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搬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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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幾年前的那個夏天,我人生中兩件最大的喜事撞在了一起——兒子磊磊的出生,以及我們終於搬進了期盼已久的新房。
    新房在城郊一個新開發的小區,雖然位置偏了點,但環境清幽,我們傾盡所有,把它裝修得溫馨舒適。搬家的那天,磊磊剛滿五個月,躺在嬰兒車裏,揮舞著小拳頭,咿咿呀呀地,對周遭的忙亂充滿了好奇。看著他那純淨無邪的眼睛,再看著灑滿陽光的新家,我覺得所有的疲憊都煙消雲散,未來的日子充滿了希望。
    然而,這份喜悅背後,隱隱纏繞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這不安,來源於我的母親。
    母親是鄉下人,信守著一套老規矩。得知我們搬家日期定下後,她特意打來電話,語氣嚴肅地叮囑:“新房‘火氣’弱,孩子又太小,魂魄不穩,最容易招惹不幹淨的東西。搬家那天,一定記得要‘鎮宅’!我給你們準備了些東西,你們務必……”
    我當時正忙得焦頭爛額,對著電話敷衍:“媽,都什麽年代了,您那些老黃曆就別提了。我們科學搬家,沒事的!”
    母親在電話那頭歎了口氣,欲言又止,最後隻是喃喃道:“有些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
    最終,我們還是沒有按照母親的囑咐去做任何“儀式”。搬家那天,隻是請了幾個好友熱鬧了一下,圖個喜慶。入夜,送走朋友,我和丈夫大林疲憊卻滿足地躺在嶄新的大床上。嬰兒床緊挨著我們,磊磊含著奶嘴,已經甜甜地睡去。月光透過新窗簾的縫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冷白的光痕。四周寂靜無聲,隻有磊磊均勻的呼吸聲和大林輕微的鼾聲。
    不知睡了多久,我猛地被一陣哭聲驚醒。
    是磊磊在哭。但那哭聲不對勁,不是餓了或者尿了的哼唧,而是一種被壓抑的、帶著恐懼的嗚咽,仿佛嘴巴被什麽東西捂住了。
    我心裏一急,就想翻身起來查看。可就在這時,一股徹骨的寒意毫無征兆地從脊椎骨竄上來,瞬間席卷全身。我發現自己動不了了!
    我的意識無比清醒,能清晰地“感覺”到臥室裏的一切——身邊大林熟睡的呼吸,窗外細微的風聲,甚至空氣中漂浮的新家具的味道。但我的身體,卻像被澆鑄在水泥裏,沉重得不屬於自己。連轉動一下眼球,都做不到。
    恐慌像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緊了我的心。
    然後,我更驚恐地“看”到——不,不是用眼睛,是一種更詭異的、仿佛靈魂出竅般的視角——我看到“我”從床上坐了起來!
    那個坐起來的“我”,動作僵硬,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怪誕。她它?)沒有理會哭泣的磊磊,反而慢慢地、用一種近乎優雅又無比邪異的姿勢,跨過了嬰兒床的欄杆,騎在了磊磊弱小的身體上!
    磊磊的哭聲變得更加淒厲和痛苦,小臉憋得通紅,四肢胡亂地掙紮著。
    “不!放開他!那是我的兒子!”我在內心深處瘋狂地呐喊、嘶吼,可喉嚨裏發不出任何聲音,身體如同沉睡的磐石,紋絲不動。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占據了我身體的“東西”,騎在我兒子身上,一下,一下,用手掌拍打著磊磊的背!那絕不是母親的輕撫,那動作裏充滿了惡意和一種……戲弄。
    就在這時,大林被磊磊持續的哭聲吵醒了。他迷迷糊糊地嘟囔著:“老婆,怎麽了?孩子是不是餓了?”
    他說著,習慣性地伸出手,想來推我。
    那個“我”猛地轉過頭,在黑暗中,我能“感覺”到它臉上一定是一種極其扭曲的表情。大林的手剛碰到“我”的胳膊,“我”立刻低下頭,張開嘴,狠狠地一口咬在了大林的手腕上!
    “啊!”大林痛呼一聲,徹底清醒了,“你幹什麽?!”
    他沒有得到回答。那個“我”鬆開口,用一種近乎爬行的、四肢極不協調的動作,從嬰兒床上翻了下來,赤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
    它沒有走向大林,也沒有再理會哭得幾乎背過氣的磊磊,而是徑直走向了靠牆的那個歐式梳妝台。梳妝台上有一麵很大的鏡子。
    它停在鏡子前,一動不動。
    而此刻,我的意識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扯著,被迫“聚焦”在鏡子裏。鏡中,是我熟悉無比的臉,穿著我睡前換上的睡衣。但那雙眼睛……那雙眼睛裏沒有任何神采,隻有一片沉沉的死寂和冰冷。而就在這片死寂的深處,我清晰地看到了——另一個存在!
    它借由我的眼睛,在看著我!它在對我笑!
    那不是人類的笑容,嘴角以一種人類肌肉無法做到的弧度向兩邊咧開,露出過多的牙齒,眼神裏充滿了譏誚、怨毒和一種掌控一切的得意。它知道!它知道我有意識!它知道我能看到這一切!它在享受我的恐懼和絕望!
    那詭異的笑容像一把冰錐,狠狠刺穿了我的靈魂。
    緊接著,鏡中的“我”猛地轉過身,不再看鏡子,而是像一道閃電般撲向了臥室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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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哢噠…哢噠哢噠……”
    它開始瘋狂地擰動門把手。因為我們習慣睡前反鎖房門,門並沒有立刻被打開。
    打不開門,它似乎被激怒了。動作從瘋狂的擰動變成了歇斯底裏的搖晃和撞擊!它用我的身體,用我的肩膀,一次又一次地撞向那扇結實的木門,發出“砰砰”的悶響。手指指甲在門板上刮擦,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它喉嚨裏還發出一種低沉的、不屬於我的嗬嗬聲,像野獸被困時的咆哮。
    整個房間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狂暴充斥了。磊磊的哭聲、大林的嗬問、以及那瘋狂的撞門聲,交織成一曲地獄般的交響樂。
    “小帆,你怎麽了?!醒醒!”大林終於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衝上前,試圖從後麵抱住“我”,製止這瘋狂的行為。
    但那個“東西”的力氣大得驚人,大林一個壯年男子,竟然有些製不住它。它劇烈地掙紮著,手腳並用,甚至試圖回頭再去咬大林。
    混亂中,大林避開了撕咬,他看著眼前狀若瘋魔、眼神陌生的妻子,又看了一眼哭得快斷氣的兒子,把心一橫,抬起手,用盡全身力氣,朝著“我”的臉,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啪!”
    一聲清脆響亮的耳光在房間裏炸開。
    這一巴掌,力道十足。
    我感覺到一股劇烈的震蕩感傳來,不是臉頰的疼痛,而更像是某種束縛著我的無形枷鎖被打碎了!
    那股控製著我身體的冰冷力量,如同潮水般瞬間退去。極度的虛弱感席卷而來,我的身體一軟,眼前一黑,直接癱倒在地板上,失去了知覺。
    ……
    再次醒來時,天已經蒙蒙亮了。我躺在臥室的床上,渾身像被拆開重組過一樣酸痛無力。臉頰火辣辣地疼。
    大林坐在床邊,眼睛布滿血絲,緊緊握著我的手。磊躺在他旁邊的嬰兒床裏,似乎哭累了,又睡了過去,小臉上還掛著淚痕。
    “你醒了?”大林的聲音沙啞而疲憊,帶著一絲後怕的顫抖,“昨晚……到底怎麽回事?”
    我張了張嘴,喉嚨幹得發不出聲音。眼淚先一步湧了出來。我斷斷續續地,把昨晚那個恐怖夜晚的經曆,我那清醒的意識如何被囚禁,如何看到那東西騎在兒子身上,如何從鏡子裏看到那詭異的笑,以及它瘋狂撞門的經過,全都告訴了大林。
    大林聽完,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他抬起自己的手腕,那裏有一圈清晰的、已經發紫的牙印。“我當時……真的感覺不是你。”他心有餘悸地說,“那眼神,太嚇人了。”
    我們倆沉默了很久,都被這超乎理解的詭異事件深深震撼和恐懼。
    “是媽說的……‘那個’嗎?”我顫抖著問。
    大林沉重地點了點頭。他拿起手機,走到陽台,給我母親打了個電話。
    母親在電話那頭聽完,聲音立刻變得焦急萬分:“我就說!我就說你們不聽!這是‘搬煞’!新房舊地,動土搬遷,最容易驚動、招惹一些不幹淨的東西!孩子太小,陽氣弱,你們又沒做鎮宅的儀式,它這是想借孩子的生魂,或者想上你們的身,留在陽世!”
    母親當機立斷:“你們立刻準備,我馬上坐最早的車過來!在我到之前,白天把家裏所有窗戶打開,讓太陽曬進來!晚上……如果可能,先去酒店住!”
    當天,我們帶著磊磊暫時住進了附近的酒店。第二天下午,母親風塵仆仆地趕到了。
    她沒顧上休息,立刻仔細查看了新房,特別是我們臥室的布局。她又詳細詢問了搬家公司進來前,這房子和這片土地以前是做什麽的。後來我們打聽才知道,這裏很早以前似乎是一片亂墳崗,開發時才推平的。)
    母親臉色凝重,從帶來的布包裏拿出幾樣東西:一包用紅紙包著的糯米,一把用紅繩捆住的嶄新剪刀,還有幾張畫著複雜符咒的黃紙。
    “這東西凶得很,上了身還能知道你在看它,道行不淺。一巴掌能把它打走,算是運氣,也是它剛上身不久,根基不穩。”母親一邊布置,一邊解釋,“它最後想去開門,是想出去,或者……想引更不好的東西進來。”
    按照母親的指示,我們在每個房間的四個角落撒上了一點糯米。那把剪刀,刀刃向外,被母親用膠帶固定在了我們臥室門的內側上方。那幾張黃符,則被貼在了大門、臥室門和窗戶上。
    接著,母親讓我和大林抱著磊磊,跟著她進行一套複雜的儀式。她點燃了一種味道奇特的香,在家裏每一個角落緩緩行走,口中念念有詞,像是在安撫,又像是在驅逐。整個過程莊重而神秘,我和大林屏息凝神,不敢有絲毫怠慢。
    儀式做完,家裏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香火味。母親又用艾草煮了水,讓我們每個人都用艾草水擦洗了身體,特別是磊磊,被仔細地擦拭了好幾遍。
    說也奇怪,經過這一番布置,雖然家裏的陳設沒變,但感覺上,那股若有若無的、讓人心裏發毛的陰冷感確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安心的、溫暖的氣息。
    那天晚上,在母親的陪伴下,我們再次睡在了新房裏。一夜安寧,再無怪事發生。
    母親又多住了幾天,確認真的平安無事後才離開。臨走前,她再三叮囑:“剪刀和符紙,至少保留三個月。以後逢年過節,記得在家裏燒點紙錢,算是‘送客’,也是積點陰德,求個平安。”
    我們連連點頭,經過那次事件,再也不敢輕視這些古老的規矩。
    時間如水,緩緩流淌。那夜驚魂的記憶,隨著磊磊一天天健康長大,漸漸被埋在了心底深處,但它從未真正消失。它成了一個隱秘的烙印,提醒著我們,在這個看似由鋼筋水泥和科學規律構築的世界之外,或許還存在著一些無法用常理解釋的維度,一些來自古老民俗中的警告,並非全是空穴來風。
    那把門上的剪刀,我們掛了整整一年才取下。而那張貼在門背後的符紙,至今仍在那裏,顏色已經泛黃,字跡也有些模糊。
    它靜靜地待在那裏,像一位沉默的守護者,守護著這個家後十幾年的平靜與安寧。也時刻提醒著我,永遠不要忘記,在那個十幾年前的深夜,我曾與某種不可知的力量,以一種最恐怖的方式,短兵相接。而最終,是來自親人的一掌,和傳承自古老智慧的庇護,將我們拉回了光明的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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