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鎖靈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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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的瞳孔驟然收縮,蝕心蠱像是被這番話刺激到,在經脈裏掀起更劇烈的翻騰。她掐著柳明淵脖頸的手不自覺鬆了半分,喉間溢出壓抑的痛哼。那些零碎的畫麵又在腦海裏閃現——少年銀甲上的刮痕、忘川邊飄動的狐尾穗子、還有桃花瓣落在他肩頭時的輕響,可這些都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霧,抓不住,也看不清。
“你在胡說什麽?”她猛地回神,掌心紫霧暴漲,狠狠推開他,踉蹌著後退幾步,後背撞在刻滿符咒的岩壁上。蝕心蠱的灼痛讓她眼前發黑,“我聽不懂……什麽桃林,什麽忘川,全是你的鬼話!”
柳明淵被她推得悶咳幾聲,聖火在掌心明明滅滅。他看著她蒼白臉上混雜的血汙與迷茫,心頭像是被什麽東西攥緊了。她眼底的空洞不似作偽,可那些下意識的保護、那些與記憶重合的細節,又分明在訴說著另一個真相。
“你怎麽會不懂?”他上前一步,聲音裏帶著近乎執拗的急切,聖火照亮他鎖骨下的淺痕,“那年青丘桃花節,你拿了你娘醃的桃花蜜餞,揣在懷裏被蜜蜂追得滿山跑,最後撲進我懷裏時,蜜餞汁把我新做的銀鎧甲都染成了粉的。”
他指尖劃過自己鎖骨下的淺痕,那裏的皮膚在火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你當時死死攥著蜜餞罐子不肯放,指甲就在這裏刮出了血印。後來你還說,等長大了要釀一整壇桃花蜜餞,埋在青丘最老的桃樹下,等我們……”
“夠了!”胭脂猛地捂住耳朵,蝕心蠱像是被這太過鮮活的畫麵刺激,在經脈裏掀起更狂躁的風暴。那些零碎的光影突然變得清晰——滿山嗡嗡的蜜蜂、懷裏溫熱的蜜餞罐、還有少年銀甲上暈開的粉色蜜漬,可這些畫麵剛要拚湊完整,就被蝕心蠱的劇痛撕成了碎片。
她踉蹌著後退,撞在冰冷的岩壁上,指縫間滲出的黑血滴落在地,與岩壁的青藍光紋相融。“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卻死死咬著牙不肯示弱,“我從來沒見過什麽桃花蜜餞,更不會……”
柳明淵看著她眼底翻湧的痛苦與迷茫,心頭的疑雲越來越重。她的反應不似作偽,可那些刻在骨血裏的習慣又騙不了人。他放緩腳步,聲音軟了幾分:“阿芷,你看著我。那年你說要埋蜜餞的桃樹,枝椏是歪向東邊的,樹幹上還有你刻的小狐狸……”
胭脂猛地抬頭,瞳孔驟縮。蝕心蠱的劇痛突然停滯,腦海裏炸開一個清晰的畫麵——歪脖子桃樹下,十二歲的自己正踮著腳,用小刀在樹幹上刻歪歪扭扭的狐尾,身後傳來少年無奈的笑聲:“刻這麽深,樹會疼的。”
那畫麵轉瞬即逝,像被狂風卷走的殘燭,隻留下一點模糊的暖意,旋即被蝕心蠱更瘋狂的噬咬取代。她捂住太陽穴,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喉間溢出壓抑的痛哼:“什麽桃樹?什麽刻痕?我聽不懂!”
柳明淵見她神色鬆動,眼中剛燃起的光亮又被她的否認澆滅,語氣不由得添了幾分急切:“怎麽會聽不懂?你刻完還偷偷告訴我,那是我們的記號,說等狐狸尾巴刻滿十圈,就讓我……”
“夠了!”胭脂厲聲打斷,銀絲軟鞭突然在掌心繃直,鞭梢的紫霧幾乎要凝成實質,“柳明淵,你究竟想做什麽?編造這些莫名其妙的往事,是想擾亂我的心神嗎?”她後退幾步,與他拉開距離,眼底翻湧著煩躁與警惕,“我再說最後一次,我不是你說的‘阿芷’,更沒什麽約定!”
蝕心蠱的灼痛還在蔓延,那些被強行灌入的“記憶”像尖銳的碎片,刺得她經脈生疼。她現在隻想逃離這裏,逃離這個總說些讓她心煩意亂的話的男人,逃離這該死的熟悉感。
“你若再糾纏,休怪我不客氣!”她握緊軟鞭,指腹因用力而陷入金屬鏈節的縫隙,轉身就想往黑暗深處走去。岩壁的陰影落在她臉上,一半被咒印侵蝕,一半藏著難以言說的混亂。
柳明淵看著她決絕的背影,心頭的失落與困惑交織。他不明白,那些刻骨銘心的過往,怎麽就成了她口中“莫名其妙的往事”?可她眼底的煩躁如此真切,不似偽裝。他下意識伸手想去拉她,卻被她猛地甩開。
“別碰我!”胭脂的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更多的卻是抗拒,“再攔我,我真的動手了!”軟鞭在她身後劃出一道紫色弧線,帶著凜冽的殺意,顯然已是極限忍耐。
柳明淵僵在原地,看著她一步步退入黑暗,聖火的光暈照不到她眼底的情緒。他不懂,明明那些細節就在她的反應裏藏著,她為何偏偏要否認?為何要像躲避洪水猛獸一樣躲避他?
黑暗中,胭脂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卻在拐過轉角時,悄然停住。蝕心蠱的痛漸漸平息,可心口卻空落落的,像被什麽東西挖走了一塊。她抬手按住胸口,那裏的皮膚下,仿佛有什麽沉睡的東西,正被柳明淵的話輕輕叩擊著,發出微弱的回響。
“瘋了……”她低聲罵了一句,轉身加快腳步,徹底消失在幽暗的廊道深處。隻有腰間那半塊狐尾蘭玉佩,還在隨著她的動作,輕輕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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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明淵望著她消失的方向,聖火在掌心明明滅滅。岩壁上的古咒還在閃爍,映得他眼底一片複雜。他俯身撿起地上那枚從她懷中滑落的玉佩殘片,指尖摩挲著上麵斷裂的紋路——與他腰間的半塊嚴絲合縫,這絕不是巧合。
“阿芷……”他低聲呢喃,聲音被地脈的轟鳴吞沒。心口的麒麟印記突然發燙,與玉佩殘片產生共鳴,岩壁上“星辰珠碎,靈脈永鎖”的殘咒竟泛起微光。他猛地想起隨軍老巫醫說過的話:“南疆蝕心蠱最喜啃噬靈脈記憶,若中蠱者有執念太深的過往,蠱蟲便會將那些記憶啃成碎片,隻留一片空白……”
難道……她真的忘了?
這個念頭像淬了火的針,猛地紮進柳明淵心口。他攥緊玉佩殘片,指腹被棱角硌出紅痕。聖火在掌心搖曳,映得他眼底一片混亂——難怪她總說那些往事是編造的,難怪她看他的眼神隻有警惕與煩躁,原來不是她要躲,是蝕心蠱早已將他們的過往啃得麵目全非。
他抬頭望向胭脂消失的黑暗廊道,那裏隻有岩壁滲出的水珠滴落聲,單調得讓人心慌。他想追上去,想告訴她那些不是謊言,想撬開她被蠱蟲封鎖的記憶,可腳步剛動,就被一陣劇烈的震動攔住。
地脈深處傳來鎖鏈崩裂的脆響,九幽縛龍陣的紫霧突然變得濃稠如墨。柳明淵握緊聖火長槍,槍尖的火焰映出他眼底的決絕——現在不是糾結往事的時候,破陣要緊。
“等我。”他對著空蕩的廊道低語,像是承諾,又像是給自己打氣,“不管你忘了多少,我都會一點一點……讓你想起來。”
而黑暗中,胭脂正扶著岩壁快步前行。蝕心蠱的灼痛時斷時續,剛才柳明淵那聲低喚像根羽毛,總在她心頭輕輕掃過,攪得她心煩意亂。她摸出袖中那枚“噬靈引”,冰冷的令牌硌得掌心發疼。
“不過是麒麟族的詭計。”她咬著牙自語,試圖壓下那點莫名的動搖,“他越說這些,越證明他心虛,想靠往事幹擾我……”
話雖如此,腳步卻不自覺慢了幾分。廊道盡頭隱約傳來廝殺聲,她知道那是玄陰教與麒麟軍的戰場。作為暗衛統領,她本該立刻衝上去取柳明淵性命,可此刻,雙腳卻像灌了鉛。
“瘋了……”她狠狠掐了把自己的胳膊,疼意讓她清醒了些,轉身拐進另一條岔路。她決定繞去陣眼後方,避開柳明淵,直接毀掉九幽縛龍陣的核心——這樣既能完成閣主的命令,又能不用再見到那個讓她心煩的人。
隻是她沒發現,腰間那半塊狐尾蘭玉佩,正隨著她的步伐,輕輕發燙,與廊道另一端的聖火,遙遙呼應。
陣眼後方的石壁比別處更顯陰冷,縫隙裏滲出的寒氣混著血腥味,刺得胭脂鼻腔發疼。她貼著岩壁緩緩移動,指尖拂過那些凹凸不平的刻痕——是玄陰教布下的護陣符文,正泛著幽紫的光。
“找到了。”她低呼一聲,目光落在石壁中央那塊鬆動的青磚上。按照謝司衍給的圖紙,這裏藏著九幽縛龍陣的靈力樞紐。隻要用噬靈引催動符文,整個陣法就會瞬間崩塌,陣中的麒麟軍也會被反噬的咒力撕碎。
胭脂摸出袖中的黑色令牌,指尖剛要觸碰到青磚,卻聽見陣眼方向傳來一聲巨響。緊接著,地脈劇烈震顫,她腳下的石板突然裂開縫隙,差點將她墜下去。
“怎麽回事?”她穩住身形,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聖火的光芒穿透岩壁的縫隙,映得半空一片赤紅,隱約還能聽見柳明淵的怒吼——那聲音裏帶著決絕,像是在燃燒自己的靈脈。
蝕心蠱突然在經脈裏瘋狂竄動,比任何時候都要暴躁。胭脂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腦海裏竟不受控製地閃過一個畫麵:柳明淵渾身燃著聖火,正將自己的靈脈注入長槍,而他腳下的符文正在反噬,每一寸皮膚都在滲血。
“關我什麽事……”她咬著牙否認,可指尖卻遲遲按不下去。令牌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像是在嘲笑她的猶豫。
就在這時,廊道盡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玄影的身影出現在拐角,麵具下的聲音帶著焦灼:“大人!柳明淵在強行衝陣!他想以自身靈脈為代價,引爆聖火破陣!”
胭脂心頭一緊,蝕心蠱的灼痛突然變成尖銳的刺痛。她猛地轉身,銀絲軟鞭在掌心繃直:“他瘋了?!”
“他說要為青丘贖罪!”玄影的聲音裏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譏諷,“閣主讓您立刻動手,錯過這次,就再也沒機會了!”
胭脂望著陣眼方向越來越盛的火光,聽著柳明淵隱約傳來的痛哼,心口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她知道這是最好的機會,是謝司衍交代的任務,是她作為玄陰教殺手的本分。
可……她就是下不了手。
“我知道了。”她最終還是收回了手,將噬靈引重新藏進袖中,“你去通知閣主,我會親自處理。”
玄影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麽說,但還是躬身應道:“是。”轉身消失在廊道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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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望著他離開的方向,又看了看陣眼的火光,最終咬了咬牙,轉身朝著火光最盛的地方走去。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去,或許是想親眼看著柳明淵送死,或許是……想做些別的什麽。
至少,得弄明白,為什麽聽到他要燃燒靈脈時,她的蝕心蠱會疼得像要炸開。
陣眼中央,柳明淵的聖火已經燒到了極致。他的皮膚裂開無數細小的血痕,靈脈的光芒在皮下流轉,像是隨時都會衝破身體。可他依舊死死握著長槍,眼神堅定地望著空中的咒文。
“阿芷,等著我……”他低聲呢喃,將最後一絲靈力注入長槍,“這次,我一定……”
話音未落,一道紫色的身影突然從暗處竄出,銀絲軟鞭卷著紫霧,狠狠抽向空中的咒文核心。
“柳明淵,你想死,我偏不讓你死!”胭脂的聲音帶著怒意,更多的卻是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慌亂,“你的命,隻能留著給我來取!”
柳明淵愣在原地,看著突然出現的胭脂,看著她揮鞭擊碎咒文的動作,眼底閃過一絲錯愕,隨即被狂喜取代。
她來了。
她終究還是來了。
紫霧與聖火在半空炸開刺眼的光團,胭脂的軟鞭精準纏上最粗壯的那條咒文鎖鏈。蝕心蠱的劇痛順著鞭身反噬而來,她卻死死咬牙,任由黑血順著指縫滴落——那些鎖鏈正吸食著柳明淵的靈脈,每多纏一秒,他離死就更近一分。
“你幹什麽?!”柳明淵的聲音帶著驚怒,聖火長槍猛地轉向,卻在看清她眼底的焦灼時驟然停住,“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閉嘴!”胭脂的軟鞭突然發力,硬生生將一條鎖鏈扯斷。斷裂的咒文化作黑色碎片,濺在她肩頭,灼燒出滋滋聲響。她卻像毫無所覺,隻盯著他越來越蒼白的臉,“你死了,誰來償還麒麟族的血債?誰來……”
後麵的話哽在喉間,她自己也不知道想說什麽。是想問那些零碎的記憶?還是想質問他為何總說些讓她心煩的話?
柳明淵看著她肩頭冒煙的傷口,心口像是被聖火燙過一般。他突然明白了什麽,聖火在掌心收斂了幾分:“你是在擔心我?”
“胡說!”胭脂的臉瞬間漲紅,軟鞭險些脫手,“我隻是不想我的獵物死在別人手裏!”她轉身去扯另一條鎖鏈,動作卻因心緒混亂而慢了半拍。
就在這時,空中的咒文突然暴漲,化作一張巨大的黑網,朝著兩人當頭罩下。那是九幽縛龍陣最後的反噬,帶著足以撕裂靈脈的力量。
“小心!”柳明淵想也沒想,一把將胭脂拽到身後,聖火長槍橫在身前,硬生生接下了那記重擊。
“噗——”他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濺在胭脂的玄色勁裝上,像極了雪地裏綻開的紅梅。肩頭的聖火紋章瞬間黯淡,顯然受了不輕的傷。
胭脂愣住了,看著他擋在自己身前的背影,看著他嘴角不斷溢出的血珠,蝕心蠱的劇痛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陌生的酸脹,從心口蔓延至眼眶。
“你……”她想說些什麽,卻發現喉嚨像是被堵住了。
柳明淵回過頭,臉上還沾著血,卻笑得釋然:“你看,我就說你會擔心我。”他抬手想碰她的臉,卻在半空中停住,最終隻是輕輕拂去她肩頭的咒文碎片,“別硬撐了,這陣我自己能破。”
胭脂猛地別過臉,眼眶卻不受控製地發熱。她攥緊軟鞭,聲音啞得厲害:“誰擔心你了……要不是怕你死了,閣主罰我……”
話沒說完,就被柳明淵低低的笑聲打斷。他笑得咳嗽起來,又咳出幾口血,卻依舊看著她,眼神亮得驚人:“好,好,是我多心了。”
可他眼底的溫柔,像投入湖麵的石子,在她心裏漾開一圈圈漣漪。
遠處傳來玄陰教暗衛的腳步聲,胭脂知道不能再耽擱。她深吸一口氣,壓下那些莫名的情緒,軟鞭再次纏上鎖鏈:“別廢話了,要破陣就快點,我可沒耐心陪你耗。”
柳明淵看著她別扭的側臉,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握緊聖火長槍,聲音裏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好,一起。”
紫霧與聖火再次交織,這一次,卻少了幾分針鋒相對,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默契。或許連他們自己都沒發現,在這生死一線的陣眼之中,有什麽東西正在悄然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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