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假發下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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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茸茸星球”寵物店的後倉庫,空氣像是凝固的果凍,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之前螺螄粉的酸臭味早已被一種更冰冷、更壓抑的氣息取代。中央那張折疊桌上,林柚的筆記本電腦屏幕幽幽亮著,正反複播放著一段從“城市之光”核心鏡像中提取的、模糊卻令人心悸的全息影像片段。
    影像中,一個巨大的、充滿未來感的實驗室穹頂下,無數縱橫交錯的透明管道內流淌著幽藍的光液。管道連接著一個個懸浮的培養艙,艙內隱約可見蜷縮的人形輪廓,浸泡在淡綠色的營養液中。艙體表麵閃爍著複雜的生物數據流。實驗室的牆壁上,一個巨大的、旋轉的徽標清晰可見——那是一個由抽象的大腦神經元與麥穗纏繞組成的標誌,下方是一行冰冷的金屬蝕刻文字:
    “豐饒計劃  一期神經農業融合實驗場”
    影像視角拉近,聚焦在其中一個培養艙的操作麵板上。雖然畫麵因年代久遠和數據破損而布滿雪花噪點,但麵板上顯示的操作員信息欄卻異常刺眼:
    【實驗體編號:cz017】
    【姓名:張翠芬】
    【狀態:一期誌願者  神經接口植入穩定性測試)】
    【關聯項目:城市之光  初級農田神經網】
    旁邊,甚至附著一張小小的、穿著樸素白色實驗服的女性的半身照。照片上的女人年輕許多,眼神裏帶著一種懵懂和對未來的憧憬,嘴角微微上揚,但眉宇間那份爽利和此刻坐在倉庫塑料凳上的張阿姨,幾乎一模一樣!
    周默、林柚、陳正、陳小樂,四個人八隻眼睛,死死地盯著屏幕上那個名字和那張年輕的臉,然後又齊刷刷地、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轉向坐在他們對麵的張阿姨。
    張阿姨今天沒穿她那標誌性的大紅綢子練功服,隻套了件普通的灰色舊外套。她安靜地坐在塑料凳上,微微低著頭,雙手放在膝蓋上,手指無意識地絞在一起。平日裏那洪亮的嗓門和爽朗的笑聲消失無蹤,整個人像是被抽掉了精氣神,透著一股深深的疲憊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她沒有看屏幕,也沒有看任何人,目光落在倉庫角落金元寶的籠子上,那隻金色的小倉鼠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氛,縮在木屑堆裏,隻露出兩隻警惕的綠豆眼。
    “張…張姨?”陳小樂的聲音帶著顫,打破了死寂。他懷裏還抱著金元寶的外出籠,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
    屏幕上,影像還在繼續,跳轉到另一段:
    一群穿著白大褂的研究員在激烈爭論,背景是那個大腦與麥穗的徽標。
    “生物電網絡與意識直連風險不可控!必須終止融合測試!” 畫麵標注:項目主管  李博士,後創立“療養院”)
    “風險即機遇!神經農業網是未來!是控製與效率的終極答案!” 畫麵標注:技術總監  陳,後創立“蜂巢”)
    “意識上傳…拋棄脆弱肉體…才是真正的豐饒…” 畫麵標注:首席架構師  未知,代號“園丁”,後創立“母巢”)
    巨大的徽標在爭吵中轟然碎裂,裂成三塊,各自飛向不同的黑暗…
    影像到此戛然而止,屏幕陷入一片刺眼的雪花噪點,發出滋滋的電流聲。
    倉庫裏隻剩下沉重的呼吸聲。
    張阿姨緩緩抬起頭。她的臉上沒有了往日的紅潤,顯得有些蒼白,眼角的皺紋似乎更深了。她沒有否認,也沒有辯解,隻是長長地、深深地歎了口氣,那歎息裏仿佛承載了數十年的重量。
    “豐饒計劃…”她開口,聲音沙啞,帶著一種遙遠的回憶感,“那會兒…我才二十出頭吧?鄉下丫頭,沒見過世麵。城裏來的大教授到我們村招工,說是去一個‘大農場’做高科技活計,管吃管住,工資高,還能給家裏掙臉麵…誰不想去?”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苦澀至極的笑容,“啥高科技活計?就是…給人腦袋裏裝東西。”
    她的手下意識地抬起來,猶豫了一下,然後緩慢而堅定地伸向自己的後腦勺。在周默等人驚愕的目光注視下,她摸索到發髻的邊緣,手指靈巧地解開了幾個隱藏的發卡。
    “哢噠”一聲輕響。
    那一頭平日裏梳得一絲不苟、烏黑油亮現在大家知道為什麽那麽“完美”了)的假發套,被她輕輕摘了下來。
    燈光下,暴露在空氣中的,是一片觸目驚心的景象。
    張阿姨的後腦勺上,覆蓋著一塊大約巴掌大小、邊緣與頭皮自然融合的銀灰色金屬板!金屬板的表麵並非光滑,而是布滿了極其細微的、如同集成電路般的凸起紋路,在倉庫昏暗的燈光下流轉著冰冷而內斂的金屬光澤。幾處接口的痕跡清晰可見,顯然連接著更深層的東西。最讓人頭皮發麻的是,在金屬板的中央區域,蝕刻著一個微小的、卻無比清晰的標誌——正是剛才全息影像裏那個裂開的大腦與麥穗徽標的一部分,屬於“城市之光”的原始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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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嗡——”
    林柚手中的頻譜儀屏幕瞬間爆發出強烈的信號反應!一道與之前在玉米田裏感應到的、同源但更加穩定深邃的能量波形劇烈跳動!目標直指張阿姨後腦的那塊金屬板!
    “呃…”張阿姨的身體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似乎這塊金屬板的暴露也激活了某種沉寂已久的東西。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神更加疲憊。
    “這就是…高科技活計。”她自嘲地笑了笑,手指輕輕拂過那塊冰冷的金屬,“裝了這個,就能感覺到地裏的苗是渴了還是病了,能‘聽’到蟲子啃葉子的聲音,甚至…能模模糊糊地感覺到一大片田地的‘情緒’?哈!”她短促地笑了一聲,充滿了荒誕感,“剛開始覺得新鮮,像個神仙。後來…”
    她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後怕:“後來就不對了。腦子裏總有多出來的聲音,不是自己的。有時候是冷冰冰的數字在報數,有時候是…是別人的念頭,像雜音。睡不好,吃不下,看東西都重影。再後來…實驗室裏就亂了,吵翻了天。李教授說太危險,要停下。陳總監說這是未來,不能停。那個神神秘秘的‘園丁’…更是說了一堆聽不懂的,什麽拋棄肉體,意識永生…嚇死個人!”
    “然後呢?”周默的聲音幹澀,他想起玉米田裏那個冰冷智慧的“城市之光”。
    “然後?”張阿姨眼神空洞地看著倉庫斑駁的水泥牆,“然後就炸了鍋。一天夜裏,警報響得能把人耳朵震聾,到處是跑的人,喊的人…我們這些‘一期’的,好多都懵了,跟著人流瞎跑。我運氣好,摸黑跑了出來,一頭紮進玉米地裏…再後來,就聽說那地方沒了,幾個頭頭帶著人和資料各奔東西,搞出了什麽療養院、蜂巢…再後來,我就隱姓埋名,躲在這城裏,跳跳舞,賣賣煎餅,假裝…假裝那一切都沒發生過。”
    她抬手,似乎想習慣性地摸摸頭發,卻摸了個空,手指尷尬地停在半空,最後頹然落下,落在冰冷的金屬板上。“這塊鐵疙瘩,早就沒用了。就是個疤。我留著它,是怕…怕哪天忘了自己是誰,忘了那些嚇死人的事。用假發蓋著,也蓋著那段見不得光的過去。”她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
    倉庫裏一片死寂。隻有林柚手中頻譜儀發出的微弱嗡鳴,證明著那塊金屬板並非完全“沒用了”。
    “吱吱?吱吱吱!”
    突然,被這沉重氣氛壓抑許久的金元寶,在陳小樂懷裏焦躁地動了起來!小家夥似乎對張阿姨後腦勺那片暴露的、閃著金屬光澤的“新大陸”產生了無比強烈的好奇!它的小腦袋瓜裏,那光滑冰涼的表麵,簡直是完美的滑梯和探險樂園!
    趁著陳小樂還沉浸在震驚中沒抱緊,金元寶猛地一蹬腿,金色的小身影如同閃電般竄了出去!目標明確——張阿姨的後腦勺!
    “元寶!別!”陳小樂驚呼。
    但倉鼠的速度太快了!金元寶精準地落在張阿姨的肩膀上,小爪子在她衣領上一借力,後腿一蹬!
    “哎呀!”張阿姨隻覺得後頸一涼,一個毛茸茸、熱乎乎的小東西就扒在了她後腦的金屬板上!
    “吱!”金元寶發出興奮的叫聲,小爪子好奇地在那些冰冷的電路紋路上抓撓,甚至試圖用門牙去啃噬邊緣,小尾巴因為探險的快感而興奮地抖動著!
    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和冰涼的觸感,讓張阿姨渾身一僵,下意識地就要抬手去拍!
    “別動!張姨!”林柚猛地喊道,她的眼睛死死盯著頻譜儀屏幕!
    隻見屏幕上,原本隻是穩定散發背景輻射的波形,在金元寶接觸金屬板的瞬間,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麵,驟然蕩開一圈強烈的漣漪!一個極其微弱的、全新的信號模式被激活了!那信號的頻率特征,竟然與之前“城市之光”核心節點被金元寶啃咬激活時的特征,高度吻合!
    “這…這金屬板…它…它還是活的?是…是節點的一部分?”周默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金元寶這“人形鼠形)鑰匙”的特質再次發揮了作用!
    張阿姨的手僵在半空,她感受著後腦勺上小爪子的抓撓和小東西熱乎乎的體溫,臉上的悲傷和疲憊被一種更深的驚駭取代。“它…它還在…裏麵?”她指的是那塊金屬板。
    林柚快速操作著儀器,臉色凝重:“不完全是活的…更像一個深度休眠的‘信標’或…‘備份點’。金元寶的生物電或者它啃咬的動作,意外觸發了一個非常底層的…驗證或者喚醒協議?信號很弱,但特征明確。張姨…您這塊植入體,可能不僅僅是過去的傷疤…它可能一直…被動地接收著某些信息,或者…在特定條件下,能被更高層級的節點感知到!”
    這個推論讓所有人後背發涼。張阿姨幾十年平靜的市井生活之下,後腦勺裏竟然一直藏著一個與“城市之光”相連的、潛在的信號源?
    就在這時,林柚電腦上連接著“城市之光”鏡像數據的程序窗口,突然自動彈出一個新的、標記為“深度檔案  一期誌願者追蹤”的加密子文件夾!文件夾的解鎖密鑰圖案,赫然就是張阿姨後腦金屬板上那個大腦與麥穗的部分徽標!而文件夾的創建日期…就在幾分鍾前!正是金元寶扒上金屬板觸發信號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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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它剛剛更新了?”陳小樂的聲音都變了調。
    張阿姨猛地站起身,動作大得差點把肩膀上的金元寶甩下去。她轉過身,臉上再無半分之前的脆弱,隻剩下一種被欺騙、被玩弄了數十年的巨大憤怒和一種毛骨悚然的寒意!她指著自己後腦那塊暴露在空氣中、被金元寶好奇地用小爪子拍打的冰冷金屬板,聲音因為激動而嘶啞:
    “它們…它們三個療養院、蜂巢、母巢)…都是從那個該死的‘豐饒計劃’裏爬出來的怪物!它們鬥得你死我活,都覺得自己是正統!可我們這些最早的‘一期’呢?我們這些被他們騙著往腦子裏塞鐵疙瘩的‘莊稼’呢?”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悲憤,“我們不是實驗品!不是耗材!我們隻是想好好活著!跳跳舞!攤個煎餅!我們招誰惹誰了?!”
    她憤怒的目光掃過周默、林柚,最終落在屏幕上那個剛剛自動解鎖的“一期誌願者追蹤”檔案上,眼神如同受傷的母獅:“它們從來沒放過我們!它們一直在看著!利用著!那塊鐵疙瘩…那個‘城市之光’…它比它們三個更可怕!它像根一樣紮在土裏,不聲不響,看著我們所有人!什麽狗屁‘光’!它就是塊冰冷的、沒心的石頭!它記錄一切,它…它在等!”
    “等什麽?”周默追問,心頭的不祥預感越來越重。
    張阿姨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著翻騰的情緒,但眼底深處那抹源自親身經曆的恐懼卻揮之不去。她看著周默,一字一句地說,聲音低沉卻帶著穿透靈魂的力量:
    “等它們三個…鬥到筋疲力盡,傷痕累累…等時機成熟…然後,把所有的果實…連同我們這些埋在土裏的‘根’…一起收走!它要的,是整個‘豐饒’!我們…我們所有人都隻是它田裏的莊稼!周默,林柚,你們以為自己在跟三個瘋子鬥?錯了!你們是在跟一塊想收割一切的、冰冷的田!”
    倉庫裏,隻剩下金元寶在金屬板上抓撓發出的微弱“沙沙”聲,和張阿姨沉重而憤怒的喘息。那塊冰冷的金屬板在她腦後,在金元寶的小爪子下,仿佛一個沉默的詛咒,一個來自過去、指向未來的可怕烙印。
    林柚看著屏幕上那個剛剛解鎖的“一期誌願者追蹤”檔案,光標懸停在打開按鈕上,卻感覺重若千斤。這裏麵,到底記錄了什麽?張姨的警告…是危言聳聽,還是被冰冷技術裹挾了數十年的靈魂發出的、最絕望的呐喊?
    周默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比麵對秦瞳的追殺、療養院的追捕時更甚。腳下的土地,仿佛不再是堅實的依托,而變成了一個巨大而沉默的…培養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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