
    “唰！唰！唰！”
    整片被點亮的玉米田，光芒陡然變得刺目欲盲！所有發光的玉米杆開始以極高的頻率瘋狂閃爍！強光如同無數把利劍，穿透濃密的玉米葉，射向四麵八方！瞬間將整個廢棄廠區籠罩在一片令人頭暈目眩、無法直視的恐怖頻閃光海之中！
    遠處，引擎的轟鳴聲戛然而止，隨即傳來幾聲氣急敗壞的咒罵和車輛急刹的刺耳噪音。顯然，療養院的追兵被這突如其來的“農田頻閃燈”晃瞎了眼！
    “有效！他們被拖住了！”周默精神一振，立刻掏出一個老k用外賣電動車電池改裝的簡易信號屏蔽器代號“放屁蟲2.0”），開啟最大功率，試圖壓製可能存在的遠程信號傳輸。
    林柚的屏幕瘋狂滾動著瀑布般的數據流，她的聲音因為緊張和興奮而微微發顫：“找到了！協議碎片…指向療養院‘搖籃’係統的後門…一個基於患者生理節律的漏洞！但…需要特定時間窗口…就在…”
    就在這時，那冰冷的電子音再次響起，這次似乎帶上了一絲…奇異的波動？
    “鏡像完成度87…檢測到‘放屁蟲’低效幹擾…建議：優化屏蔽頻率至…”
    它竟然開始給周默的設備提供優化建議？！
    “…療養院‘渡鴉’載具啟動聲波驅散裝置…預計強光壓製失效時間：47秒…”
    “核心數據庫深層加密鎖啟動倒計時…10…9…”
    “快！柚子！”周默吼道，汗水流進眼睛都顧不上擦。
    林柚的手指在回車鍵上懸停，屏幕上一個鮮紅的進度條正從87艱難地爬向100。
    “5…4…3…”
    “完成了！”林柚狠狠敲下回車！屏幕彈出“數據鏡像下載完畢”的綠色提示！
    幾乎在同時，所有發光的玉米杆光芒驟熄！嗡鳴聲消失！冰冷的電子音也戛然而止。整片玉米田瞬間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隻剩下遠處療養院車輛重新啟動引擎的暴躁咆哮和刺耳的聲波噪音。
    “撤！”周默一把拉起林柚，陳小樂抱起金元寶，三人顧不上多想，借著黑暗和玉米林的掩護，朝著與廠區相反的方向沒命狂奔。
    身後，療養院車輛的探照燈如同憤怒的眼睛，刺破了黑暗，掃過那片剛剛上演了詭異一幕的玉米田，卻隻看到在夜風中搖曳的、沉默的墨綠色影子。
    金元寶縮在陳小樂懷裏，小爪子還緊緊抓著一小截剛才慌亂中扯斷的、已經不再發光的半透明“根係光纖”碎片，小眼睛在黑暗中驚魂未定地眨巴著。
    周默的心髒還在狂跳，口袋裏那個存儲著鏡像數據的u盤沉甸甸的。他回頭望了一眼那片重歸沉寂的黑暗玉米田，寒意順著脊椎爬升。
    農田物聯網？幽靈服務器？不，這“城市之光”…更像一個潛伏在文明廢墟與自然夾縫中的、冰冷而智慧的…觀察者。它剛才為什麽最後關頭會給出優化建議？是程序設定？還是…某種試探？它手裏還握著多少秘密？而他們剛剛，算是虎口奪食，還是…與魔鬼做了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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