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畫中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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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默睜開眼睛的那一刻,醫生手中的病曆夾“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五年七個月零三天,這個被所有專家判定為永久植物狀態的男人,竟這樣毫無預兆地醒了過來。
“奇跡!這簡直是醫學史上的奇跡!”主治醫生激動得聲音發顫。
病房裏頓時擠滿了白大褂,儀器滴滴作響,記錄著林默平穩的生命體征。然而林默的目光卻空洞地穿過人群,仿佛仍在尋找什麽。他的嘴唇微微顫動,吐出一個模糊的名字:“素雲...”
林默的康複速度令醫生們震驚。不出一個月,他已能依靠助行器緩慢行走,語言能力也基本恢複。但他對現實世界的反應總是慢半拍,眼神常常飄向遠方,似乎在等待一個永遠不會出現在這裏的人。
心理醫生診斷他患有嚴重的現實疏離症。“這在長期昏迷的患者中並不罕見,”醫生向林默的父母解釋,“他們需要時間重新適應現實世界。”
但林默知道,自己不是不適應,而是不願適應。在他心裏,那個所謂的“夢境”才是真實存在過的世界。
“那不是夢,”一天深夜,林默終於向守夜的弟弟林浩開口,“我在那裏生活了五年。”
林浩握住哥哥的手,輕聲問:“那裏是什麽樣的?”
“那地方叫‘畫中村’,四周環山,隻有一條小路通向村外,但村民從不出去。”林默的眼神變得柔和,“村裏有片桃林,春天的時候,花瓣飄得像雪花一樣。素雲...她最愛站在桃樹下。”
林默第一次“醒來”就是在那樣一片桃樹下。他睜開眼,看見一個穿著淡紫色衣裙的女子正俯身看他,發間別著一朵粉色桃花。
“你醒了?”她的聲音清脆如山泉,“我們在西山腳下發現你的,你傷得很重。”
那時的林默完全不記得自己是誰,從哪裏來。村民們告訴他,他是從山崖上摔下來的,能活下來已是萬幸。村裏沒有現代設備,沒有電,甚至沒有一條像樣的路通往外界。但村民們似乎對此毫不在意。
“我們這裏自給自足,不需要外麵的東西。”老村長摸著花白的胡子說。
素雲是村小學唯一的老師,林默養傷期間,她便常來探望,帶些自製的點心,講講村裏的趣事。漸漸地,林默被這個溫婉堅韌的女子吸引。一年後,他們在村民的祝福下成了親。
“素雲笑起來時,左邊臉頰有個淺淺的梨渦,”林默對弟弟說,“她喜歡在清晨采集荷葉上的露水煮茶,說那水有仙氣。她畫的山水,連村裏的老畫師都自愧不如。”
婚後第二年,素雲生下了女兒桃桃。那孩子繼承了母親的眼睛,清澈得能照見人影。林默第一次抱起那個柔軟的小生命時,心中湧起一種從未有過的滿足。
“所以你在那裏有了家庭?”林浩難以置信地問。
林默點頭,眼中泛起淚光:“桃桃學會走路那天,搖搖晃晃撲進我懷裏,叫我爹爹。那感覺如此真實,怎麽可能是夢?”
然而,畫中村有個奇怪的規矩:任何人不得離開村莊範圍。村口日夜有人看守,村民們也從不質疑這條規定。
“為什麽不能出村?”林默曾問素雲。
素雲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外麵很危險,老一輩都這麽說。答應我,你永遠不會嚐試離開。”
林默答應了,但內心的疑問卻像種子一樣生根發芽。他注意到村裏有些不合常理的地方:四季花開卻不見蜜蜂,河水奔流卻無魚蝦,村民們都友善和睦,卻幾乎不談自己的過去。
最奇怪的是,村裏的孩子們長大後都會成為某種工匠——陶藝師、織工、畫師,而且個個技藝精湛。素雲也不例外,她的繡品栩栩如生,仿佛隨時會從布麵上躍然而出。
“我想教孩子們畫畫,不隻是模仿,而是創造。”一天晚上,素雲對林默說,眼中閃爍著他不熟悉的光芒,“我想讓他們知道,世界不隻有畫中村這麽大。”
林默握住她的手:“那你跟我一起離開吧,我們帶著桃桃去看看真正的世界。”
素雲猛地抽回手,臉色慘白如紙:“不行!絕對不行!你會毀了這一切!”
這是他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爭吵。
林默對自由的渴望與日俱增。他開始悄悄觀察村口的守衛,尋找溜出去的機會。終於,在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他等到了守衛交接的空檔,向村外奔去。
“林默!別走!”素雲的哭喊聲從身後傳來。
他回頭,看見素雲抱著桃桃追來,村民們也舉著火把紛紛趕來。
“留下來,爹爹!”桃桃伸出小手,哭得撕鼻涕淚。
林默心如刀絞,但對自由的渴望壓倒了一切:“我隻是去看看,很快就回來!”
“不行!”素雲死死拉住他的衣袖,“一旦離開,就再也回不來了!求你了,為了我和桃桃,別走!”
火把的光映照在村民們的臉上,林默第一次看到他們眼中除了友善之外的情緒: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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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麵有什麽好?”老村長拄著拐杖走上前,“這裏有愛你的妻女,有尊敬你的村民,有什麽不能滿足你?”
林默看著素雲淚流滿麵的臉,內心激烈掙紮。最終,他還是輕輕掙脫了她的手:“我必須知道外麵是什麽樣子。”
他轉身向村外跑去,身後是素雲撕心裂肺的哭喊:“林默,記住!無論你在哪裏,我們都愛你!”
就在他踏出村界的一刹那,天旋地轉,黑暗吞噬了他。
“然後我就醒來了,回到了這個‘現實世界’。”林默苦笑著對弟弟說。
林浩久久不語,最後輕聲問:“你後悔嗎?”
林默望著窗外車水馬龍的城市,沒有回答。
接下來的幾個月,林默努力適應現代生活,但總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他時常夢見素雲和桃桃,醒來時枕邊濕了一片。
一天,林浩興衝衝地來找他:“哥,我可能找到了你的畫中村!”
林浩展開一幅地圖,指向一個偏遠的山區:“這裏有個古村落,地理位置和你描述的很像。而且...”他頓了頓,“這裏以出產精美手工藝品聞名,尤其是刺繡和繪畫。”
林默的心猛地一跳。第二天,兄弟倆便踏上了尋找畫中村的旅程。
經過漫長的顛簸,他們終於到達了那個隱藏在群山中的小村莊。林默的心沉了下去——這裏的建築布局確實與畫中村相似,但細節處大相徑庭。更重要的是,沒有素雲,沒有桃桃,沒有那些他熟悉的村民。
村裏的老人聽了林默的描述,若有所思:“聽起來很像傳說中的‘畫仙村’。據說有位極富才華的畫師,因戰亂失去妻女,悲痛之下畫了一個世外桃源,然後帶著畫消失了。人們說他最終走進了畫中。”
林默心中一動:“那位畫師叫什麽名字?”
老人搖頭:“年代太久,記不清了。隻聽說他姓雲。”
返程的路上,林默一言不發。經過省城時,林浩硬拉著他去參觀一個民間藝術展:“散散心吧,哥。”
展廳裏人潮湧動,林默漫無目的地走著,突然,一幅畫作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一片桃林,落英繽紛,樹下站著一個穿淡紫色衣裙的女子,懷中抱著一個小女孩。
林默的呼吸驟然停止。那是素雲和桃桃!分毫不差!
他衝到畫前,仔細看標簽:“《桃源夢境》,匿名畫家,非賣品。”
“這幅畫是哪來的?”林默抓住一個工作人員急切地問。
工作人員查了記錄:“是一位匿名收藏家借展的,據說來自一個古老的家族傳承。”
接下來的幾天,林默想盡辦法打聽匿名收藏家的信息,卻一無所獲。展覽結束前一天,他早早來到展廳,站在畫前不願離開。
閉館的鈴聲響起,遊客漸漸散去。林默仍癡癡地望著畫作,忽然,他注意到畫中桃樹下多了一個小木盒——之前絕對沒有!
他環顧四周,趁保安不注意,迅速伸手觸碰畫麵。不可思議的是,他的手指竟然穿過了畫布,取出了那個小木盒!
回到旅館,林默顫抖著打開木盒。裏麵是一封泛黃的信和一支已經幹枯的桃花。
信上是他熟悉的、素雲娟秀的筆跡:
“親愛的林默:
如果你讀到這封信,說明你真的回來過。對不起,我一直瞞著你。畫中村確實不是普通的世界,它是用愛與思念構築的精神家園。村民們都是曾經在現實中失去一切的人,我們在這裏互相慰藉,創造理想的生活。
我不能讓你離開,不是因為外麵危險,而是因為一旦離開,你就會忘記這裏的一切,就像之前的許多人一樣。我多麽想永遠把你留在身邊,但我知道,真正的愛不是禁錮。
桃桃很想你,她每天都在問爹爹什麽時候回來。我也想你,比你能想象的還要想。
如果你還記得我們,還記得這份愛,就在月圓之夜,對著這幅畫呼喚我們的名字。也許,隻是也許,我們還能重逢。
永遠愛你的素雲”
信紙從林默手中滑落,他已是淚流滿麵。
第二天,林默懇求展覽負責人讓他再看那幅畫一眼。在他的再三請求下,負責人終於同意在畫作打包前給他十分鍾。
林默獨自站在空蕩蕩的展廳裏,麵對《桃源夢境》。他輕輕撫摸畫布上素雲和桃桃的臉龐,低聲道:“等我。”
就在這時,畫中的桃桃突然轉過頭,對他眨了眨眼,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
林默猛地後退一步,再看時,畫中一切如常。
“時間到了。”保安走進來說。
林默依依不舍地離開。就在他踏出展廳的一刹那,他仿佛聽見風中傳來素雲輕柔的聲音:
“我們等你。”
回到城市後,林默像是變了個人。他不再沉湎於過去,而是開始學習繪畫和刺繡,技藝進步神速,連教他的老師都驚歎不已。
“你的筆法有一種說不出的靈氣,”老畫師評價道,“像是傳承自某個古老的流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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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默隻是笑笑,不置可否。
他在城郊租了個帶院子的小房子,在院子裏種滿了桃樹。春天來時,落英繽紛,他常常坐在樹下作畫,畫中的女子和女孩栩栩如生。
鄰居們都說,林默的畫有一種奇特的魔力,看著看著,就仿佛能走進畫中的世界。
一年後的某個月圓之夜,林默的住處突然起火。消防員趕到時,整個房子已陷入火海。令人奇怪的是,火勢雖大,卻絲毫沒有蔓延到周圍的桃樹林。
火災後,人們清理現場,沒有找到林默的遺體,隻在廢墟中發現了一幅完好無損的畫——畫中是一片桃林,落英繽紛,樹下站著三個人:林默、素雲,和他們的小女兒桃桃。三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
畫作的角落有一行小字:“從此再無別離”。
漸漸地,當地開始流傳一個傳說:月圓之夜,如果你足夠幸運,或許能在林默舊居的桃林中聽到一家三口的笑聲。而那幅被稱為《團圓》的畫作,如今收藏在市立美術館,總是吸引著許多遊客駐足。
有人說,那畫中人的表情會隨著時間微微變化;有人說,在特定角度下,能看到畫中的桃花輕輕搖曳。
但所有人都一致認為:看著這幅畫,心中會湧起一種奇特的感動,仿佛真愛確實能創造奇跡,跨越一切界限。
而這,就是林默和素雲留給這個世界的故事——一個關於愛、自由和選擇的民間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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