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回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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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陳把自己鎖在書房裏,像一隻鑽進殼裏的蝸牛。已經是淩晨三點,窗外原本昏黃的路燈也準時熄滅了,世界沉入一片粘稠的墨色。厚厚的窗簾拉得密不透風,將這方狹小的空間與外界徹底隔絕。屋裏隻有書桌上一盞老舊台燈還亮著,投下一圈昏黃黯淡的光暈,勉強照亮筆記本電腦和那半杯早已冷透的咖啡。
他的手指還在鍵盤上機械地敲打著,發出“嗒、嗒、嗒”的脆響,在這死寂裏顯得格外刺耳。連續幾天的熬夜趕工,像抽幹了他身體裏的所有精力,腦袋裏像是塞滿了一團濕透的棉花,又沉又木。眼皮重得快要撐不開,視野邊緣已經開始發黑、模糊。他幾乎是靠著一股慣性在支撐,要把手頭這個緊急的ppt做完。
就在他伸手去夠桌上那杯冷咖啡的時候,動作頓住了。
太靜了。
鍵盤聲不知何時停了下來。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隻剩下他自己粗重而疲憊的呼吸聲,還有心髒在胸腔裏沉悶的跳動。一種莫名的寒意,悄無聲息地從脊椎骨縫裏鑽出來。
就在這個瞬間——清晰得不容置疑——一個男人的聲音,猛地鑽進他的右耳。
“回頭。”
聲音極近!近得離譜!就像有人直接蹲伏在他椅子的右側,嘴唇幾乎已經貼上了他的耳廓,將那兩個字直接送了進來。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溫熱的氣息噴在耳廓最敏感的皮膚上,帶著說話時特有的、微弱卻真實的氣流拂動感。
小陳整個人瞬間僵直,渾身的汗毛“唰”地一下全部倒豎起來,一股冰冷的電流從尾椎骨直竄上天靈蓋。
他百分之一萬地確定——書房裏隻有他一個人!
房門是從裏麵反鎖的,嚴嚴實實。窗戶也鎖得好好的,窗簾厚重,連隻蚊子都飛不進來。
那這聲音……
恐懼像一隻冰冷的手,猝然攥緊了他的心髒,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而更讓他頭皮發麻的是,不知道是極度驚嚇下的肌肉痙攣,還是某種該死的本能反應,在那個聲音響起的瞬間,他的脖子竟然真的不受控製地、下意識地往右側微微轉動了一丁點!
“哢。”
一聲極其清脆的骨頭摩擦聲,從他脖頸右側傳來。聲音不大,卻像一根針,狠狠紮進他繃緊的神經裏。
那個位置,正是他最近落枕,疼了整整三天,連稍微轉動都困難的位置!
一股尖銳的酸痛隨之蔓延開,讓他瞬間冒了一身冷汗。他猛地用手死死按住脖子的痛處,強行遏製住任何進一步轉動的趨勢,牙齒不受控製地開始打顫。後怕如同洶湧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如果剛才……如果剛才他猛地一下回過頭去,這脖子……會不會就這麽……斷了?
他維持著那個僵硬的姿勢,一動不敢動,連眼珠都不敢亂轉,死死盯著麵前筆記本電腦屏幕上反射出的、自己那張因恐懼而扭曲變形的臉,以及身後那片被台燈光暈切割出的、模糊而深邃的黑暗。耳朵豎得老高,捕捉著房間裏任何一絲最微小的聲響。
什麽都沒有。
除了他自己粗重得嚇人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書房裏死寂一片。那聲“回頭”和那口溫熱的氣息,仿佛隻是一個極度疲勞產生的、逼真到極點的幻覺。
可脖頸處傳來的清晰痛感,和那股縈繞不散的、被什麽東西貼近過的詭異觸感,又在無情地嘲笑著他的自我安慰。
他就這樣僵坐著,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的天色依舊濃黑。直到第一縷慘白的晨光勉強透過厚重的窗簾縫隙,像一道微弱的疤痕劃破黑暗,小區裏傳來早起的鳥兒零星而膽怯的鳴叫,他全身幾乎凍僵的血液,才似乎重新開始緩慢流動。
他試著極其緩慢地、一寸一寸地轉動脖頸,每一次微小的移動都伴隨著酸脹和隱痛,尤其是右側落枕的位置,那聲“哢”響過後,痛感似乎更加具體了。
他扶著桌子,顫巍巍地站起來,雙腿一陣發軟。走到房門口,手指顫抖著擰開反鎖的旋鈕,“哢噠”一聲輕響,在清晨的寂靜中格外清晰。他拉開門,客廳裏空無一人,室友的房門緊閉著,裏麵傳來平穩的鼾聲。
小陳深吸一口氣,卻感覺吸入肺裏的都是冰冷的恐懼。他踉蹌著走進衛生間,擰開水龍頭,用冰冷刺骨的水一遍遍衝洗著臉,試圖驅散那徹骨的寒意和腦中的混沌。他抬起頭,看向鏡子裏的自己——臉色慘白,眼窩深陷,嘴唇沒有一絲血色,眼神裏充滿了劫後餘生的驚恐和更深的不安。
脖子右側,那片落枕的位置,在蒼白皮膚的映襯下,似乎隱隱透出一股不正常的、淡淡的青灰色。
……
一整天,小陳都魂不守舍。ppt是勉強交差了,但他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魂,坐在工位上,任何一點突如其來的聲響都能讓他驚得從椅子上彈起來。脖頸的酸痛持續不斷地提醒著他昨晚那驚悚的一幕。午休時,他實在忍不住,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去了公司附近一條老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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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深處有家極其不起眼的推拿館,老師傅據說懂些老法子,還能看些“不幹淨”的東西。店裏彌漫著濃重的中草藥和艾灸的味道,光線昏暗。老師傅頭發花白,手指粗糙有力,正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藥櫃。
小陳猶豫再三,還是磕磕絆絆地把昨晚的經曆說了出來,刻意略去了很多細節,隻強調聽到了聲音,脖子響了一下,現在很痛。
老師傅聽完,手上的動作停住了。他抬起渾濁卻銳利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小陳一番,特別是在他青灰色的脖頸右側停留了片刻,眼神變得凝重起來。
“後生,”老師傅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種歲月的沉澱感,“你昨晚,是不是熬到很晚?子時以後?”
小陳連忙點頭。
老師傅歎了口氣,搖了搖頭:“你啊,怕是撞上‘借頸鬼’了。”
“借……借頸鬼?”小陳的聲音發顫,光是念出這個名字,就讓他感到一陣寒意。
“嗯,”老師傅壓低了些聲音,店裏的空氣仿佛都隨之凝固,“那是些橫死、脖子出了問題的孤魂野鬼,怨氣纏著脖頸散不掉。它們專挑陽氣弱、精神不濟的熬夜人下手,尤其是你這種本身脖子就帶了‘傷’,氣血不通,像開了個縫兒的。”
老師傅的手指虛點了一下小陳脖子的痛處:“它們湊在你耳邊,用陰氣引著你,騙你回頭。你要是當時猛地一扭頭,氣脈岔了,筋骨脆了,它就能借著那股勁兒,把你脖子‘借’去,頂了它自己斷掉的頸子,它就能暫時得個解脫,去下麵報到。而你……”
老師傅沒再說下去,隻是又重重地歎了口氣,那意味不言自明。
小陳聽得渾身冰涼,冷汗浸透了後背。他想起那聲近在耳邊的“回頭”,那口溫熱卻詭異的氣息,那下意識的一轉,和那聲清脆的“哢”……每一個細節,都跟老師傅的話嚴絲合縫地對上了!
“那……那我昨晚……”小陳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你運氣算很好了,”老師傅看著他,“隻是下意識動了一點,響了一聲,沒真回過頭去。它道行不夠,或者你命不該絕。不過……”
老師傅話鋒一轉,眼神更加凝重:“這東西,一旦沾上,輕易不會走。它知道你這裏‘方便’。你今晚……最好找個陽氣旺的地方待著,別再一個人熬夜。要是實在躲不開……”
他轉身從裏屋拿出一個東西,遞到小陳手裏。那是一個用暗紅色細繩編織成的小繩圈,做工粗糙,看不出具體是什麽形狀,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類似朱砂和草藥混合的古怪氣味。
“把這個,睡覺時壓在枕頭底下。”老師傅叮囑道,“能擋一擋。記住,無論如何,別再理會任何聲音!更不準回頭!熬過今晚,明天一早,去城東的太陽廟拜拜,捐點香油,或許就沒事了。”
小陳緊緊攥著那個小小的紅繩圈,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連聲道謝,付了錢,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推拿館。
……
夜幕再次降臨。
小陳聽從了老師傅的建議,晚上約了幾個朋友吃飯,又去人聲鼎沸的商場逛了很久,直到臨近午夜,才硬著頭皮往回走。室友今晚不在,家裏隻有他一個人。
他把自己臥室的燈全部打開,連衛生間的燈都沒關,讓整個屋子亮如白晝。電視也開著,播放著吵鬧的綜藝節目。他將那個紅繩圈緊緊壓在自己的枕頭正下方,然後和衣躺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連腦袋都蒙了進去。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電視裏的喧鬧聲無法驅散他心底的寒意。他睜大眼睛,死死盯著被子裏的黑暗,耳朵卻不受控製地捕捉著外麵的一切聲響——冰箱的壓縮機啟動聲、水管的輕微嗡鳴、甚至樓上傳來的模糊腳步聲……每一次微小的動靜,都讓他心驚肉跳。
脖頸的酸痛,在寂靜和恐懼中被無限放大,像有根無形的針,一直紮在那裏。
淩晨三點。
仿佛有一個無形的秒針,在心髒上“哢噠”一聲,走到了精確的位置。
周圍的一切聲音,包括電視裏嘈雜的廣告,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瞬間掐斷。
世界再次陷入那種令人窒息的、絕對的死寂。
小陳的心髒驟然縮緊,幾乎停止了跳動。他死死咬住被子,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來了……它來了……
冰冷的恐懼攫住了他全身。
然後——
那個男人的聲音,再一次,分毫不差地,緊貼著他的右耳廓響了起來。
依舊那麽近,近得能感受到那詭異的熱氣噴塗在皮膚上。
但這一次,那聲音裏似乎……帶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令人頭皮炸裂的笑意。
“上次你沒回頭……”
聲音故意停頓了一下,像是在欣賞他極致的恐懼。
緊接著,另一個聲音,緊貼著左耳,響了起來!
那是一個同樣清晰,卻更加沙啞、陰冷,仿佛帶著地獄深處寒氣的男聲,與右邊的聲音形成了詭異的呼應:
“這次……我帶了個朋友來幫你。”
一左一右,兩股微弱卻分明帶著不同溫度的氣息,同時吹拂在他的兩隻耳廓上。
小陳的瞳孔瞬間放大到極致,無邊的冰冷絕望像無數隻冰冷的手,將他徹底拖入了深淵。他全身的肌肉僵硬如鐵,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隻有牙齒在不受控製地劇烈磕碰,發出“得得得”的輕響。
枕頭底下的紅繩圈,似乎微微發起燙來。
他的脖頸,在那兩股氣息的夾擊下,仿佛被無形的鉗子固定住,酸脹痛麻到了極點,產生了一種可怕的、想要不顧一切猛地扭轉過去的衝動……
兩隻耳朵,一邊是那帶著詭異熱意的引誘,一邊是那冰寒刺骨的催命。
他的意識在極致的恐懼中開始模糊,隻有那兩個一熱一冷的聲音,如同魔咒,在左右耳廓邊反複回響,越來越響,越來越急——
“回頭……”
“讓我們……幫你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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