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轟然落下，塵土飛揚。齊大川嗆咳著後退幾步，絕望地推了推堵住廟門的巨石——紋絲不動。雨聲和雷聲從縫隙中傳來，天色越來越暗。
    日落前...齊大川喃喃自語，手心冒汗。青銅鈴鐺在他懷中發燙，仿佛有生命般微微震動。
    廟內突然亮起幽幽藍光。齊大川轉身，發現那光芒來自牆壁——原本被灰塵覆蓋的壁畫正在逐漸顯現。他急忙用袖子擦拭牆壁，一幅幅古老的圖畫呈現眼前：
    第一幅畫中，無數百姓跪拜在黃河邊，河水泛濫，房屋倒塌；第二幅畫著一位頭戴玉冠的神靈從水中升起，手持雙鈴；第三幅則顯示神靈與一位人類首領模樣的男子交換信物...
    這是...齊大川手指顫抖著撫摸壁畫。最後一部分已經模糊不清，但他隱約辨認出幾個古體字——、、...
    河伯契約。一個輕柔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齊大川猛地回頭，看到一團金色的光暈懸浮在空中，漸漸凝聚成那條金色鯉魚的形狀，隻是比生前更加美麗奪目，每一片鱗都閃爍著珍珠般的光澤。
    使者大人！齊大川撲通跪下，我對不起您，對不起黃河...
    鯉魚的光影遊動到壁畫前：千年前，黃河連年泛濫，民不聊生。大禹治水時，與河伯立下契約——人類敬河不貪，取之有度；河伯保佑風調雨順，不妄興洪。
    齊大川喉嚨發緊：所以我抓了您，就破壞了契約...
    不止如此，鯉魚遊到那塊掉落的魚幹旁，當時我正要去平息上遊一處暗湧。現在暗湧已成漩渦，若不製止，今夜子時就會衝垮下遊三處堤岸。
    齊大川想起幻象中村莊被毀的場景，心如刀絞。他重重磕了三個響頭：求使者指點，我該如何彌補？
    鯉魚的光影突然明亮起來：你真心悔改？
    真心！齊大川抬起頭，淚水混著臉上的塵土流下，隻要能救鄉親們，要我死都行！
    鯉魚沉默片刻，突然遊向神像後方：跟我來。
    齊大川跟著光影繞到神像後，發現牆角有一塊鬆動的磚石。推開後，露出一條狹窄的隧道，潮濕的空氣撲麵而來。
    這是...
    古時祭司的密道，鯉魚說，直通廟後的老柏樹。快去吧，時辰不多了。
    齊大川剛要鑽進隧道，又轉身問道：使者大人，您...您不恨我嗎？
    鯉魚的光影輕輕搖曳：我乃黃河之靈，無愛無恨。但若你真心悔過，契約或可延續。說完，光影漸漸消散，最後化作一顆金色的光點，落入青銅鈴鐺中。鈴鐺頓時發出悅耳的嗡鳴。
    隧道又窄又濕，齊大川隻能匍匐前進。黑暗中，不知名的蟲類爬過他的手背，尖銳的石棱劃破衣服。當他終於看到盡頭的光亮時，雙臂已經鮮血淋漓。
    鑽出隧道，齊大川發現自己正在龍神廟後的懸崖邊。那棵傳說中的老柏樹就在眼前，樹幹粗得三人合抱，樹皮如龍鱗般皸裂。遠處，黃河如同一條暴怒的黃龍，浪濤洶湧。
    齊大川顫抖著取出青銅鈴鐺，站在老柏樹下。夕陽如血，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怎麽用來著...他回憶著趙叔的話，搖三下...
    鐺——鐺——鐺——
    鈴音清脆悠長，與黃河的咆哮形成奇特的共鳴。三聲過後，河麵突然平靜下來，仿佛時間凝固。接著，一道水柱從河心升起，直衝雲霄。
    水柱頂端，站著一位身穿古袍的老者。白發如雪，長須垂胸，額頭上生著兩隻玉角，手中握著一根蟠龍杖。雖是人形，雙眼卻如化蛇般泛著綠光。
    凡人，老者的聲音如同千萬流水匯聚，為何搖鈴？
    齊大川雙腿發軟，強撐著不跪下：河...河伯大人，小人齊大川，冒犯黃河，特來請罪！
    河伯緩緩降下，懸在河麵上空：你抓我使者，壞我契約，引動暗湧，害兩岸百姓陷於洪水之危。每說一句，河水就翻騰一分，你可知罪？
    知罪！齊大川額頭抵地，求河伯大人放過鄉親們，所有懲罰我一人承擔！
    河伯沉默良久，突然一揮龍杖。齊大川眼前景象驟變——他站在村莊中央，四周洪水滔天，房屋如積木般倒塌，鄉親們的哭喊聲刺破耳膜。妻子抱著兒子在洪水中掙紮，伸手向他求救...
    齊大川痛苦地抱住頭，場景又變回河邊。
    此乃明日景象，河伯冷冷道，你有兩條路：一，現在跳入河中，成為黃河祭品，我可暫息怒火；二，回村與親人同死。選吧。
    齊大川麵無血色，望向洶湧的河水。化蛇的巨大身影在水中若隱若現，綠眼睛盯著他，似乎在嘲笑他的怯懦。
    我...齊大川聲音哽咽，想起妻子塞給他的護身符，想起三歲兒子天真的笑臉，想起趙叔的忠告...他深吸一口氣，我願跳河謝罪，隻求河伯大人言而有信，放過無辜鄉親！
    河伯眼中閃過一絲訝異，轉頭看向化蛇。那巨獸從水中昂起頭，聲音如雷：主人，莫信他！這貪婪凡人怎會真心悔改？讓我試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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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等河伯回應，化蛇突然張開血盆大口，朝齊大川噴出一股腥臭的黑霧。齊大川眼前一黑，頓覺天旋地轉...
    當視線恢複時，他發現自己站在繁華的街市上，周圍人聲鼎沸。一個小販拉住他的袖子：客官，看看這金鯉魚！剛從黃河捕的稀罕物，十兩銀子就賣您！
    齊大川定睛一看，攤位上赫然是那條鰓帶紅紋的金色鯉魚！魚眼無神地望著他，嘴巴一張一合，似乎在無聲地求救。
    十兩太貴了，旁邊一個商人打扮的人說，我出五兩。
    我出八兩！一個婦人喊道。
    十二兩！又有人加價。
    齊大川的手不自覺地摸向錢袋——裏麵沉甸甸的，至少有二十兩銀子。他耳邊響起一個誘惑的聲音：買下它，轉手就能賺一倍...你不是一直想發財嗎...
    我...齊大川的手停在錢袋上，突然想起趙叔的話——黃河給什麽就拿什麽，不給的，別強求。
    他猛地後退一步：不！這魚我不能要！
    場景瞬間破碎，他又回到河邊。化蛇眯起眼睛，不甘心地又噴出一口黑霧...
    這次齊大川站在自家破舊的茅屋前，妻子臥病在床，兒子餓得直哭。大夫搖著頭：再不給錢買藥，熬不過三天了...齊大川翻遍家中，隻剩幾個銅板。這時，窗外黃河波光粼粼，仿佛在誘惑他：撒一網吧，那條金鯉魚值很多錢...
    齊大川痛苦地抱住頭，指甲深深掐進頭皮：不...不能再犯錯了...他衝向河邊，卻不是去拿漁網，而是跪在岸邊重重磕頭：河伯大人，我寧願餓死也不再貪黃河一鱗一爪！求您給我指條明路！
    黑霧散去，齊大川回到現實。他渾身冷汗，嘴唇咬出了血，但眼神已變得堅定。
    河伯與化蛇交換了一個眼神。良久，河伯緩緩開口：凡人，你通過了考驗。
    齊大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那洪水...
    契約可續，但需條件。河伯的龍杖指向齊大川手中的青銅鈴鐺，其一，你需成為新的黃河使者，接替鯉魚巡視水情；其二，每年汛期，你要搖鈴通報水勢；其三...
    河伯突然停頓，化蛇接口道：其三，你若再犯貪念，我會親自取你性命！說著露出森森白牙。
    齊大川沒有猶豫，重重磕下頭去：齊大川願立此誓，終生守護黃河！
    河伯滿意地點頭，龍杖輕點水麵。奇跡發生了——渾濁的河水突然分開，一條金光大道從河底延伸上來。無數銀色的小魚躍出水麵，在空中組成一幅壯觀的圖畫：上遊的暗湧正被某種力量逐漸平息。
    去吧，河伯的身影開始變淡，化蛇會帶你回村。記住你的誓言...
    隨著河伯消失，暴雨驟停，烏雲散去，一縷夕陽穿透雲層，正好照在齊大川身上。化蛇遊到岸邊，出人意料地低下了巨大的頭顱。
    上來吧，新使者。它的聲音依然低沉，但少了幾分敵意，趁天還沒黑。
    齊大川戰戰兢兢地爬上化蛇的頸部，冰涼堅硬的鱗片貼著皮膚。隨著一聲長吟，化蛇載著他滑入黃河，以驚人的速度向下遊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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